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箕山等地入汛之后倾盆暴雨常倏忽而至山洪携石断木滚滚而下溪河水位大涨汝颍之间再度变成汪|洋一片。
    楚山与河洛、京西敌军的对峙双方都进入无力进攻、各自休生养息的平静期徐怀便将军政事务推给史轸、徐武碛、徐武江、苏老常等人携柳琼儿踏入进京觐见建继帝的行程。
    徐怀此行前往建邺见驾述职除了照朝廷律制以乌敕海、牛二、徐惮、苏蕈等人为首的五十多名旅贲贴身侍卫外还有周景、韩圭、姜燮等人随行。
    一行人从汝州出发一路乘马穿过南阳府在襄阳与励锋堂总管事徐胜会合——柳琼儿承受不住长程御马而行的辛苦到襄阳后一部分侍卫携带马匹走陆路徐怀他们则弃马登舟沿汉水而下。
    荆襄地区树木丰密植被没有怎么受到破坏整个汉水中上游沿岸的水土流失极微入夏后江水大涨水面几乎与两岸的沙堤平齐但江水青碧如故。
    苍黛远山之上灼热晴空微云几许几点白鹭从芦苇荡如脱弦之箭飞出掠空而去。
    “节帅此时所见乃涢山西南脉天门山属于郢州京山县”
    靖胜军旧部出身的徐胜这两年主持励锋堂事务多次往返江淮;众人从襄阳乘船一路沿汉水而下自然是他负责为众人讲解沿岸的山川地势
    “京山之南乃汉川县旧属郢州、后属沔州;陛下于襄阳登基荆湖北路冶所从江陵府(荆州)移往鄂州为加强鄂州对江汉二水的控制又将汉川划入鄂州府冶下!王相墓位于汉川城西南锁龙湖畔的小鹤岭山脚下……”
    王禀祖籍汉川病逝后王萱代父扶棺归乡安葬。
    徐怀以往脱不开身则罢这次经过鄂州自然要到王禀墓前祭拜一番。
    徐怀望着悠悠流水没想到距离王禀辞世已然过去五年了……
    “你在发什么愣是不是后悔没有提前派人前往鄂州府报信?”柳琼儿伸手悄悄的掐了徐怀一下娇声笑道。
    “……”徐怀牵过柳琼儿白嫩如玉的小手笑道“你吃哪门子味?”
    徐怀话是这么说但当年鹰子嘴前那张稚嫩的脸容还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谁曾想时光如水流逝当年稚气未脱的少女晃眼间已是双十妙龄了。
    淮南战事是暂告结束但荆北兵马还没有都撤回来王番作为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仍然留在庐州等地督掌军务。
    虽说当世风气没有那么保守但徐怀也要避嫌他人在背后说他借祭拜之名与待字闺中的王萱私会——因而此次前往祭拜王禀也没有提前派人去联络此时应该在鄂州府城之中的王萱。
    汉水湍急天门山已在身后此际汉水已经是汉川与竞陵县之间的流段——而汉水过天门山后就正入进入一望无垠、千湖水泽的江汉平原在视野远处汉川、竞陵的城墙也已隐约可见。
    “有情况!”徐怀正待询问祭品准备情况却听得徐胜神色惊变叫道。
    徐怀往前方望去却见一柱黑烟从十数里外升腾而起。
    汉江水道于江汉平原之间蜿蜒曲折但视野没有遮挡能清晰看到那柱黑烟是从行进于汉水之间的一艘乌篷船升起。
    徐怀不喜欢迎来送往他们从襄阳出发没有借用襄阳|水师的战船乘坐的乃是励锋堂旗下的武装商船也没有悬挂什么旗号。
    不过江汉水陆都不太靖平对徐怀此行的护卫徐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除开座船之上有牛二、苏蕈、徐惮等十数健锐贴身相随以及励锋堂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十多名护卫、水手外徐胜还提前派出数艘乌篷作为哨船先行探路。
    此时乃是其中一艘哨船燃烟示警。
    也因为这艘哨船燃烟示警在他们前方河道里有好几艘停在水面上或撒网捕鱼、或垂钓江心、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渔船这时候仿佛离弦之箭往哨船快速围合而去。
    “我们这是遇上水匪了?这都进入鄂州府境内了水路也不见太平啊!”苏蕈、徐惮非但没有惊慌相反还有些兴奋拉着牛二与诸多侍卫将装铠甲的箱笼打开就在甲板上穿起铠甲来。
    周景也是随机应变先让柳琼儿、韩圭、姜燮等人避入舱室之中。
    徐怀卓立船头微微蹙着眉头手按腰间佩刃极目往远处眺望。
    虽说驶入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但船行水上江滩上苇草又极茂盛岸滩也有一些起伏视野到底是受到很大的限制看不出太远的距离只能看到七八艘渔船往暴露形迹的燃烟哨船围合而去。
    这些渔船里所藏之人也都从简陋的乌篷船舱里钻了出来手提朴刀、木盾、叉矛等简陋兵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水路盗匪。
    “……目前搞不清什么状况一切皆以节帅安危为要我们先靠岸与乌敕将军会合前往汉川城!”韩圭从舱室里探出头来朝站在徐怀身边的周景、徐胜建议道。
    “情况不明不宜硬闯!”周景说道。
    徐怀点点头。
    徐胜当即下令船工、水手立刻变舵将船往左岸浅滩靠去——除了左岸更靠近汉川城乌敕海带着其他侍卫正沿左岸驿道而行。
    眼下很可能是有水匪冒充渔民在汉水之中劫掠过往商旅被前行探路的哨船察觉出异常——虽说他们所乘坐的武装商船不比普通的中型战船稍差也有数十精锐好手除了兵甲精良还装备床弩等战械不畏惧水匪所乘坐的十数艘小渔船围攻但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徐怀的人身安全更重要的。
    商船吃水较深没有办法直接靠上岸滩但船上有为紧急情况备用的羊皮筏子——将整只羊的头脚割去将羊皮完整的剥下来用清油浸泡制成皮囊单只皮囊或数只皮囊并用党项人及赤扈人常用此法载人载物渡河十分方便。
    徐怀他们手忙脚乱登上岸乌敕海率领扮作马队的四十多名侍卫从驿道方向赶过来会合。
    “情况有些不对劲不像是普通水寇劫掠商旅!”
    汉水沿岸皆是天然形成的岸堤滩涂很是低矮乌敕海率诸侍卫簇拥徐怀驰马登上一座低岗赫然发现汉川城西南的汉水水面上有五六十艘大小船只从下游以及右岸的支流河汊以及水泽苇草荡之中聚拢而来。
    他们刚才要是错估了形势径直往下游杀去很可能会陷入数十艘匪船如狼群一般的围攻之中。
    然而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危急在汉川城的正南方向有一片极其辽阔的水域更多的大小船只正星星点点从水荡深处驶出。
    此时的鄂州还远非后世的鱼米之乡特别是汉川以南一片地势地低陷区域平时乃是由锁龙湖、东西汊湖、莲湖等十数座大小湖泊组成的湖泊群。
    发源于涢山、淮阳山以及桐柏山南麓山地的天门河、溾水、四龙河、涢水等诸多溪河从北面、东面汇入湖泊群再从下游河口注入汉水。而到汛季整个荆湖北路北部及东北部的丰茂雨水都汇聚过来却一时半会排泄不出去则会在汉川城以南形成绵延一二百里、与汉水几乎连成一片的汪|洋水泽。
    鄂州府城以西江汉相交的低陷区域也皆是如此。
    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舟船粗粗估计得有三四千人马分布埋伏在水泽湖荡深处绝对不会是普通水匪。
    徐怀转身朝他们乘船来处的汉水上游看去并无任何异常……
    “洞庭湖匪埋伏于此准备突袭汉川城却被我们的哨船意外觉察到蛛丝马迹而惊动?”韩圭震惊的问道。
    “应是如此!”周景面色沉毅的说道。
    建继帝于襄阳即位大规模调整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及原京西南路的建制将原属京西南路的郢州、随州划入荆湖北路将荆湖北路的监司冶所从荆州迁往鄂州而将原属于荆湖北路的岳州(岳阳)、澧州(常德)划入荆湖南路。
    也因此整个洞庭湖水域则归属于荆湖南路治下。
    太多流民、饥民南下滞留湖汉兼之为弥补军资之前只能对地方屡屡加征地方底层民众也穷困潦倒走而铤险者甚众荆湖北路也远远谈不上太平但此时能调动如此规模人马还如此周密潜伏于汉川以南水泽湖荡之中除了崛起三四年以来都难以剿灭的洞庭湖大寇孙彦舟外徐怀也想不出第二支势力来。
    而此时看大小匪船往河口聚集的架势想必是要在河口附近的浅滩登岸提前对汉川城发动突袭。
    “我们赶去汉川?”韩圭看向徐怀问道。
    换别的将帅或许会掉头走避但韩圭知道徐怀的性情不可能坐看三四千湖匪突袭没有防备的汉川城。
    再者说他们身边除开五十多名选锋军百战精锐外还励锋堂四五十名武装护卫随行会同汉川城里的守军还真不怕三四千连攻城器械没有的湖匪能赶在鄂州府城援军赶到之前啃下汉川城。
    “河口那边便是小鹤岭?”徐怀指向河口北侧约两三里延长、看样子仅有七八丈高的低山问徐胜。
    北山脚下临近汉水有一座寨墙围合的村寨看寨里的建筑规模有二三百户人家聚集而居——如果那座低山便是小鹤岭那村寨应该就是王氏宗族聚族而居的双柳庄。
    “确是小鹤岭北山脚下便是双柳庄但贼势甚众我们只能先往汉川城去!”徐胜说道。
    徐怀看向柳琼儿整理着铠甲。
    柳琼儿花容惨淡叹道:“你一切小心我随韩参军、姜参军前往汉川城!”
    “这如何能行?”韩圭震惊变色苦苦劝道“节帅进不了双柳庄就会被贼人拦住——我们先去汉川城王氏族人有寨墙相守或能支撑到援军赶到。柳当家、周参军你们要知道节帅安危关于大越社稷即便双柳庄遭遇不幸都部署也一定能谅解的!”
    “萱小姐有很大可能在鄂州城但也有可能在双柳庄徐怀不会冒这个险的……”柳琼儿摇了摇头走过来帮徐怀整理衣甲又轻轻搂住他说道“你一定要小心!”
    “我与乌敕海前去双柳庄增援即可!”周景劝道。
    “末将愿与周参军同往!”乌敕海请战道。
    “你们仔细看看什么叫无双武将!”徐怀哂然一笑安抚的拍了拍柳琼儿的香肩说道“我有楚山选锋军最精锐的半队雄锐在身边天下皆可去得能叫区区三四千乌合之众挡住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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