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修的有条不紊工期、规制全都无误圣人前日大赏了白尚书其中一条白玉案乃是当日南陈皇宫里的极品……有人说白公这是要大用了。”
    “胡扯什么?白公已经是南衙相公领一部尚书了又有军爵还能怎么大用?”
    “那你说……”
    “白公和圣人就是讨伐南陈时结下的君臣之谊圣人这是在告诉白公让白公放心受这份荣华富贵不要有什么诚惶诚恐的姿态因为圣人是把白公当自己人的。”
    “这倒是合情合理。”
    小院里人一多自然话也多一阵高层八卦后已然是中午太阳直射温暖人脸使得院中愈加热闹官仆小顾那里送来热茶张行接过来起身来到门槛上侧身靠墙来听却并没有插嘴。
    而过了一阵子他果然从一个刚刚过来的白绶那里听到了更有意思的新闻。
    “昨天城内出了两个大案子死了一个净街虎的总旗还有一个工部员外郎中丞刚一回来便有些震怒黑塔里已经战战兢兢了。”
    “案子确实不小但中丞为何为此发怒?”
    “因为是一个人干的而且很可能还是惯犯。”
    “哦?”
    “之前旌善坊冯庸那案子虽然结了却留下了中州大侠李太白的名号还半空题了诗……这次也一样。”
    “不会是有人仿照吗?这事常见啊?尤其是现场留诗、留名这种事情惯常是一些愤世嫉俗之辈喜欢仿着来的。”
    “确实可能是仿着的……但这次又有些不同两个案子一个在西城的修行坊一个在城东的延庆坊差了好远却都是半夜三更时分左右做下的都是一击致命都题了诗。”
    “所以这次是团伙作案猎杀朝廷命官?”
    “要么是团伙要么是同一个高手……凝丹期可以驭真气的那种……但也有可能是冯庸案子里那个长生真气的高手进阶凝丹了。”
    “原来如此若是这般怪不得中丞会震怒……我记得张白绶曾写过一篇文案投入黑塔被中丞批示留档还传了几乎所有黑绶、朱绶来看说的就是天底下修行之辈中唯独凝丹期到成丹期的高手最为麻烦和棘手一定要在通脉大圆满前便如提拔朱绶那般早早跟踪、监控、拉拢才行。”
    “哪里哪里都是大家平素心知肚明的事情我只是第一个把这事写到文案上罢了。”
    立在门框外的张行笑了笑喝完最后一口冰茶倒抽了一口凉气进屋来复又坐在位中茫然了片刻——无他他真的只杀了一个总旗。
    但是那个工部员外郎也不是无稽而是他昨日认定的铜料案主要黑手。如果张行猜的不错正是这厮大笔一挥直接将城东进来的新铜料改成了废铜料这才使得城南铜料案那般乱七八糟。
    换言之他是有杀这个人的准备的只是昨日才做了判断还没来得及等风声过去、情报查好未免操切和容易引人怀疑。
    所以这算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梦中杀人?
    下午时分更多的消息传了过来。
    比如说负责此案的柴常检亲自往两处案发现场走了一遭后立即给出明确判断两个案子绝不是同一人所为因为修行坊的两句诗颇得文华三味反倒是延庆坊的那两句诗过于差劲了点一看就知道是没文华才气的人仿的。
    所以应该是团伙作案无误而非是同一名高手所为。
    这让张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精神分裂记错事情。
    但紧接着临到傍晚时在延庆坊现场的老刑名黑绶便又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团伙作案是没错的但这不耽误团伙中有人是高手——延庆坊那里绝不是靠着长生真气上去写的字很可能是凝丹期高手凌空所为建议台中查阅地榜高手最近的动向。
    将要下班的张行瞬间醒悟却反而心中更乱。
    这一晚张白绶回到家中既没有出门去探查情报也没有积蓄猎杀什么目标而是难得早早上榻辗转反侧起来。
    翌日天朗气清稍有寒风。
    张行早早来到岛上当班便准备继续坐观情况发展与变化……然而刚刚抵达不久其他人员都没到齐呢小顾连炉子都未生起忽然间就来了紧急命令。
    “怎么回事?”
    白有思不在张行代为接令不免细细来问。“我家巡检还没有来而且说不得会直接去河上……”
    “全部停下。”
    来传命的黑绶严肃以对。“昨晚城东出了大乱子所有巡组都要去城东做搜索不说你们昨日那两个大案子都移给刑部了。”
    “我晓得了……不过沈常检敢问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张行认真来问。“有什么利害关碍吗?”
    “反正你们巡组的人是瞒不住的。”那沈姓黑绶低头相告。“这不是明堂修的又快又好吗?圣人大喜前几日赏了你们巡检家里的长辈然后昨日又忽然传中旨说是要在紫微宫中修一座通天塔跟明堂交相辉映……”
    张行本能瞥了一眼就在对方身后的黑塔。
    “然后据说还要在城南修一座三辉金柱以定天地中枢。”沈姓黑绶也有些面色紧张之态。“中丞一力反对张公赞成白公认为修通天塔很简单但天枢很难而且应该依次循序修建其他人都不说话闹得南衙和宫中很不开心……昨日中丞生气我们都以为是出了两个大案子今日才知道昨日咱们中丞又去面圣了结果不欢而归。”
    张行恍然继而追问:“那到底是什么乱子呢?”
    “此事说起来也是偶然。”沈姓黑绶继续交代道。“昨日南衙辩论中间唤了很多工部的吏员做专业上的询问所以当日消息便理所当然传遍了工部然后工部那些吏员又都在工地上嘴碎的利害结果晚上役丁大营就起了谣言说是这拨役夫要延期修完明堂修通天塔修完通天塔修金柱一半人都要累死在东都……最后一夜间逃了七八十股不下四五千人。”
    “要是这样……”张行蹙眉以对。“咱们这几组人又能抓回来多少?”
    “能抓回来多少是多少抓了之后砍了示众。”沈姓黑绶不由冷笑。“越是这个时候中丞越要拿出严格执法的姿态来省的有人说他为了政见而废了靖安台职责……”
    “三五千人都要杀?”张行诧异至极。
    “抓多少砍多少。”沈姓副常检伸手敲了敲张行的肚子。“老弟这事你要不想掺和反而也不要待在岛上了省的被临时征调只跟紧了你们巡检就行……总之躲不过事就藏在高个子后头。”
    张行点了点头回身召集官仆让他们往城中洛水各处去寻当值巡骑并往各个巡骑住处找人。
    吩咐完毕千恩万谢送走沈副常检张行自己居然也出岛往承福坊家中一行然后便牵着黄骠马再行归来。
    回来以后靖安台已经进入全面动员状态张行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朱绶、黑绶、白绶聚集在一起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巡骑一起行动。而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成建制超凡力量的兴师动众既不是战争要开打也不是出现了什么刺王杀驾的戏码而是为了维护圣人与朝廷的权威、表明靖安台与中丞的立场从而去抓逃走的役丁。
    抓了还要都砍了做刑威。
    来到小院第二巡组也正在集合之中白有思果然也已经抵达张行赶紧上前说出了请求。
    “你也要出外勤?”
    白有思面无表情看向了自己‘昔日’得力下属目光顺便扫过了那匹黄骠马。
    “留在这里说不定也要被抓壮丁去抓壮丁不如跟着巡检……”张行拱手以对实话实话。
    “好。”白有思依然平静看不出丝毫喜怒。
    就这样上午时分初冬阳光刺眼靖安台各部集合完毕除少数请假、出差之人外其余全员毕至四常组留其二其余凡十二巡组、二常组各按组别或二三十骑或三四十骑皆锦衣绣刀鱼贯而出天街直往东而去。
    沿途官吏、城防、百姓莫不骇然躲避路过北市时原本喧嚷的北市居然瞬间安静下来。
    锦骑之威大约如此。
    而数百锦衣巡骑既出东城又过民夫大营再过工场、窑场、长水军屯城方才下马便背靠屯城借了屯城的军事物资与半个城墙立下指挥中枢。
    不过说是统一指挥但两位常检年纪都偏大不愿多事反而是其余各巡组的朱绶们习惯了各自为政。所以最终只是稍微划分了班次、搜索区域便让各巡组朱绶自行其是去了。
    一直到这时张行也才明白了为什么需要锦衣巡骑来做搜索。
    原来除了洛水穿东都城而过外还有一条伊水自东南伏牛山中流出一路向西北而来最后在东都城东面六十里处与洛水交汇两条河加一个东都城就形成了一个面积极为广大的封闭直角三角区之前的役丁大营对应的工场外加长水军的军城全都在这个区域里面。
    考虑到役丁们昨晚才进行逃散那么只要看住对应河段便可以轻松把握住役丁们的生路。
    尤其是役丁们最可能逃向的伊水这里地形复杂人烟偏僻并不适合大部队行动。
    总之还有比靖安台的锦衣狗们更适合这种封锁河道的工作吗?
    “巡检要去河上不提其余二十四人分四班。”
    张行在黑绶胡彦的点名下大约建议了分派。“没什么好说的此事可能要持续数日总要休息好所以始终要有一班在这里休整同时对接后勤然后两班在伊河边上另一班在路上四班接力搜索。”
    “此事好办。”
    胡彦抬手一指。“我、张三郎、大钱、小李正好四人……各带一组巡检自行其是遇到不妥吹哨求援。”
    众人自然无话可说白有思也抱着长剑没有任何多余言语。
    然而这第一拨搜索就很辛苦因为到了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再到伊水畔指定的区域后已经接近傍晚最起码已经开始冷了起来。
    但更让所有人无语的是入目所见这段被分给了第二巡组的区域内伊水两岸居然全都是苍黄青白一片的芦苇荡连绵不绝厚实密集。
    这种情况怎么找人?
    难道要放火?
    “还是得看住水面等那些逃役自己捱不住冒险冬日过河或者回身去找吃的。”李清臣给出了判断然后摇头不止先行转向下游。
    “分开吧!”
    李清臣班一走张行便戏谑以对自己身侧五人。“大家散开随便找找做个样子就行别离开此处太远遇到危险吹哨冷了就回这里等换班。”
    几名巡骑大喜过望。
    夕阳下众人各自散去在和秦宝打了声招呼示意秦宝就地徘徊以作接应后张行又往上游走了一些路程然后掏出了罗盘低声诵出了那句话: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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