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跟秦宝都已经接近正脉大圆满了杀一个总旗一个衙役班头早就不需要再潜伏杀人了但二人还是小心翼翼换了衣服摸到地方探清局面等到半夜时分方才蒙着脸翻入卧房然后佯作强盗先捆了女人堵上嘴再拿走了金银。
    最后才将男人带出去一刀毙命扔到院中还不忘例行题字……但张行又换了个名号叫做黑白双煞专门题在屋檐下……也不知道俩人谁黑谁白?
    既杀了两人卷了金银接着又连夜行动趁着雨水将金银送到铜驼坊被逼死的那家放的多些其余也都散了许多甚至有部分金银被细碎扔到了天街上。
    忙完这些已经隐约到了四更天二人回到家中恰好雨水停下一时星光微灿秦宝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张行杀了其中那个总旗隐约真气鼓动反而没了倦意干脆陪着秦二郎给后院两马一骡加了草料然后到厨房取了两瓶子酒来便一起往承福坊的南面坊墙上去坐。
    此时天色未亮但承福坊南面的洛水却是彻夜不休的连承福坊西侧的承福门广场上也依旧人山人海。
    没错无论是下雨还是打雷隆冬还是初夏始终都还有一万官仆、官奴昼夜不停进行着通天塔的劳役。
    而承福门外的码头小广场上自然也是昼夜不停……持续了大半年大家都看习惯了。
    “心里稍微畅快了?”坐上高墙张行看着开始大口喝酒的秦宝似笑非笑。
    “畅快了但居然有些不安……也不是不安是有点疑惑……”秦宝灌了一气酒诚恳来答脸上俨然没了之前的窘态病样。“也不知道怎么会事以前也跟三哥杀过人却绝对不会这类奇怪念头的。”
    “环境吧。”张行抿了一小口望着晨间雾气缭绕的洛水诚恳来讲。“你以前生在东境那地方民风剽悍想出人头地想当官只是一个念头还是功利旳所以骨子里还是路见不平一刀斩并没有什么纠结。倒是来了东都做了官其实是一帆风顺的所以渐渐渐渐融入官场里开始事事讲规矩起来就反过来喜欢多想了……今天的事也就是就事论事那俩人该杀所以才会依旧痛快为主换成别的不法的事你都未必愿意随我出来了。”
    “可是三哥守规矩到底是好是坏呢?”秦宝停顿片刻认真请教。
    “看你认不认这个规矩……”张行依旧平静做答。“你觉得这个规矩大略还是好的是对的那就继续顺着这个规矩来那没必要抗拒但要是你什么时候经历了一些事情觉得这个规矩是假的是错的是不行的那守它作甚?就好像今日这件事情”
    “但是……”秦宝明显犹豫了一下。“规矩如何是假的、不行的呢?规矩既然是规矩不是大家都认的吗?便是我一人觉得不好也能说是假的吗?”
    “当然不能因为一人觉得不好就说是假的、坏的。”张行终于失笑。“但规矩委实是有假的、不行的、坏的……而若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得先问一句立规矩是为了干嘛?”
    秦宝茫然一时不是完全不懂而是心里隐约明白但不知道如何表达。
    “是为了照顾最多人的好处。”张行见状立即自答。“让所有人总体上获得最大的好处让所有人平均下来能获得最多的好处……所以古时候的贤君造反打天下到了一個地方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就是最简单最合适能让大家免于伤亡和财务损失的规矩也是立即能收获人心的普及性规矩。”
    “是。”秦宝诚恳点头。“就该是这样。”
    “不去杀人不去偷盗不去恃强凌弱然后发展成要救助弱小扶危济困发展到伤了孕妇要罪加一等儿子伤父要再加一等这些就是最基本的规矩和规矩的演化。然而慢慢的规矩多了就会出现规矩打架的情形就会出现规矩无效的情形……”张行笑道。“最关键的是操弄规矩的是人人心是可以好可以坏的……人心一旦坏起来该用这条规矩的时候不去用偏来使那条规矩你是怎么都没办法的。”
    秦宝若有恍然。
    “除此之外。”张行似笑非笑。“坏心眼的人强大起来地位高起来到了可以立规矩的地步为了自家私利故意立个欺负人的坏规矩又如何呢?这就是假规矩了虽然是个明晃晃的规矩却明显是个假规矩。”
    秦宝看着眼前隐约可见的官仆人流欲言又止。
    “你真不要纠结我只说一件事今日这两人从最根本的规矩上该杀吗?”张行也闷了口酒。
    “总归是该杀!”秦宝斩钉截铁。
    “这就对了但是为什么我们要坏规矩去杀人?”
    “因为……”
    “因为原来的规矩被新的规矩给压制了没起效果而新的规矩是坏的、不对的、假的。”张行哂笑道。“按照原来的基本规矩这俩人早就应该被抓起来明正典刑了就好像你之前说勒索该有人管一样……但其实没有……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要坏了明面的规矩按照基本的规矩当一个私下执法的私下明正典刑。”
    秦宝彻底吐了一口气出来:“是……按照规矩他们本该下了大狱该杀杀该刑刑结果没人管他们;而我们看起来坏了规矩其实是在执行对的规矩!”
    “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说着张行举起酒壶与对方半空中撞了一下然后二人各自喝了一大气。
    “三哥。”
    “嗯?”
    “到底怎么分辨真规矩、假规矩呢?”秦宝认真来问。
    “你糊涂了吗?”张行无语至极。“刚刚不是说了吗?回归到立规矩的本意就好……所谓凡事必有初不忘初心大略如此……只是这个初心在此地不光是自家做事的初心更是整个天下立规矩的初心。”
    “我晓得这个道理但是我这人笨总是不能将事情和道理像三哥这般说的顺畅。”秦宝诚恳以对。“请三哥教教我。”
    “那我试试?”
    “嗯。”
    “就是那句话……先看这个规矩是不是能保护全天下所有人的总体好处……”
    “自然。”
    “然后看是不是能有助于提升全天下人总体的好处比如让全天下打更多的粮食让更多的人吃饱饭让更多的人能读书能修行能闲下来欣赏字画能御气往来……这个我其实也有点词不达意你应该懂得。”
    “懂得懂得。”
    “最后天下人里面有时候好处是对立的你多一分我少一分这时候就要更进一步确保这个规矩在全天下人中起到了保护中最广大那个群体好处的作用。”
    张行稍作欲言筹措随口而言而这也是他自小受到的基本通识教育所谓浸入骨子里的那种。
    但或许是因为有至尊这种典范存在外加上出身经历所以内秀的秦宝也意外的接受度很高
    “还有吗?”秦宝想了又想迫不及待再来问。
    “有吧但我一时半会……”张行摊摊手继续开始斯条慢理喝酒。“其实你想想几位至尊就知道了他们是不是就是因为按照这个来做事才成了至尊。”
    “还真是的。”秦宝坐在坊墙上认真思索。“所以除了规矩之外还能拿这个衡量事端好坏呢?”
    “是吧?”张行随口而答。
    “这里面具体怎么衡量呢?比如修天枢大金柱据说是重定天地中枢征东夷也是为了天下一统……好像是符合那三条中的一些尤其是天下一统了以后就不用再有征伐之苦从哪儿数都是最好的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东境那里总觉得这事苦不堪言呢?”秦宝诚恳询问。
    “这就是问题症结呢之前说过的。”张行诧异于对方的反应迅速却也无奈。“一个事情和规矩看起来是好的但也要执行人是好心的而且是有眼光和能耐的……这种情况多了就很容易发生好事变坏事规矩从真变假……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对对对……喝多了三哥别见怪。”秦宝连连点头然后最终没有忍住。“那三哥……张含相公是不是个坏心的?”
    “就是个坏心的。”张行平静以对。“你今日才意识到吗?他干这些事情都是为了自家能升官发财全无其他考量……不然为什么其他相公都反对这么急着来修大金柱。”
    秦宝点点头再来问:“那圣人呢?”
    “也是个坏圣人为一己之私而耗靡天下。”张行依然从容。“我以为你也早知道了。”
    秦宝沉默一时然后缓缓再来:“但圣人跟大魏……”
    “我知道你的意思圣人按照目前最合适的规矩继承大魏有些没办法但如果是个坏了的圣人那大魏是不是还可以变好?”张行脱口而对。“当然可以的啊……这时候就要南衙了就要三省六部了就要各地的大宗师来纠错了……但是南衙输了而已输得一塌糊涂大宗师也只有一个中丞出面也输了而已。”
    “怪不得当日南衙输了以后常检那般失望。”秦宝喟然道。“他们本该赢的。”
    “他们本该赢的……”张行忽然在坊墙上站起身来望着西面巍峨的紫微宫而叹。“二郎你以为圣人就该是雄才大略南衙里面就该是精英荟萃为民请命的吗?殊不知肉食者鄙这里面比你有良心的未必有一两人;比你清明和妥当懂得称量规矩的也未必有一两人。”
    “不至于吧?”坐在下面的秦宝终于觉得他三哥的话有点荒唐了。“南衙里那可是……便是张含相公也是几十年履任地方部监脑袋聪明到没法说的地步……我如何能比?”
    “那是聪明不是清明。”张行立在墙上居高临下来看。“他们可能个个比我们都聪明但他们出身最低的也是江东的二三流世家可知道务农的艰辛?眼睛里可曾有江东、东境的农夫?称量规矩的时候可曾有半分想过这些人?但是你经历过、想到过所以一些规矩在他们眼里是合适的可以容忍的在你我眼里就是不对的不能忍的。”
    秦宝抬头怔怔看着对方一声不吭。
    “而且他们称量的方式也跟我们刚刚说的不一样。”张行继续来道。“比如中丞他一心只为了大魏的延续所以他在乎地方豪强在乎门阀在乎东夷在乎军队的重建在乎靖安台里的人才……这些人在他心里很重的。他甚至可以在乎一下提供粮食和布匹的农民因为农民都有可能造反……但他绝不会在乎这次的商人。商人对他来说算个屁?全东都的商人都上吊了影响大魏长治久安吗?难道商人还敢造反?但是我们俩居然在乎。”
    “可是如果人人的见识不同又怎么确定谁的见识和称量法子是对的呢?”秦宝艰难来问。
    “那就试试呗。”张行扔下空酒瓶茫然来看对方。“实践是检验法子的唯一标杆……但有些时候试一个法子就可能死伤枕籍……这时候人往往是被逼着来试的。”
    说着张行不顾在坊墙上发怔的秦二郎直接从坊墙上一跃而下往家中方向去了。
    而刚刚行过几十步发觉对方没有跟来便回头来看却不料甫一回头却先闻得坊墙墙头上一声长啸真气鼓荡一时如洛水上的波纹一般卷过周边而大概是因为真气的特殊性质一些金属物件竟然隐隐有些火花滋啦之态。
    便是张行的头发都有些支棱了起来惊的他半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啸之后坊墙内周围的住户早已经被惊动喝骂声、询问声、小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闯了祸的秦宝一跃而下匆匆拽起张行逃窜后者赶紧跟上两人运足真气一口气奔到家门口翻身进来方才喘了口气。
    “三哥刚刚委实不好意思。”到了此处秦宝这才尴尬以对。“我听的三哥道理说得极对只觉得既然要试试就该让三哥这样的人带着我还有常检跟李四郎那些人一起入南衙试试这样天下就能稳妥……一念打开真气涌动长啸一声直接破了最后一条正脉结果却吵到街坊了。”
    张行目瞪口呆心情复杂——他最终还是伏龙卫里的倒数第二了。
    ps:晚安……等待我忠诚的台式机箱抵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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