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王府医又一次日落后进了内院,去的目的地又是月牙湖边的碧池苑,他那颗小心脏就止不住的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若不是来的人是苏培盛和玉静,他都打算抱病装不在了。

    “咱家说王府医,你这脚下可快着些吧,吴格格那边还等着呢!”苏培盛挑着气死风的牛角灯,看着王府医那好似步量尺寸似的速度,忍不住急着叫道。

    “苏公公,这虽说天还没黑透,但是这到底是乌漆墨黑的看不清楚,若是不走的小心些,若是磕了碰了,那不更是麻烦了么!”王府医随口答道,但是脚下步子却到底快了起来,原本一步走一尺,如今这一步也有一尺半了。

    苏培盛见王府医那副慢郎中的样子,也不好再催。

    毕竟说起来,这王府医还是个签了契约的打工者,可他却是生死捏在四爷手里的奴才秧子,人家愿意给他的脸面称他一声公公,他可不能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就把自己个儿当个玩意儿了。

    不然,到时候王府医会不会翻脸且说,单说四爷那头就不会饶了他。

    倒是玉静惦记着自家主子的反常,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身为内务府出身的大宫女,她这地位比起府中的丫鬟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又是四爷亲指到西小院伺候的,那说起话来腰杆子硬的不是一点点。

    “王府医,咱们这身上都担着差事呢,您就多担量几分吧,快些走吧,总不能让那粗使婆子抬了软轿接您来吧!”玉静不冷不热的说道。

    王府医生性胆小。不然也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躲着月牙湖这边,这会儿虽说被玉静刺了两句,但是不但没有翻脸,反而陪着笑脸甩着袖子走了起来,那速度比起苏培盛都快了两分,引得苏培盛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的耍怪态。

    碧池苑里,吴格格的脸色难看的不是一点点。先是装腔作势的要给尔芙见礼。见四爷不许,又拧着帕子坐在了床边,身上那扯得乱七八糟的外裳。也系得平整了,时不时的手捂肚子哼哼两声,倒是一直没有忘记了装病。

    尔芙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的当布景板,也不插言。眼神一个劲的往门外瞟,似是有什么急事般的。

    “侧福晋可是惦记着院子里的小七格格和弘轩阿哥?”吴格格抿着小嘴。柔声问道。

    尔芙呵呵一笑,“小七是个懂事的孩子,弘轩身边也有奶嬷嬷守着,我倒是不大惦记。不然也就不会随着四爷过来了!”

    话音未落,苏培盛那尖细的声音就从院子里穿了过来。

    “爷,府医来了!”尔芙抬眸瞧了眼窗外。含笑道。

    说着话,苏培盛也已经撩着门帘子。请了王府医进门,而吴格格则在丫鬟的扶持下,坐在了撂了床幔的床上,一凝脂般的腕子摆在软枕上露在外头,真真如大家小姐似的不见外男了。

    对此,尔芙嗤笑一声,并未言语,转眸看向了抖瑟着走进门的王府医。

    王府医是被那闹鬼的传闻,彻底吓坏了。

    这会儿,他都已经走进了铮明瓦亮的上房,那袖管里紧握的拳头还抖着,看着四爷黑着脸坐在窗边,那更是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架势。

    “别拘礼了,吴格格那肚子疼了好一会儿工夫了!”四爷虽然越发不待见吴格格,但是到底有着自小的情分在,看着吴格格面色惨白的窝在床上一角,还是有些急了,见王府医傻愣愣的发直,忍不住催促道。

    这人就是贱皮子。

    王府医刚刚还抖得不成样子,这会儿被四爷一呵斥,倒是稳定了许多,叩首一礼就往床边爬行了过去。

    吴格格坐在床幔内,闻言却是一笑,暗道:那人到底是给自己指了条明路,一味地逞强,只会将好好的爷们推到其他女人房里,不若示弱的惹人怜爱。

    “府医,咱们格格自打用过了晚膳,便觉得腹中绞痛不止,这身上更是一身身的冒着冷汗,您可得给好好瞧瞧!”一直站在床边伺候的小丫鬟一边替王府医将娟帕搭在吴格格的手腕上,一边嘟囔着提醒。那模样怎么瞧怎么是个为主子身体不适而忧心的忠仆,只尔芙却是不屑的笑了。

    府中女人争宠,向来是如戏台子上那般热闹,这苦肉计不是没人用过,只是从没人敢闹到她院子里去,一来是因为担心被四爷打脸,丢了在府里的颜面,二来则是乌拉那拉氏治家有方,不许有这般隔着房头抢人的事情发生。

    却不想,这治家的差事刚刚落在她尔芙手里没几天,这吴格格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王府医虽然算不得悬壶济世的神医,但是寻常病症还瞧得好,只粗粗一搭脉,便知道吴格格是在装病,却不好当场拆穿,蹙着眉头,一脸为难的掉了一会儿书袋,这才用人人能听懂的白话文,缓声说道:“向来正值换季,吴格格有些脾胃失和,这才会有腹痛的症状,只要喝上两剂汤药,不日就会痊愈了!”

    “是吗?”尔芙眼含怀疑的问道。

    “确实如此!”王府医低眉顺眼的应道,心里却是一阵阵泛苦,他就是个府里伺候人的大夫,哪来的骨气搅合进主子们的事情,这侧福晋真是阴晴难定的紧,之前还当她是个好性子的呢!

    尔芙不知道王府医心里已经将她打入了欺软怕硬的阵营,面上露出了一缕了然于心的笑意,拧着眉毛督促了苏培盛跟着王府医去开方抓药,又笑着伸出了腕子,“我这些日子总是嗜睡的紧,又有些没胃口,原还想着明个儿再请府医过来看看呢,这会儿倒是碰巧了!”

    说着话。尔芙又给玉静递了个颜色,那刚刚还在床边的绣墩就这么被玉静搬到了尔芙跟前。

    王府医不知道这位侧福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敢不上前,浅浅搭脉,心中一喜,又担心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又让尔芙将另一个腕子摆在了另一侧的角几上。

    一番折腾。王府医基本上已经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却看到尔芙那浅浅的笑意,迟迟不敢言语,弄得旁边等着听结果的四爷又黑脸了。

    “有什么不妥当的就说。这般磨磨蹭蹭的可是等着爷留你用饭呢?”四爷压着声音道。

    王府医被吼得一哆嗦,忙起身拱手一礼,“回四爷的话,侧福晋主子的脉象如玉盘走珠。润滑无比,该是有孕了!”

    “这是喜事。你这般挤眉弄眼的是个什么意思!”四爷嘴唇微扬,随即又是一记眼刀丢到了王府医身上,冷声道。

    “回四爷的话,小老儿担心医术浅薄。这才细细斟酌了下!”王府医恭声回道。

    尔芙闻言,却是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反而平静的抚摸着仍然平坦如少女的小腹。嘴唇微扬的展露出了一抹笑颜,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吴格格的一双手却已经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冷森森的看着尔芙的肚子,似是想要将尔芙那肚子里的胎儿看没了一般。

    “主子爷,主子有孕,怕是不宜久坐,奴婢还是想陪着主子回去吧!”玉静见四爷的注意力落在了王府医身上,暗道自家主子爷脑回路异常,却还是尽责的提醒着主子爷,免得自家主子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多思多虑的出了什么差头。

    玉静的话音一落,四爷就回过了头,看着尔芙那浅浅的笑容,心中一暖,一种要当爹的喜悦冲上了脑瓜顶,再也想不起吴格格是哪一头,连连点头,朗声道:“你说得对,尔芙,爷陪你回去吧!”

    说着话,四爷看也不看一眼还愣神的王府医,扶着尔芙就要起身,弄得正抚着肚子开心的尔芙都红脸了。

    她虽然早在她小日子没来的时候就有了怀疑,这才有了她拒绝四爷亲近的事情,又听吴格格肚子疼,便顺坡下驴的选择了在她吴格格的院子里爆出有喜的事情,给吴格格好好添个堵,不然她还打算在等些日子,选个吉利点的日子呢!

    虽说她不封建迷信,但是也要入乡随俗,给自家还未出世的小宝贝讨个彩头呀!

    吴格格心里气得要死,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了一抹笑容,见王府医刚刚退出内室,便扶着小丫鬟的手走下了填漆床,对着四爷和尔芙浅浅一礼,柔声道:“恭喜爷、恭喜姐姐了!”

    “同喜同喜,你也要好好调理身子,早日为咱们爷添个一男半女的才好!”尔芙含笑回道。

    转眸,尔芙就对着四爷甜甜一笑,娇柔的倚在了四爷怀中,丢给了吴格格一记挑衅的白眼,收获到吴格格那眼底冒着的小火苗儿,这才似是心满意足的装作有些乏累的揉了揉眉心,低语道:“妾这身子有些乏了,吴妹妹这又不舒坦,不如爷还是留在妹妹这陪陪她吧!”

    “身子不舒坦,自是该好好歇着,你就别操心了!”四爷何尝看不到尔芙和吴格格那点点小互动,但是想着自家小妮子又为他吃醋了,这心里就忍不住的往尔芙这边偏了,瞟都不瞟一眼吴格格的说道。

    说完,四爷还觉得气人不够似的抬手点了点尔芙那滑溜溜的脑门,丢给了吴格格一个帅气的背影,揽着尔芙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就往外走去,站在廊下,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般,冷声吩咐苏培盛去准备软轿,更贴心的担心累坏了尔芙似的让人搬来了铺着软垫的太师椅给尔芙坐着等着。

    吴格格站在内室里,一张脸红红白白青青蓝蓝的变换个不停,真如开起了染坊一般,一双手紧紧的攥着那雕刻着福寿纹的床围板,生怕有些什么失态的举动发生,降低了她在四爷心目中的地位。

    小丫鬟流翠才不过十一二岁,因着姑母在府中是个有脸面的管事婆子,这才能被指到了碧池苑伺候,这会儿看着自家格格活像要吃人似的样子,吓得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又惹得吴格格生了一股子邪火。

    片刻工夫,苏培盛就已经麻利的安排好了软轿,这边四爷和尔芙刚刚坐上软轿出了碧池苑,吴格格就迫不及待的跳下了床,挑了一个最大最漂亮的梅瓶摔在了地上,看着那碎瓷片子迸裂飞溅,听着那脆生生的响动,这才觉得那股子闷气被撒了出来。

    “瓜尔佳氏那贱婢……”吴格格跳脚骂道。

    吴格格一连摔了三四个瓶子,可是还是觉得心里的怒火难消,看着尔芙曾做过的那张官帽椅就骂出了声,也亏得流翠反应迅速,这才及时的捂住了吴格格的嘴,免得她祸从口出。

    “格格,瓜尔佳侧福晋身份地位都在您之上,您可不能胡说呀!”流翠虽是好心,但是架不住吴格格这会儿心气正恼着,不等流翠的话说完,便已经抬手一巴掌搭在了流翠那嫩生生的脸上,径自打断了流翠还未说完的话。

    “贱婢,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瓜尔佳氏都欺负到你主子我头上了,你居然还帮着那贱妇说话,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滚出去去廊下跪着去!”吴格格甩开了流翠,指着流翠的脑门骂道。

    流翠不敢辩驳,只得哀哀怨怨的低着头走出了门,跪在了廊下,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一个劲的琢磨着她到底说错了什么,为毛明明是为了主子好的话就挨了打、挨了骂、挨了罚呢!

    另一边,流苏在后头角落里的小厨房熬了药过来,便瞧着一块长大的小姐妹在廊下落泪跪着,又瞄了眼那些躲在耳门、阴影里偷看的小丫鬟,心底叹气一声,快步往房间内走去。

    “格格,这药汤已经熬好了,您看要不要趁热喝呢!”流苏手脚麻利的从一角炕柜里取出了一个摆着蜜饯、干果的攒盒摆在了吴格格跟前,柔声说道。

    “喝什么喝……”吴格格嫌弃的看了眼那冒着苦涩药味的汤碗,拧着一颗蜜果就往嘴里放,含含糊糊的说道。

    流苏原想捧着汤药就倒了去,随即想到了正在廊下跪着的流翠,这嘴上一歪歪,一溜串的话就似流水似的冒了出来,“格格,您还是喝上两口吧,不然侧福晋若是拿着您装病的事说事,怕是闹到主子爷跟前去,您也讨不了好去!”

    “我喝不喝药,她还能知道不成!”吴格格挑眉道。

    “格格,奴婢和流翠对您,那自然是忠心耿耿,可是院子里还有那些个粗使的洒扫丫鬟呢,难保没有别人安排过来的探子,总归是小心无大错阿!”流苏放下了汤碗,压低了声音回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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