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后长安有些冷。
    行人缩手缩脚的尽量靠着边上走。有坊墙的地方暖和一些等到了坊墙被推倒的地方里面顿时一股寒风就吹了出来冷的人想回家缩在被子里。
    赵三福策马而行。
    “你家还要不要脸?”
    “我家怎么不要脸了?”
    “人都去你家了我等的生意呢?做生意没你家这么做的这是什么……赶尽杀绝!”
    “你家的吃食味道不好关我家屁事?”
    这里是光福坊。
    赵三福策马过去缺失坊墙的里面元州拉面的牌子格外的显眼。外面许多客人正在跺脚搓手排队而两侧的商家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林凡正在狂喷。
    但他显然遇到了对手。
    “自己做的不好吃心还黑卖的这般贵。”汪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凡喷:“可听过一句话?”
    林凡下意识的道:“什么话?”
    汪顺一字一吐的道:“人无用怪卵痛。”
    林凡的脸瞬间红的和一块红布似的掩面而去。
    汪顺冷笑“跟我斗!”
    大清早就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吵架赵三福不禁精神抖擞。
    到了镜台先站在大铜镜前面整理衣冠。
    “哎!这镜子多久没磨了?”看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自己赵三福的精神头再度下滑。
    小吏笑道:“赵桩子才将磨的铜镜。”
    “那为何模糊了?”赵三福觉得自己英俊的脸都有些变形。
    小吏看看他“赵桩子你这是……没洗脸吧?”
    赵三福一怔“好像是哈!”
    进去洗把脸赵三福冷的直哆嗦赶紧凑到辛全的小泥炉边上烤火。
    “主事你整日就炖着一锅肉吃不腻吗?”
    小泥炉里炭火烧的正旺上面的小铜锅就像是个散热器蹲在旁边就暖和。
    辛全脸上的细纹都舒展了一些“人活着作甚?吃肉喝酒睡觉。有肉吃便是神仙。”
    赵三福靠近了些低声道:“主事这段时日朝中弹劾左相的风潮再起可弹劾来弹劾去却总是那一套没什么新意。一家四姓是什么意思?”
    “你管这么多作甚?”辛全伸手在铜锅之上暖意从手心缓缓蔓延。
    这就是幸福啊!
    辛全说道:“左相立身正所以寻不到什么可攻击之处。他站在那里便是一根柱子……”
    赵三福冷笑“可那些人却一直不懈的攻击他那些官员平日里都不做事的吗?只顾着党同伐异。”
    “你啊!愤世嫉俗了。”辛全坐直了身体拿起竹夹子调整了一下炭火。炭火噼啪炸响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那些细纹仿佛都泛着红色。
    赵三福不忿“主事大唐如今内忧外患那些官员不说为国分忧整日就盯着左相他们攻讦这不是党同伐异是什么?”
    “你要站的高一些才能看的更远。”辛全把顶端有些火星的竹夹子在地上磨蹭了几下说道:“你只看到了那些人的不称职不要脸可还有更多的人在守护着这个大唐。你看看左相依旧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哪怕是面对轮番攻讦他依旧忍辱负重前行这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大唐吗?”
    “你再看看咱们镜台那些桩子在各处收集消息风里来雨里去有人发牢骚但发完牢骚又打马疾驰。这是什么?”
    辛全缓缓说道:“这便是尽忠职守。每个人都希望大唐越来越好所以他们会全力以赴。所以你看到的这个大唐依旧在前行哪怕它浑身伤病可依旧没有倒下。这便是靠着无数尽忠职守的人在支撑着。”
    赵三福抬头“主事……”
    “小崽子!”辛全笑道:“镜台十二主事如今缺了一个你这是盯上了?”
    赵三福点头“主事你时常说我便是惹祸的根源迟早有一日会带累你。我着想着好歹去试试兴许能成呢?”
    辛全叹息一声“你要知晓十二主事便是镜台的中坚。若是不成还好老夫以后依旧庇护着你。若是成了你会知晓许多从未知晓的事你会去做许多你不愿做的事。若是心境不稳你便会成为一个你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你……还愿意吗?”
    赵三福诚恳的道:“我知晓这几年都是主事在护着我可我也想问问主事你为何万事不管?”
    辛全微笑“老夫在北疆杀人太多了不想再造杀孽。老夫在北疆见过的丑恶更多所以不想再看到那些粪坑。幸而老夫当年在北疆的功劳足够多所以王监门也能容忍老夫尸位素餐。”
    赵三福的目光渐渐锐利“主事这个大唐病了我原先也想尽一把力可渐渐的我才发现你要想做事就得站的足够高否则你的话没人会听。至于心境……”
    辛全眯眼看着他。
    赵三福认真的道:“我想为大唐出一份力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辛全深吸一口气点头“如今争夺主事的便是胡运离他是张安的人上次被老夫打成重伤后来沉寂了许久据闻修为突飞猛进……”
    镜台十二主事除去万事不管的辛全之外都是一方大佬。
    出缺的出事叫做段云前阵子他盯着一家四姓的某位大佬不放那位大佬设下了圈套段云果真带着人闯了进去结果里面竟然是一家四姓的家主在议事。
    一家四姓家主的身边高手如云随即一顿毒打段云奄奄一息。
    那个蠢货你就算是发现了什么就不能回来禀告?
    王守坐在堂上觉得这些下属都不省心。
    段云的名声彻底臭了没法再用得重新增补一个主事。此等事他自然能乾纲独断可为了服众事先走一走程序更好。
    王守抬眸看着那些麾下尖声问道:“十二主事乃是我镜台的中流砥柱如今段云出缺谁愿意出任?”
    一只手举起来。
    胡运离!
    这个桩子最近很是沉稳王守也颇为欣赏。
    那些想举手的桩子看到胡运离后都苦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胡运离这阵子表现的太惊艳了这些人知晓不敌那便不出头顺带还能留个人情。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有的人不同你的退避忍让只会让他看不起别说什么人情只有鄙夷。
    王守笑道:“看来是众望所归啊!”
    胡运离微笑着眼中迸发出了利芒……从上次被辛全重伤后他反思了许久决定蛰伏着以待时机。这些时日里他一边苦练一边磨砺自己的性情。如今见到他的人谁不说好?
    做人不但要有实力还得有人缘!
    蛰伏多日终于到了他出头的时候了!
    这一刻胡运离只觉得所有的郁气都随风而散他不禁看了辛全一眼微微颔首。
    打不倒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咱们再来!
    辛全没看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
    一只手就这么在胡运离的身后高高举起。
    “赵三福!”
    “是啊!”赵三福笑的很是和气“我想着成不成的好歹试试。”
    胡运离微笑道:“好啊!”
    王守也有些意外“二人相争可见我镜台诸人上进心颇强咱很是欣慰。如此……正好有个案子工部郎中陈云周家中的侍妾死了在粪坑里被发现。刑部的人验尸发现了虐杀的痕迹有仆役说那日听到书房里有女人的惨叫可却寻不到证据……”
    这是无头案啊!
    “陛下闻讯很是愤怒。”王守觉得这人太特么的残忍了杀人就杀人吧还把尸骸丢粪坑里想想就觉得瘆的慌“陛下令我镜台三日内解决此事如此你二人去……谁解决了此事谁为主事。”
    这个很公平。
    二人随即就去了陈云周家。
    查探现场掩鼻查看尸骸询问陈家的下人。
    最后就是询问陈云周。
    “绿云去了老夫心痛啊!”陈云周眼眶发红“老夫最是宠爱她可……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老夫情何以堪呐!二位若是能找到凶手老夫……老夫愿以三成家财酬谢!”
    可胡运离和赵三福二人眸色不动。
    和主事的职位相比一个郎中的三成家财差远了。
    二人随即进入了纠结模式。
    第二日胡运离请了最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
    无果。
    赵三福却拿着审讯记录在看。
    毕竟是老仇人了胡运离讥讽的道:“你看这个还能看出花来?”
    赵三福抬头“我看到了陈云周就是凶手。”
    胡运离冷笑“我也看到了可没有证据你能如何?”
    赵三福看着他眸色幽幽。
    第三日。
    辛全蹲在小泥炉边对凑过来的赵三福说道:“不行就告病吧不丢人。”
    赵三福摇头双手围着小泥炉边上烤火轻声道:“我是有办法的主事你觉着大唐值得咱们守护吗?”
    “当然值得!”辛全抬眸“当年陈国覆灭异族冲进中原烧杀抢掠堪称是千里无人烟幸而大唐崛起驱逐异族恢复中原。若是大唐衰亡三福北辽和南周将会冲杀进来你我的亲人将会沦为奴隶沦为……军粮。”
    当年异族杀进中原杀的千里无鸡鸣于是没人耕种。军粮的匮乏让异族困惑最后有人灵机一动那些中原人不就是肉吗?
    于是中原人特别是女人就沦为了军粮晚上被凌辱白天被吃。
    “是大唐庇护了中原。”
    赵三福起身“我知道了。”
    赵三福来到了陈家。
    他去了书房。
    “把陈云周叫来。”
    陈云周来了。
    他一脸唏嘘的进了书房。
    “关门。”
    赵三福站在书柜边。
    陈云周关门回身走过来“赵桩子可是寻到了线索?”
    赵三福回身手中竟然是陈云周往日挂在墙壁上当做是装饰品的横刀。
    赵三福拔刀丢了过去。
    陈云周手忙脚乱的接住刚想问话。
    呛啷!
    “陈郎中你要作甚来人……”
    噗!
    门开几个镜台的人冲进来就见赵三福手持横刀神色惶然。
    地上陈云周倒在那里脖颈断了一半同样双眸呆滞。
    事儿结束了。
    胡运离幸灾乐祸的盯着赵三福回到了镜台。
    大堂里王守和十一位主事都在。
    “如何?”
    王守问道。
    胡运离指着赵三福说道:“监门赵三福杀了陈云周。”
    嗯?
    胡运离发现王守并未愤怒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赵三福“为何杀他?”
    “下官正在书房里问话陈云周突然拔刀相向下官下意识的便一刀杀了他下官……知罪。”
    赵三福跪下。
    辛全的眸色晦暗不明良久只是叹息一声。
    王守笑了笑“说实话咱便不定你的罪。”
    赵三福抬头“陛下说的是解决此事而不是查清此事。另外镜台乃是陛下的走狗监门往日更是说镜台乃是陛下手中的利刃……利刃自然是要杀人的。”
    大堂内很是安静。
    晚些爆发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
    徐国公张楚茂和杨玄前后脚进了长安城正好看到一群人犯踉跄而过。
    为首的几个衣着富贵此刻却鼻青脸肿。驱赶他们的是镜台的人就像是驱赶着一群狗。
    最后一人突然回头看到张楚茂时默然等看到杨玄时突然微笑。
    张楚茂看到了此人衣领上用金线绣着的铜镜冷哼一声“镜台的主事晦气!”
    身后杨玄下马笑着走了过去。
    那个镜台主事也微笑着走了过来。
    “三福!”
    “子泰!”
    二人拥抱在一起。
    奋力拍打着对方的脊背。
    几下之后赵三福奋力挣扎“你特娘的放开……你的手太重了狗曰的放开救命啊!”
    少顷二人并肩而行。
    “不过是一阵子没见你怎地变化这般大?”赵三福很是好奇“以前你总是带着些郁郁之色我还说少年人哪来那么多的郁闷可如今那些郁色却一扫而空晴朗的不像话。”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对了你怎地成了主事?”
    十岁之后的日子让杨玄的心态出了些问题按照朱雀的说法就是什么原生家庭的影响导致的心理问题扭曲变态什么的。
    随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讨逆就成了他心头的重担这两个问题一直压在他的心中直至去了北疆。
    那个全新的世界让他抛开了心结变成了一个阳光少年。
    赵三福干咳一声“我这般俊朗不凡才华出众就像是暗夜里的萤火虫怎么遮掩都遮不住。”
    杨玄差点想翻个白眼。
    “你不知道我苦劝王监门说自己还年少还得经历些磨砺才好可王监门却不由分说……哎!”
    “你真不要脸!”杨玄很认真的道。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挑眉道:“此次回来作甚?”
    杨玄简单说了自己在北疆的事儿。
    赵三福勾着他肩膀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你这个家伙竟然混的这般好?”赵三福由衷的为小老弟感到高兴“晚些等你安顿下来我请。”
    “好!”
    杨玄也想知晓些长安的动态而赵三福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杨玄此行带了王老二和十余精锐敢死营骑兵他先去了吏部报到。
    “杨明府啊!”
    吏部的小吏很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带着他去报到。
    见了一位郎中后杨玄准备告辞门外来了一人。
    “哪位是杨明府?”
    “我是。”
    来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罗尚书要见你。”
    吏部尚书罗才要见我一个小小的县令?
    杨玄觉得这有些大炮轰蚂蚁的味道。
    他跟着来人到了值房外。
    “进来!”
    罗才看着慈眉善目的看了杨玄一眼“太平杨玄?”
    杨玄欠身“正是下官。”
    罗才颔首“太平是个令人头痛的地方你能主动请缨让老夫颇为欣慰。可老夫也担心这等热血少年在那个地方消沉乃至于退缩。前阵子知晓你率领那些人犯击溃敌军老夫颇为好奇心想这等少年人该是何等模样?”
    我就是这样啊!
    杨玄站好任由罗才打量。
    罗才温和的道:“是个年轻有为的。此后你如何想?”
    这几乎就是在问杨玄:小伙你下一步想去哪?
    边上的小吏都绷不住了觉得今日老尚书太慈祥了些。
    可他没看到罗才眸中的那些期冀之色。
    杨玄毫不犹豫的道:“陈州依旧凶险三大部虎视眈眈。下官若是此刻离去会一生不安。”
    罗才看着他良久点头“去吧。”
    杨玄告退。
    身后罗才幽幽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但凡有些才华就恃才放旷觉着长安才是自己施展才能的地方恨不能今日入仕途明日便能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杨玄这等年轻人却踏踏实实的在凶险之地做事……”
    他深吸一口气“老夫听闻有人想对这个少年下手?”
    小吏说道:“是何氏的那位何欢前日来吏部寻人想压制杨玄的功劳让他继续留在太平。”
    “可何氏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主动留在那里吧?”罗才讥诮的道:“一群野狗!”
    小吏缩缩脖颈觉得老尚书今日的火气有些大。
    罗才眸色一冷“你去送送杨玄告诉他有空来吏部寻老夫喝茶。”
    小吏低头轻声道:“尚书这会得罪何氏……”
    得罪何氏也就是得罪一家四姓。
    罗才端起水杯淡淡道。
    “去特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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