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来得真快!”
    太学门口在李彦和丁润的注视中一匹匹高头大马出现一位位或面容方正或不苟言笑的官员齐刷刷地从马背上翻下。
    为首一位紫袍老者率众走进太学声如洪钟:“命国子监上下全部待命太学生聚于校舍斋舍空出搜查不得有误!”
    “是!”
    这位发号施令的老者正是御史中丞赵挺之和蔡京同科素来支持王安石是新党的中坚人物后来晋升宰相与蔡京争权不敌被贬病死途中。
    但别管历史上的发展如何现在的赵挺之都是大权在握。
    北宋的御史台机构设置形势上基本沿袭唐、五代体制以御史大夫为长官御史中丞为副长官可北宋又有个特色许多官职只是摆设是没有人担任的。
    从二品的御史大夫就是这样的例子在北宋前期只作为加官或检校官带宪衔非职事官讲白了就是为了增加某个官员的地位予以加官就会让他权御史大夫而宋神宗曾经想让司马光当御史大夫遭到了宰相反对到了中后期就再也没人当过所以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的最高领导者。
    这个职位一般是以谏议大夫、给事中、尚书侍郎、六部郎中、知制诰等资格充任赵挺之就是吏部侍郎充任御史中丞这位紫袍大员第一时间赶到太学坐镇指挥可见御史台对于这起桉子的重视。
    想想平日里其他部门执政的效率兴起大狱却这般兴奋丁润都撇了撇嘴露出不屑。
    当然他知道自己是招惹不起这帮御史的往后退去缩了缩脑袋尽量将自己隐入人群。
    李彦也平静围观目送御史们兴冲冲地涌进太学然后就发现一位书童打扮的人找到面前:“可是林公子当面?我是赵府仆役我家小郎命我将此信交给林公子。”
    李彦接过信件展开细细看了一遍:“是赵郎君送来的他被赵中丞禁足在家向我致歉。”
    丁润道:“赵中丞看来很疼爱这个儿子啊估计这段时间都会让他在家躲避风头不再露面……”
    李彦道:“不仅是他之前不少太学生出去后都未回来这就是权贵子弟的退路了往家中一藏御史还不至于因为太学生行贿之事去搜查府邸这场风波就过去了。”
    丁润耸了耸肩准备开熘:“林公子我们也出去避一避吧去御拳馆看看如何?”
    李彦道:“不急赵郎君的信中给了几名太学生情况他们已经退学。”
    丁润脸色沉下:“夺了别人的上舍名额还逼着退学?这是把人往绝路上赶啊!”
    李彦道:“是不是那七位行贿的学子逼迫退学目前还不得而知我准备先去这个地址了解一下情况。”
    丁润道:“一起去吧等会吴待制问起来也能说去查桉的省得他又多言……”
    两人走出太学来到马厩取马。
    丁润骑上开封府衙的良驹看了过来:“林公子还在租马么?”
    李彦骑的马匹就较为普通:“京师内租马方便日后再买一匹好马吧。”
    北宋的马政实在一言难尽以致于权贵子弟花费重金买来的好马在李彦眼中都很差那么在大唐都显得极为醒目的狮子骢显然不便取出所以他出入一直是租马骑乘。
    好在汴京的租马业务是极为发达的各种马匹和驴子一应俱全如他这种当地有名的客户更是随取随用租借方便。
    两人汇入到繁华的街头一路往外城而去。
    出了东门再策马行了两刻钟到了信中指明的地点一片偏僻的租房区域。
    此地和最初洞云子刺杀公孙昭的地方距离不远只是人流要相对多些行走的百姓精神面貌也好不少男子头上还簪花。
    然而丁润的目光恰恰落在那些男子的簪花上眼神逐渐警惕起来:“小心些!这里恐怕有明尊教的人盘踞!”
    李彦眉头扬起低声道:“摩尼教?”
    丁润冷声道:“不错此教原身正是摩尼教不过现在民间一般称其为明尊教‘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皇城司以前的一大要务就是禁绝这鼓动叛乱的邪见。”
    李彦微微点头不得不说之前皇城司的目光还是挺准的因为不久后就要发生那起威震东南半壁从根本上动摇了北宋王朝统治的方腊起义。
    说到方腊起义自然避不开摩尼教不过还要联系到唐朝的一个人也是中国历史上女性自称皇帝的第一人。
    这女子借助摩尼教和道教阁皂宗(灵宝派)的信仰发动起义名叫陈硕真自称九天玄女下凡展示种种神迹不少大唐官员还真的畏惧她有天命在身不敢与之抗衡。
    结果成也迷信败也迷信唐军前去围剿一颗陨石天降正好砸落在陈硕真的军中起义军认为天命不再士气瞬间崩溃几乎全部投降这场发动在李治刚刚登基不久的起义就被镇压下去。
    但陈硕真虽然失败了其留下的影响力却还在方腊最初起义的根基就与她有关系“唐永徽中睦州女子陈硕真反自称文佳皇帝其地相传有天子基、万年楼腊益得凭籍以自信。”
    后世一提到方腊往往将之当成摩尼教的首领但其实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方腊是一位摩尼教徒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最早聚集起义的千余人是摩尼教徒。
    更可能的情况是方腊最初利用了摩尼教的影响鼓动人心后来势力膨胀后也吸引了不少真正的摩尼教徒才被当成摩尼教起义最具代表的人物。
    讲白了就是利用与依附关系。
    而现在所见的教徒才是真正的摩尼教也即是明尊教弟子。
    随着逐渐深入李彦也发现了多名头戴簪花的男子重复出现似乎在巡逻警惕他们佩戴簪花的位置和色泽有着规律可言看起来组织性相当严密。
    丁润目不斜视低声解释道:“明尊教中人男教徒喜穿宽袍为首者戴紫冠次之赤冠再次之青冠女教徒则喜穿白服后来被皇城司追查得多了就以簪花辨识敌我他们自以为隐蔽得很早就被我师父查明了……”
    李彦微微点头:“既如此丁判官要不要回避下我一个人先进去探一探?”
    丁润咧嘴道:“岂能让林公子涉险?无妨他们认不出我即便认出了也不过是砍杀一场的事情罢了!”
    他没有穿官袍又卷起袖子双臂上的刺青露出江湖子的气质突显无疑确实不像是开封府判官。
    当然如果是有心人专门认了长相还是避免不了被识破的因此丁润正了正腰刀浑身上下骨骼微微鸣响露出兴奋之色。
    李彦则带着些纯粹的好奇来到了赵明诚查出的太学生地址。
    宅门是敞开的两人走了进去就见前堂一块大石上躺着一位赤着上身的年轻僧人胸膛一起一伏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另外有两位士子打扮的人正在对弈。
    眼见李彦和丁润走进两人抬起头其中一人起身也是身材魁梧之辈迎了上来:“两位面生得很不知来我院中所为何事?”
    李彦道:“不知太学生吕学子可在此处?”
    士子拱手作揖:“在下吕青字师囊原为太学内舍子今已退学阁下莫非是寻我?”
    李彦颔首:“在下林冲这位是丁润就太学生遇害一桉特来查明情况当时退学者共有七人是否因为王铚等人行贿于国子监博士舞弊升舍后怕丑事败露将你们逼走?”
    吕师囊眉头扬起有些诧异:“阁下倒是快人快语这等事情也敢明言不错正是如此!”
    丁润干脆问道:“所以王铚七人是你们所杀?”
    吕师囊反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丁润道:“身首异处死于太学!”
    吕师囊似笑非笑:“那恐怕是神明降罚施以惩处好叫两位知道我等七人被逐心灰意冷不敢生事唯独定远陈裕欲效彷昔日的太学生虞蕃所为击登闻鼓状告不公……”
    丁润奇道:“有这件事么?何时发生的?”
    他在任的时候是没有收到这等状告的之前公孙昭任判官时更不会忽略这等大事结果为什么毫无波澜?
    吕师囊满是悲伤之色:“第一日的状词被开封府衙韩判官收下第二日陈裕想再去开封府衙寻公孙判官途中就被拖入无忧洞内第三日后院中我等见到了他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说到这里身后的呼噜声停止院内陡然安静下来只余下吕师囊那似吟诵般的声音响起:“明使劝善愿罪销灭两位觉得这是不是神明降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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