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但如果没有计划面对变化也似乎很难应对妥当。
    张行集思广益制定了对中宫南下队伍的军事计划却临时抓住战机用轻巧而坚决的一次突袭轻易成大功但细细算来如果没有之前的军事计划莫说后续收尾就连突袭都不敢突的。
    对于后续各方各面的应对安排也是如此。
    尽管努力调整再调整试图以一种帮内普遍认可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可当王公公代表着一群走投无路的紫微宫內侍们来做恳求的时候张行还是被触动选择了一个从理性上来说并不是那么好的最终方案以作落实。
    毕竟给內侍们的军械、粮食意味着黜龙帮自家要少东西也意味着要招来内部的不满;而下邑城的让出则意味着黜龙帮和张大龙头面对梁郡官吏以及孟山公这俩家时注定要有外交上的失分。
    当然了有道是给脸不要脸张三爷的脸在今年年关上还是挺值钱的目前还真没人敢不卖他面子。
    孟山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可表面上对张行的敷衍之词还是表示了充分理解并言明愿意等待李龙头回来再做入帮的商讨只留给他一个虞城也不是不行却希望黜龙帮回军时务必选择从楚丘县回归方便他趁机震慑楚丘本地其他中小豪强以及地方官吏。
    张行当然无话可说。
    种种而言这确实是一个有些能耐有些想法有些实力也有些视野的人物只是可惜地盘跨在梁郡与济阴又失了一点时机最后能怎么样只怕要看时运了。
    至于梁郡的官吏们张行只能说长见识了……哪怕牛达在谈判中忽然不再提下邑可这些人商议了一下在确定张行答应在退出梁郡前就将太守曹汪交还后干脆直接应许了一切。
    这就叫崽卖爷田心不疼。
    腊月二十六上午孟山公折返回了虞城同时兔园的屯军们以补给后勤的名义装着糊涂按照地方官们的示意开始向西北面撤退甚至有直达陈留不停歇的感觉。
    中午从梁郡东部几个县城开始梁郡官吏正式打开府库放粮黜龙帮的骑士踩着雪水四下昭告堂而皇之的穿城入镇进乡入村宣告自己的胜利与恩惠。
    与此同时郡治宋城开始打着给兔园做补给的名义堂而皇之往被反贼们占据的谷熟运送府库物资。
    这个时候梁郡的东北面地区估计都还不知道兔园发生了什么。但实际上兔园那里随着屯军的离去已经发生骚动和物资抢夺事件了包括离散与逃亡也开始半公开化。
    不过也是这日晚间来自于谷熟的第一批粮食、燃料、粗布与军械物资顺着结冰的涣水成功交割给了兔园的內侍们并运回了大量的宫廷宝物、财货同时很多宫人也一同转入谷熟城。
    腊月廿七放粮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但因为操之过急以及老百姓的不信任外加天气原因整个过程明显有些粗疏造成了巨大的浪费和相当的混乱。
    最后居然是张行派出了人前往各处引导和指导。
    但这旋即引发了柘城县的军事冲突——之前罗方等靖安台的人便撤到了柘城黜龙帮的精锐骑士在城内迟迟无法放粮的情况下在雄伯南的带领下直接冲入了柘城与稍作休整的靖安台残兵败将发生了二次冲突。
    最后的结果便是以罗方与雄伯南的纠缠为掩护靖安台的残兵败将一分为三向西分散逃出了柘城甚至一路出了梁郡黜龙帮的骑士们也在集中追索其中一队并集中绞杀了四五人后在梁郡边界放弃了追击。
    靖安台的人一逃梁郡地方官们便也放开最后一丝余地从这日开始最敏感的军械也开始大面积转运出了宋城的府库。黜龙帮的部众也毫不避讳的来到了宋城外直接接收然后以楚丘为路线大量、分批次的往济阴转运物资。
    年关前反贼的部队堂而皇之不停往来于两郡中与官府做交易也算是乱世中一个温馨的暖人场景了。
    堪比圣诞节停战。
    但还不是最温馨的最温馨、最具有人文色彩的事情发生在腊月廿八。因为物资众多再加上雪地转运艰难黜龙帮在张大龙头的指导下开始拿出财帛来公开于当地招募民夫……但是因为下雪消息很难扩散最后这些机会居然被宋城和楚丘的郡卒们所把握他们连衣服都不换扔下兵器成群结队的跟着军官出城来带着艳羡、畏惧与对年关前喝一口汤的心理接下了这些活。
    对此张大龙头还专门叮嘱工资一定要日结而且一定要给郡卒本人不能给郡卒军官。
    得益于此腊月三十这天宋城的府库终于被黜龙帮反贼们和梁郡官吏们成功联手掏空了。
    而黜龙帮的人也带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开始大面积撤离。谷熟城内车辆和牲畜连绵不断最后的大部队带着最后的物资堂而皇之的出了城。
    红底的黜字大旗当空招展张大龙头亲自率部分精锐在前开道领着一支包括俘虏、缴获宫廷财物为主的庞大车队开始往东北面的济阴进发。足足五六千众黜龙帮的士卒分成两大部左右而列在徐世英与牛达的带领下护卫着车队前行。而雄天王亲自带领着一支大约二三十骑的精悍修行者骑士队伍往来各处以作游弋。
    这个样子像极了之前中宫南下时的盛景。
    甚至队伍里面的确有很多宫人和內侍还有皇后与嫔妃以及公主甚至还有准备送行到边界的曹汪曹太守。
    仔细想想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往哪儿走不是走?
    当然对黜龙帮的人而言就有些不同了在回家过正月或者回到济阴受赏的刺激下队伍充满了干劲才下午时分队伍便进入了虞城境内然后孟山公与魏道士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张龙头。”下马拱手相对的孟山公毫不掩饰自己对庞大车队的艳羡眼神但回过神后依旧维持了卑下的姿态。“在下带了两千人来还请务必让在下做个随行护送……”
    队伍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张行本人转过路边翻身下马倒也言语干脆:“万事好说等我们过去了你便可自取楚丘。”
    孟山公点点头俨然听懂了对方的警告就是黜龙帮的人不过去便不许取呗?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差这一哆嗦了这位本地大豪强兼前任汲郡都尉只是微微一拱手便径直转回队伍中。
    张行也懒得理会立即重新上马却又立定不动。
    果然魏玄定顺势打马上前迫切来问:“皇后在哪里?”
    “皇后年纪都快五十了。”张行想了一下认真以对。“魏公最好计较一下名声。”
    魏道士愣了愣连连摇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就是问问皇后位置……不就是在信里问了下你与那妃子关系吗?何至于此?”
    “就在第三个车子里。”张行往前一努嘴。“都过去了。”
    魏道士怔了怔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强行压了下去:“事情你都已经定下了?就按照之前说的那般处置?”
    “对。”张行坦诚以对。“到边界上放走曹汪下邑城给那些武装內侍……宋城府库里的粗布意外的多我这几日多送了些给王振砀山那里这玩意怕是比金银更顶用些还让他留一些在城内给那些內侍……剩下的我准备回去让那些宫人帮忙做成军衣这样也不算白养着她们。”
    “军衣什么倒也罢了只是那些內侍说的好听。”魏道士盯着那辆前行不断的车子半晌才收回目光然后忍不住冷笑。“却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城池?怕只怕春耕之前本地屯军或者孟氏兄弟就把那地方夺了去。”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张行依旧言语从容。“明日之前咱们离了梁郡此间事就是他们自家说了算了……孟山公前倨后恭梁郡官吏自欺欺人內侍们死中求活都只是他们自家事生死荣辱谁能靠别人?”
    说着张行直接打马往队伍前方去了。
    魏道士有些感慨又似乎存了许多话譬如那个张护法腿好没好宝贝都有啥……但人家当事人这般冷静他也只能快马跟上强作镇定了。
    当日晚间队伍就在楚丘境内歇息围着一个乡镇露营。
    甫一露营队伍便开始出现热烈气氛乃是欢声笑语不断只是队伍核心部位的宫人和俘虏们显得有些紧张和畏惧而已却也淹没在了整体氛围中。
    没办法虽然大家都知道还没有进入济阴没有回到所谓根据地但架不住今日正是年关不免人心浮动。
    当然张行依旧忙碌与紧张。
    他找雄伯南询问梁郡官兵动向;派牛达去查探楚丘城情况;将小周遣出去联络南下的王振询问和监督下邑交割事宜;复又派魏玄定、周为式、关许带着一点金银宝物渗入孟山公的队伍做慰问以防万一。
    这还不算转过身来想起什么又唤来徐世英让他组织纪律部队维持营地纪律看护宫人和财物安全。
    甚至不忘叮嘱负责后勤的柴孝和等人尽量一视同仁给宫人们加块肉。
    都折腾完了放下心来吃了点饭又赶紧去亲眼看了皇后、小公主、曹汪等人转了一圈委实疲敝却真做不到确保人人都能在年三十热水泡脚的地步了便干脆往房间里一钻黑甜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一也就是新的一年了。
    大部队归心似箭继续北上不停乃是过楚丘城而不入直奔济阴。不过到了中午大约过了城七八里路孟山公的部队便停了下来不再跟随护送……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身后的楚丘城再往前就要犯眼红病了。
    而继续行进途中小周辛苦折返又告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王振撤离时成功将城池让给了王公公带领的武装內侍坏消息是砀山匪看到随行內侍的部分宫人后动了歪心思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当然小周是个稳妥的在他的坚持下不以为然的王振和范厨子还肃清了纪律了断了此事。
    只能说幸亏之前有专门派人过去。
    但此事既然了断多想无益尤其是济阴郡在前。
    下午时分队伍再往前走行不多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黜龙帮自家队伍和留守的几位头领却是在旷野中欢呼了起来。紧接着在接应队伍的招呼下大部队很快来到了一个市集前。市集夹着一条小河而起河上还有一座桥便是对面济阴周桥县得名的小周桥了桥南的市场归梁郡桥北的市场便归济阴。
    队伍来到此处群情愈发热烈躁动张行也不矫情当即将“黜”字大旗摆开立定在桥南的一个土台子上就在此处直接开始赏赐。
    乃是取出此行缴获的三分之一头领们分宝物士卒们分金银人人有份。
    具体过程更是随意乃是张大龙头端坐其上雄天王亲自监督徐大头领维持局面一些管账的头领、士卒只将箱笼打开大约估算着分量出来然后将珍宝胡乱堆只拿金银去做称量便直接往土台子上送。而头领、士卒则如流水般从土台子上经过领走一份顺便按照张大龙头的古怪北地风俗朝张大龙头道一声“新年快乐”便可以揣着金银财宝离开。
    不过一下午满集皆是欢呼声人人如学了什么新鲜一般互道“新年快乐”宛如开了锅一般……倒是让贾越有些茫然起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张行分完金银复又把等候在此许久的梁郡使者唤来将曹汪往对方准备好的一辆驴车上一送再约定日后就在周桥继续谈皇后交接便干脆越过桥去了。
    到此为止此次出击堪称完美。
    不过任何完美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这日晚间宿在周桥张行便又听到了两个小小的坏消息。
    “韩七死了?”
    “是。”
    “按照今日头领的赏赐补他兄弟两份……三份!”
    “是。”
    郭敬恪来报的这个消息张行实在是称不上任何诧异因为韩七就是那日被皇后身边女官斩了马蹄重伤之人早早送回济阴如今看来没熬过去罢了而那女官早被剁成肉泥除了大大补偿他同为河北游侠出身的兄弟怕是也没别的可说的。
    而郭敬恪之后进来张行住处的是张金树这是中翼的头领算是雄伯南的副手之一老早留下来负责军纪巡视的。
    “有一位副舵主之前的济阳县令腊月二十七那天忽然跑了。”张金树明显有些紧张。“一开始过了济水大家都还以为他有事情要做也不敢问只有我下属一个伍长职责所在觉得疑惑一面向我相告一面主动跟了过去等他过了边界入了梁郡境内往陈留去也实在是不敢不追……就是那个伍长越界后擅自把他捉回来了。”
    张行怔了一怔似乎是想感慨点什么可仔细一想却同样觉得没什么感慨的……腊月二十七必然是成功劫了皇后的事情传到了后方而留守的这些没修为头领里很多都是朝廷官员降服后转化的文职……这类人听到消息动摇了害怕了惶恐了趁着后方空虚逃跑了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甚至再往后随着局势变动此类事只会更加常见。
    一念至此张大龙头摇摇头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语气平淡来做吩咐:“让魏首席跟雄天王一起去问清楚坐实了是叛离就直接宰了祭旗……至于你手下那个伍长有功便赏找周头领报个名先入帮再提拔一下赏赐一些财货便是。”
    “是。”张金树只能拱手。
    正月初三张行回到了济阴郡治安置了皇后只等淮右盟人来也等雪化春耕等他的黜龙帮组织扩大深入等军衣做成更等着战事开启。
    而他丝毫不知道就在他得意洋洋得胜而归的时候大规模战事早已经爆发在东线。
    且说之前张须果得了江都旨意和东都的支援大为振作立即精选了一万众赏赐妥当、复又宰杀牲畜犒赏停当准备越境剿匪去攻打知世军……但他并没有走大路也是所谓绕行泰山去正面进攻王厚而是顺着当日知世军狼狈逃窜的路线翻越山岭走山地近路直奔鲁郡而来。
    王厚因祸得福来到鲁郡轻易得到了半个鲁郡一时间声势复振然后目光又被当面冒雪而来取了鲁郡另外一半的“飞将”单通海所吸引尤其是跟他一起溃败来的程大郎直接往对面而去更是让他心中愤恨。
    便是稍作防备也在大路上哪里顾得身后?
    于是乎临近年关鲁郡积雪遍地偏偏又因为位于泰山之南开始化雪道路难行知世军干脆分散在鲁郡东部四五个县里各自就食。
    却不料张须果率领齐郡郡卒神兵天降宛若“飞将”一般飞到身后四五日连战四五场而知世军莫说集中兵力了就连妥当应战都难再加上之前一战早对齐郡官兵起了畏惧之心所以只是四五日便宛如雪崩一般被打的七零八落。
    好不容易补齐的九位当家又死了五个。
    不过知世郎王厚倒是学聪明了听到身后消息立即掉头逃窜只带着两三万人直接往琅琊老家去了。
    而光复了半个鲁郡的张须果这次并没有追去琅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另外半个鲁郡盯上了另一位“飞将”。
    “此人是有些雄健之态的。”泰山脚下的博城张须果在县衙大堂听完介绍捻须以对。“更重要的是年轻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大器……但越是如此越要早早败他尽量杀他省得给朝廷添乱。”
    下面列坐几人其实也多年轻闻言颇有不屑。
    倒是右侧第一的一位戴面具的年轻人莫名主动来问:“此人凝丹了吗?”
    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侧目很显然这位来自于东都据说修为、身世都很高的年轻人在这里并不是很合群。便是同属于靖安台体系的驻地黑绶鱼白枚也似乎跟齐郡本地豪杰们关系稍好跟这位张朱绶沾不上边。
    说白了没人喜欢戴面具的同僚。
    尤其是眼下齐郡官场已经被张须果成功打造成了一支军队。
    “这便是我担心的。”张须果严肃以对。“我年轻时跟随过朝廷很多名将见过太多事情了……有些人平素修行起来艰涩至极可只要一打仗大浪淘沙活了下来胜了下来甚至连败下来不死便如登了天一般往上飞……譬如鱼黑绶这里虽说他任督二脉早通但之前两场大仗他宰了四个贼军头领便即刻又通了两道奇经而单通海那里除了单通海本人还有一个投奔他的程大郎据传闻说造反前便是任督二脉俱通往凝丹走的高手了。”
    那张朱绶缓缓颔首不再言语。
    “除此之外。”张须果环顾四面继续来言。“主要是鲁郡太守居然降于一贼也是可笑……我身为朝廷任命的通守既然遇到若不能替朝廷擒获遣送江都明正典刑岂不是辜负了圣人恩典?”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只颔首。
    升为都尉的樊虎更是迫不及待:“通守只说咱们怎么打便是。”
    张须果点点头脱口而对俨然胸有成竹:
    “知世军大溃而走程知理又去单通海必然遣人来侦察……我们就在城内大肆飨军摆出一副在此间休整的样子。
    “但若只是如此他也必不放心所以同此时樊虎你要率两千人即刻出动只作要趁着结冰期结束前赶紧渡过汶水的姿态立即去汶水南岸的梁父与他做前哨抵挡。届时他必然分兵或者亲自引兵前进到同在汶水南岸的龚丘与你东西对峙。
    “然后这两日天气在转暖雪冰都在化再等两三日汶水冰面必然变薄到那时候他们必然对汶水放松而我便引八千主力忽然出兵以汶水为掩护从汶水北岸进军趁夜间重新封冻时搭简易浮桥渡河直接从侧翼与你去夹攻龚丘……
    “如此也是要让这厮知道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飞将’!”
    连着两场以少胜多甚至是以一敌十众人早对张须果服气至极此时闻言只是稍微对视几眼便在樊虎的带领下一起起身拱手称是。
    倒是那个张朱绶又晚了半拍委实惹人厌。
    ps:空调压缩机过热崩了……意识到不能当场修以后我连夜搬到客厅睡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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