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村。
    吴用风尘仆仆地下了马饮了水看向村口的青石宝塔。
    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叫东溪村一个叫西溪村两村只隔着一条大溪。
    不久前西溪村常常闹鬼光天化日之下据说就有鬼物迷惑村民下水在溪里淹死村民惊惧非常却又无可奈何所幸有位得道高僧路过教人用青石凿了一座宝塔镇住溪边西溪村的难题顿时迎刃而解……
    然后鬼跑东溪村那边去闹了。
    住在此村的晁盖得知大怒走到溪边把青石宝塔独自扛起一步步蹚过溪水放到东溪村这一侧西溪村村民敢怒不敢言东溪村村民欢天喜地给这位保正起了一个托塔天王之名。
    无论是作为同村的私塾先生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都是与有荣焉不过吴用觉得如晁盖这等英雄窝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如今是保正十数年过去后可能还是一位保正那未免太过屈才了。
    所以他此来是给晁盖一场富贵。
    进了村子直指最大的庄园到了庄上吴用让小厮叫门。
    不多时几个庄客出面见他是个穷酸书生模样斜着眼睛看过来:“你这醋大来寻哪个?”
    吴用晃了晃羽扇:“小生吴用与晁保正自幼相熟劳烦通报则个!”
    庄客喷出一口酒气蛮横地道:“在此候着!”
    吴用也不恼怒他知道晁盖性情豪爽只要有人来投奔的不论好歹都留在庄上住麾下自然免不了有些良莠不齐但长此以往江湖上的声名却会大盛。
    而看了看时辰晁盖应该在练武场上与好汉相扑摔跤不亦乐乎毕竟这位身强力壮不娶妻室最爱刺枪使棒终日打熬筋骨。
    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一位浓眉大眼的壮汉就快步冲了出来头顶热气腾腾发出声如洪钟的大笑:“吴学究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生担心啊!”
    吴用拱手一礼微笑道:“晁天王别来无恙否?”
    晁盖大手挥了挥:“为乡亲做些事情什么天王不天王的快快请进!”
    别人说这话或许难免带着几分自得乃至虚伪但晁盖却透出十足的豪爽将吴用迎入正堂奉上热茶:“来暖暖身子!”
    吴用轻轻品茶主动解释道:“我这些时日是被那秦秀才引到滑州白沙坞中那里的几位寨主想我为他们出谋划策将我强留终**迫!”
    晁盖脸色沉下:“这等欺师灭祖之辈现在何处我为学究出气!”
    吴用道:“倒也谈不上欺师灭祖我本是准备今年科举却是听得那太学舞弊心灰意冷才半推半就跟那他去往那白沙坞探一探河北局势……”
    晁盖知道这位好友从小也是立志高中进士光宗耀祖的结果却连连落榜解试一关都没过去顿时叹息道:“科举不公啊!”
    再听到河北的白沙坞晁盖又生出兴趣来山东与河北的江湖好汉往往名声相传来往甚密:“那地方如何?”
    吴用澹澹地道:“已经被灭。”
    晁盖面色微变凝声问道:“官兵围剿?”
    吴用道:“匪贼是为官兵所杀然那白沙坞本就是官兵所养谈不上围剿只是受明尊教所累被大名府兵马都监王继英杀匪冒功而已。”
    晁盖浓眉扬起:“大名府倒是讲究我山东一地的官兵却是奈何匪贼不得只一味的杀良冒功!”
    吴用叹息道:“晁兄这便错了那大名府官兵也是被逼无奈来了一位正直的禁军指挥使林元景严令禁止杀良冒功才会如此。”
    晁盖嗤笑一声:“怪不得!怪不得!不过这林元景……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吴用提醒道:“他是‘全义勇’林冲之父。”
    晁盖恍然:“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位汴京林二郎的父亲当真是忠义之辈名不虚传!”
    吴用摇着羽扇道:“我在白沙坞里也见到了林二郎他带队往大名府而去车队里除了家卷外还有商会匠人显然不单是探亲还欲往河北发展一番事业这等勐龙入了北地必有一场风波动荡啊!”
    “是啊!是啊!”
    晁盖并未反应过来仅仅点头附和直到吴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才微微怔神:“学究?”
    吴用正色道:“小生此来是要予一场富贵却要看晁兄是志在这东西两村还是志在四方了?”
    晁盖一拍胸脯全无半点迟疑:“好男儿当然志在四方吴学究有何事不妨说来与我听!”
    吴用立刻起身拜下:“当今河北盗匪横行民生多艰绿林一盘散沙全无领袖反受贪官奴役晁兄既有此志亦有英雄气魄当整肃各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此乃众望所归!”
    晁盖赶忙将他扶起:“莫要行此大礼学究之智我是佩服的只是去河北绿林……未免过于突然!何况你刚刚所言林二郎不是也去了河北为何不推举他为首呢?”
    吴用起身目光熠熠看向这位昂藏大汉:“依小生之见此人志不在绿林对于江湖好汉也有顾忌晁兄此去或可与之联手但江湖之事还是要我等为之!”
    不是谁都能当绿林首领的在吴用生平所见之人中唯独晁盖最是合适一旦趁势崛起囊括河北山东两地就远远不东溪村一个村里的托塔天王可比未来甚至能走招安之路。
    若要富守定行在卖酒醋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到时候他这位满腹经纶却考不上科举的大才也能光明正大地成为朝廷命官这才是吴用所求他轻摇羽扇:“仰认睿智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晁盖有所触动但他没有想得那么深不禁有些迟疑:“容我再考虑考虑!”
    吴用拱手:“我心中能成大事者唯晁兄也话已至此这便告辞了!”
    面对一位如此看重自己的发小晁盖自是引为至交赶忙道:“我送学究!”
    两人出了正堂一路经过前院就见这里三三两两聚在一团议论纷纷。
    吴用本来只是走过耳畔却传来一道浓郁的江西口音:“那‘阎罗’丁润是真的威风追到乡间将狗官吴居厚乡里的家人都杀了个干净啊!”
    吴用眉头一动脚步放缓继续听得那几人议论:“可不是么?官府震怒抓不住丁阎罗就拿我等撒气逼得远走他乡不过倒也畅快赶明儿我学好武艺也去杀那狗官!”
    吴用大致听明白了事情转向晁盖:“那些从江西来的好汉是受了‘阎罗’丁润杀官的无妄之灾?”
    如果说“全义勇”林冲是声名鹊起那么“阎罗”丁润更是名动各方屠了开封知府满门在江湖中人眼里这是大大的英雄更别提吴居厚本来就是横征暴敛的掊克之臣京东至今还有无数人恨之入骨对于丁润更是大大的拥护。
    晁盖也佩服地道:“这位不枉阎罗之名啊京师杀了全家不够到了那狗官的老家还将其鱼肉乡里的全家屠了斩尽杀绝当真好威风!好煞气!”
    吴用眉头微动拜别晁盖也不回自己的私塾立刻往郓城县而去。
    到了县中他直奔县衙口望向通缉告示。
    果然看到了为首的正是丁润超出原本排在第一的公孙昭。
    他用羽扇遮住下巴正自沉吟突然听到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吴教授!”
    吴用转身一看就见两个相貌堂堂的汉子站在身后一个身材魁梧名雷横另一个长髯郁然叫朱仝(tong)。
    热情招呼的是雷横铁匠出身后来县中开设碓(dui)坊也就是春米作坊实则以杀牛放赌为主业抱拳道:“许久不见吴教授了!”
    吴用看到雷横尤其是看到他身穿的袍服计划就酝酿出来羽扇轻摇笑容和睦:“雷巡捕?”
    雷横哈哈一笑一把拉着吴用:“还要多亏吴教授当日指点之恩某才能在县内谋得一份公差此恩没齿难忘今日正好遇见了走我来请客!”
    相比起来朱仝则出身富户不缺衣食但能当巡捕也是很高兴的也拉住吴用:“吴教授切莫推辞同去同去!”
    吴用半推半就间跟他们来到酒楼定了一桌酒肉开始大口吃喝连连饮酒。
    桌上不免谈天说地问及经历。
    面对这两位吴用又是另一套说辞却与对晁盖所言并不矛盾:“小生此去河北遇见官差剿匪当真是犁庭扫穴威风赫赫只可惜兵匪亦多祸乱各方……”
    如果单说前一句还显得有些不真实加上后面就对味道了雷横刚刚吃上皇粮正是立功心切之际自忖以一身武艺足以在县内当个步兵都头闻言立刻询问起细节:“那河北剿匪是如何为之的?”
    吴用道:“具体小生也不知只是那河北兵马都监亲自带兵剿灭匪贼通缉要犯自是与寻常官兵不同。”
    “那难怪了……”
    谈及如今的通缉要犯雷横自然想到丁润:“那丁贼在京师内连屠两大朝廷要员的全族后还去江西赶尽杀绝当真是胆大包天!”
    朱仝抚着美髯冷声道:“那吴居厚牟利殃民弄得地方怨声载道难道不该杀么?这等人竟然还能为开封知府……哼!”
    雷横警惕地看了一眼四方:“慎言!慎言!”
    吴用眉头轻扬:“‘阎罗’丁润么……”
    朱仝拿起酒杯饮酒并未注意雷横却是察言观色突然道:“吴教授在河北之地何曾听说过丁贼的动向?”
    吴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这……不曾听说!”
    雷横本来只是问问一见这反应顿时眼皮一跳继续道:“丁贼出了江西后有人说就往我山东而来若是真的来此地难免弄得人心惶惶县令不安啊!”
    吴用低下头去接下来吃菜饮酒话明显变得少了许多。
    “此人看来是真有可能知道丁贼的下落直接拿下逼供未免显得我忘恩负义又无实证……”
    “但若能拿下丁润怕是县令立刻要予我个步兵都头母亲该有多高兴?”
    待得酒宴散去雷横目光闪动摩拳擦掌难掩喜色。
    这份天大的功劳他并不想独吞但看了看饮酒后面色发红犹如关公在世的好友朱仝清楚这位对丁润所为并不排斥还是选择了隐瞒。
    等到两人分别雷横立刻唤来一位心腹手下低声吩咐起来:“去查一查东溪村吴用是何时回来的?回来后又去了哪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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