倘若他稍微负责那么一点,倘若他愿意负责一点,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现在都不可能会走到这个程度。

    是以,所有人都可以对她有不满,唯独,他不可以。

    就算是面对着同样的情况,也不至于真的做出那么丧良心的事情来。

    也许不是这件事情丧良心,而是因为这个人自己丧良心罢了。

    她希望,席锦墨能够争气一点,让她狠狠往这人脸上打上一巴掌。

    后来,有人这样概括了顾宁逸的悲剧。

    ——顾宁逸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重重压力腐蚀了她的理智。

    这压力,是社会环境,是家庭环境,是从小缺乏应该有的教育之后遇到事情不敢吭声,不会寻求帮助,单纯且固执,天真且犯蠢的冲突。

    一方面她告诫自己要自强。

    但实际上早就在一开始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是走错路了。

    就算是美莎出现在顾宁逸的生命里,她也做不到一个母亲会做到的程度。

    诚然是她的原因,却也不全是她原因。

    她生的是个儿子,单身母亲而已,能做到哪个无微不至的程度。

    如果是顾宁逸的母亲还在的话,少不得费心,少不得教训,少不得分析。

    但是美莎自己本来就是走了错路的人,她也给不了顾宁逸什么好的办法,更甚至乎,她没有立场去进行呵斥。

    亲生母亲能做的,不是她不愿意做,做不到,更是因为,她没法做。

    顾凌天生而不养,自然不用说。

    别看顾宁逸平时挺有魄力的,关键时刻把自己给送出去的糊涂事她却也做了。

    倒贴得彻底,不仅仅是死心塌地喜欢上了她自以为会一直在一起的人。

    更是为了躲避顾家的这几位将自己摘了出去,放弃学业远走他乡。

    如果席锦墨是她想象中的好人,负责任的人那也好说,可偏偏,她遇人不淑。

    偏偏她喜欢上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当新鲜感褪去,愧疚褪去,所有的耐心褪去之后,她的存在,也变得可有可无,还去指望她有多少的地位。

    本来就不算是盛大的恋爱,本来就没有多余的选择。

    本来就是矛盾之中凑合到的一起,根本就不会有多余的希望。

    当矛盾开始剥离,亦或者是外力直接介入的时候,这一切就开始变得不妙起来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顾宁逸不知道。

    她不清楚自己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就像是当年的宁静,临死之前还有着期待——尽管微小,却是静静隐藏在心里的。

    只要顾凌天当时有些想补偿的想法,她都不会想到那一步,把人逼上风口浪尖。

    虽然说,她那自以为偏激的举动在顾家的力量之下并没有激起一点浪花,仅仅是给了顾宁逸一个回家的机会。

    但是,那是势单力薄的她所能想到的最激烈的反抗。

    那是所有人都不支持中的最后的反抗。

    她的努力,她的坚持,在那一刻,化为叛逆的动力,誓死反抗。

    “你们不一样。”许久,顾凌天只是留下了这样一句对于顾宁逸来说的“狠话”。

    顾宁逸嘲讽笑笑:“是的,一个是恬不知耻凑过来的私生女,另一个是您的唯一。

    当然不一样了。”

    更不用说,从小被培养的顾请让了。

    何其无辜,她顾宁逸何其无辜。

    出现难道是她的错吗,什么唯一唯二的,不摆明排斥她而已?

    可偏偏,她就算是被排斥也没有什么可以不满的。

    谁让她就是个私生女呢!

    私生女活该没有说话的权利,私生女活该没有任性的权利,私生女就不是人了!

    私生女……好像似乎是挺可怜的。

    她自嘲笑笑。

    唇边这一弧度讽刺又明显,直接的冷意让顾凌天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竟然是有了一瞬间的无言以对。

    她挑了挑眉:“所以,还有什么事情吗。”

    顾凌天深呼吸:“最近这几天你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让管家通知我。”

    说完之后竟然是一幅懒得理会顾宁逸的模样转身就想离开,只是,这并不是让顾宁逸抓狂的,让她抓狂的是,顾凌天那厮竟然还来了一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顾宁逸直接就被气笑了:“抱歉,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我不想陪你演下去了。

    顾先生,我想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并不值得您用如此严厉的话语来呵斥。

    你是你,我是我。

    除了当年提供了一颗精子,您似乎也没有对我付出过什么吧。

    我之所以能够站在您面前跟您对话,靠的不过就是这条命够贱,贱到阎王爷都不愿意收我。

    要不然的话,您以为,您现在还能摆什么谱。

    哦,对了,您应该也知道的吧,这么多年来,我差点死在其他人手里的……有四次了。”

    每一次死里逃生除了庆幸就是多了仇恨。

    不管是哪一次,顾宁逸都很清楚,除了顾家,别人做不出这么无聊又缺德的事情——毕竟她活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碍眼到值得去买凶杀人的,也只有顾家这个可能了。

    其他人,她想不到谁有那深仇大恨。

    虽然已经是肯定了,但就算是这样,说话的时候她也还是紧紧盯着顾凌天的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顾凌天实在太老奸巨猾了,她愣是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愧疚,不安或者心虚的表情来,反而是让他反问了一句:“简直胡闹,出了这种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

    这慈父做得,顾宁逸都想给他送朵小红花了。

    说他装,那恐怕是没有一朵白莲花能够比得上的程度。

    跟他说,她怎么跟他说?

    至今顾宁逸都还记得,当年重新回学校读书时需要交学费的时候,顾凌天是怎么把她当透明人忽略的。

    顾宁逸那个时候还小,只当她的父亲跟旁人的父亲一样,傻乎乎从地下车库跑上来等他睡醒。

    结果他下了班,娇妻幼子在怀,好不体贴。

    她站在旁边,怯生生喊了声“爸爸”。

    只是很可惜的是,被当成了空气直接就给忽略了。

    现在顾宁逸回头想想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挺傻的。

    白白把自己给送上去惹人嫌弃。

    白白丢了自己的脸。

    也白白地让自己难过了好一会儿。

    他们之间就那么一点点距离,一点点,一点点,只要他稍微侧一下身子就能够看到顾宁逸期待的眼神。

    那么容易满足的人,当时只要他稍微给个关注,稍微给一点点耐心就能够心满意足。

    他当时能轻而易举解决顾宁逸的麻烦。

    只是当顾宁逸开口之后,他却当作没看见一样,直接忽略了。

    可能是为了向妻子表忠心,也有可能只是不想看到她而已,直接了当从她面前经过,废话都没有多半句。

    顾宁逸一直以来的想法破灭怕也是这一刻开始的。

    所有的安慰成了泡影。

    从那一刻起,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也是跟别人一样的,不过她的爸爸比起其他人要忙一点。

    从那一刻开始,她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后来,年幼的她当着最熟悉的陌生人张开双臂企图拦住他得到的一个眼神更是让她清楚了近十年。

    那是生人勿近的不悦。

    浓烈得可悲的排斥直接将顾宁逸拖下冰冷的湖水。势必要让她在不应该成熟的年龄里迅速成长起来。

    他留下的只有一句“有什么事情找管家。”

    可是,管家又有什么时候真的管过她的事情?

    她下意识想问,你不是我爸爸吗?

    为什么要让我找管家。

    然后她就看见顾家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蹦蹦跳跳从旁边跑出来,直接就扑上了她一直以为是冷酷的父亲身上。

    而那冷酷的人也是满脸慈爱直接伸手抱住她,顺便还来了个举高高。

    一个轻柔的吻直接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说不出来的亲密,也是说不出来的碍眼。

    这是顾宁逸清楚察觉到她们之间不同的第一次。

    也是只需要一次就能够清清楚楚的噩梦。

    然后梦醒,这个痴心妄想的自己会消失,以后她只会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通通都给她死一边去吧。

    顾宁逸黯然神伤,于是灰溜溜撤离。从此之后,她就懂得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的。

    别人有父母可以依靠,她没有。

    她的母亲早就去了天国,她的父亲几乎就是个死人!

    在她的生命里没有提供任何的便利,甚至乎,还一直想要除掉她。

    她想,应当是顾家有什么规矩才会束缚着顾凌天,不然的话,她应该没有办法活到这么大——毕竟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大小事故也不少了。

    从此之后,她就懂得,一切只能靠自己。

    顾家不会帮她,顾凌天不会帮她,甚至乎还有可能直接往她身上踩一脚,让她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最后一次想要向这人求救是上次容珏出了事,她继续用钱。

    电话发过去之后同样只有冷冰冰的答复。

    她说想借二十万。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还说她乱花钱,指责了一通之后,电话挂断。

    冰冷的语气让顾宁逸只能另找出路。

    那是一条人命。

    二十万,她只借二十万。

    但是,他没有借,说她花钱大手大脚,说她别沾染了外面的坏习惯。

    可是,这所谓的坏习惯,这二十万不过是顾唯一买一个包包的价格。

    也许,还够不上某个限量版包包的价格!

    完全的划清界限,完全摆明漠不关心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什么乱七八糟脏东西一样,沾上她就能家门不幸。

    完全让人窒息的操作。

    她那么低声下气打着商量,没有结果。

    在她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借的出来的那个人那里,她借不到这笔钱。

    顾唯一一个包包的钱!

    她原本应该嫉妒,应该愤怒,可是后来顾唯一做的事情让她觉得,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难免是真的面目丑陋。

    是的,顾唯一借钱给她了。

    也许那笔钱对于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但是,她是顾家最富有爱心的了——起码在那一刻,那是唯一一个朝她伸出援手的人。

    听她说二十万的时候还怀疑着问她够不够。

    那么严重的伤情,那么严苛的条件,二十万怎么可能够,仅仅只是凑齐了前面的数目而已,顾宁逸却不敢再要,浓烈的忏愧在心里浮现,她拿出所有的,仅剩的存款,结果又被告知,病人情况危急,需要……

    需要更多的钱去支撑这个治疗。

    于是有了顾宁逸卖血的经历。

    只不过,那些经历都已经过去了。

    顾宁逸也在沈醉的帮助下凑齐了钱还给顾唯一。

    只是,每次一提到顾唯一,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

    是应该怨恨她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还是应该庆幸她当初伸出援手,或者是应该漠视这么多年的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顾宁逸也清楚,那是一个真正高贵的公主。

    没有太多公主病却大方高雅。

    没有像顾清让一样咄咄逼人却让人自忏形秽。

    没有像顾夫人一样仗势欺人却让人觉得重石压顶,时刻喘不过气来,解不开这一层束缚。

    没有像顾凌天一样的漠视,见死不救却让顾宁逸无法心生好感。

    她不敢说出顾唯一对她而言的阴影,她怕一说出来就会被各种讽刺讥诮。

    贪心,贪得无厌,无耻,腌臜!

    毕竟,那是一个相比起她来高贵无比的存在——顾清让不是一直都那么说的吗。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

    她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这一辈子就给他老老实实趴着了。

    顾唯一于她,的确没有什么仇恨,但是,她们却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交情来。

    两个人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面对的事情不同,遭遇不同,不是对立面也被树立起来的对立面早就已经造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无法挽救了。

    顾宁逸看似不屑,但也想拥有爱,像变成跟她一样的人。

    她拥有着顾宁逸所没有的一切,包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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