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百思不得其解暂时摸不清楚郜晓蘩以及其背后之人的意图。
    故而他安排大头吕悄悄将人关在监狱禁闭室封锁消息。
    郜晓蘩背后之人十有八九坐不住会主动跳出来的。
    无他经验和直觉告诉他郜晓蘩和他背后的人不像是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老手。
    只说一点这些人搞到了民国三十四年的户籍册竟然真的对档案记录信以为真都没有去实地打探一下书店老板娘的最新情况这就比较离谱。
    程千帆想到了一个成语:纸上谈兵!
    至于为何不立即在巡捕房审讯郜晓蘩?
    程千帆身上秘密太多了不合适。
    他不知道此人的背景更不知道此人嘴巴里会吐出什么样的口供。
    保险起见先关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触以不变应万变。
    ……
    暂时将郜晓蘩之事放在一边程千帆在为秦迪的事情头疼。
    他刚才故意抽秦迪大耳刮子训斥、轰走了秦迪除了在郜晓蘩面前制造紧张的气氛还有一个非常关键因素。
    秦迪不适合留在巡捕房工作了。
    因为组织纪律原因程千帆并没有向彭与鸥求证但是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秦迪就是我党同志!
    首先秦迪平素就表现的颇为正直、善良。
    此外尽管秦迪似乎也在刻意去隐藏但是在程千帆的眼中这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爱国小青年。
    彼时他就暗中关注秦迪。
    经过一段时间的关注程千帆首先推测秦迪至少是我党外围活跃分子。
    而后经过一些细节上的佐证程千帆基本上可以确定秦迪是我党同志。
    令程千帆下定决心将秦迪‘驱逐’出巡捕房是因为今日之事。
    ……
    鲁玖翻来电话找小程巡长秦迪来办公室喊了程千帆。
    程千帆来到捕厅接电话的时候就瞥到秦迪在拿剪刀剪指甲。
    这引起了他的关注。
    一个男青年在单位剪指甲虽然不能说是非常反常但是总归是不太符合秦迪的性格脾性。
    当然真正引起程千帆关注的是他注意到秦迪只是修剪了两个指甲然后便将剪刀放回原处。
    随后程千帆按照原定计划故意命令秦迪去接应鲁玖翻以支开此人。
    而在秦迪敬礼离开的时候看程千帆便注意到秦迪其他手指的指甲不短不长。
    这就是有问题的。
    指甲不短不长可以修剪也可以不修剪但是如若是修剪没有只修剪两个指甲的道理。
    ……
    在秦迪离开后程千帆便从垃圾桶里发现了秦迪剪掉的那两个手指甲。
    指甲上有一些黑印。
    拿起来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臭油墨的味道。
    这是我党印刷报纸、传单最惯用的油墨。
    甚至于这味道程千帆比较熟悉他怀疑上海红党此番印刷品使用的是他此前在黑市上放出的过期废墨。
    随后小程巡长在办公室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墨汁他将纸张和墨汁瓶子扔进了垃圾篓然后拿着垃圾篓倒进了捕厅的大垃圾桶又很不耐烦的喊了杂役将大垃圾桶的垃圾抬出去倒掉。
    随后程千帆又检查了一下秦迪挂在墙壁上的便装果然看到衣服的袖口沾染了油墨很小一小块不仔细看不会注意。
    之后程千帆故意冲着秦迪发火打骂就是为了制造秦迪换了便服即刻离开的机会。
    此外他已经做出决定将秦迪驱逐出巡捕房故意发火、打骂秦迪也有这部分的考虑。
    ……
    通过长时间的观察特别是此次之‘油墨事件’在程千帆的眼中秦迪的地下工作经验堪忧。
    特别是秦迪处警回到巡捕房看到捕厅的垃圾桶空了竟然毫不在意。
    反应太迟钝了并无优秀地下工作者该有的警觉之心。
    这样的秦迪在程千帆的眼中完全无所遁形。
    巡捕房是什么地方一个个都是人精。
    程千帆甚至怀疑一些警员对秦迪已经有所怀疑了但是因为秦迪是副总巡长金克木的人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必要去得罪金克木。
    更别说总巡长覃德泰是多么狡猾的老狐狸一想到覃德泰是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副区长想到这么一个人要是发现了秦迪的身份再顺藤摸瓜……程千帆就不寒而栗。
    便是程千帆他面对覃德泰的时候都是万分警觉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不明白上海党组织是怎么考虑的竟然安排秦迪打入中央区巡捕房若非他一直在暗中照应秦迪早就‘落入’覃德泰的视线中了:
    之前程千帆故意刁难秦迪安排他从事整理档案的工作就是为了避免秦迪和同僚过多的接触那些巡捕一个个奸猾似鬼秦迪这点道行经不起这些人的‘火眼金睛’的。
    程千帆决定今天同彭与鸥会面的时候正式就秦迪之事进行交谈。
    秦迪留在中央巡捕房三巡不仅仅是秦迪自身有危险程千帆也担心会‘连累’到他。
    ……
    下班了。
    程千帆安排了夜间的值班巡逻任务。
    交代了副巡长大头吕坐镇捕厅指挥。
    又宣布自掏腰包订了聚贤楼的酒席晚上会送来犒劳众人。
    在巡捕们的欢呼声中小程巡长开着自己的车返回了延德里的家中。
    “帆哥儿阿是闸北打枪了?”
    “不得了了啊打仗了哎呦呦。”
    “程巡长日本人会打进租界吗?”
    程千帆被街坊们围住大家看到他下班回来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小程巡长现在是法租界中央区颇有能量之人便是延德里的街坊对他的态度也发生着变化大家出去与人聊天的时候也会说一句‘帆哥儿是阿拉看着长大的。’
    别人会问‘帆哥儿是谁?’
    答曰:中央区巡捕房的小程巡长。
    然后便会赢来众人‘噢嚯’的惊叹乃至是恭维声。
    程千帆安抚了老街坊们。
    “不用怕日本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们这里是法租界是法国人的地盘。”
    “法兰西晓得伐?欧罗巴第一强国!”
    “日本人再凶在法国人的面前也是要矮一头的。”
    众人纷纷点头放心了。
    欧罗巴在那里他们不知道但是帆哥儿说日本人不敢惹法国人他们便安心了。
    ……
    白若兰和小宝还没有回到家。
    程千帆正琢磨着自己下厨弄几个菜就听到了白若兰和小宝的声音。
    确切的说是白若兰在训斥小宝。
    “怎么了?”程千帆看了一眼委屈巴拉的小宝笑着问白若兰。
    “你自己问她。”白若兰指着小宝说。
    “小宝。”程千帆看着小宝。
    “哥我饿了。”小宝可怜兮兮说。
    程千帆就刮了刮小宝的鼻梁“去吃块条酥我们边吃边谈。”
    “等着吧囡囡长大了有的你头疼的。”白若兰摇头笑说自己也麻利的洗手系好围裙准备做晚餐。
    事情很简单。
    小宝带领几个女娃娃把一个男孩子打了。
    “为什么要打小明?”程千帆问。
    小明就是挨打的小男孩。
    “他骂铃铛”小宝愤愤不平说。
    “怎么骂的?”程千帆看着小宝气鼓鼓的样子忍着笑问道。
    “他说铃铛是巴狗。”小宝说然后好奇问“哥哥巴狗是什么狗?”
    “你学一下小明怎么骂人的?”程千帆心中一动面上依然是微笑问道。
    “八狗!”小宝模仿小明的口吻说。
    程千帆的脸色微变。
    “小宝这是骂人的话很不好。”程千帆看着小宝说道“这件事也不要再和别人说记住了没。”
    “噢。”
    ……
    “给。”程千帆取出复旦公学的旁听证递给白若兰。
    “呀办好了?”白若兰接过旁听证看了一眼欣喜出声。
    “恩我上午去找彭教授拿的。”程千帆说道“不过日本人进攻闸北了现在局势混乱也不知道复旦现在还是否开课安全起见你等我消息。”
    “行我听你的。”白若兰抿嘴一笑说道。
    吃罢晚饭程千帆带着白若兰和小宝来到法国公园散步。
    远远的看到彭与鸥在邵妈的陪伴下散步小宝就飞快的喊着‘邵奶奶’跑了过去。
    邵妈见到小宝也很欣喜直接将小家伙抱起来。
    “彭教授旁听证的事情谢谢您了。”白若兰向彭与鸥鞠躬致谢。
    “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彭与鸥微笑说道。
    ……
    白若兰与邵妈带着小宝去一旁散步去了。
    程千帆将手里拎着的一个竹篮递给彭与鸥“彭教授旁听证的事情谢谢了这是家里做的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程巡长你太客气了。”彭与鸥连忙摆手不过最终还是盛情难却接过了盖了盖子的竹篮。
    两人边走边谈。
    “两块电池在下面。”程千帆低声说道。
    “好。”彭与鸥高兴的点点头电台电池这玩意属于严格管制军需品也只有‘火苗’能搞到。
    他看了程千帆一眼险些没忍住笑意。
    “怎么了?”程千帆问。
    “小黄鱼呢?”彭与鸥微笑说“你问老黄要的小黄鱼组织上可拿不出金条还得着落在你自己身上。”
    “老黄已经将那一根小黄鱼给我了。”程千帆说道。
    “老黄给了你一根小黄鱼他自己手头只有一根小黄鱼了他的意思是组织上要给他补上一根。”彭与鸥说。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啊。”程千帆立刻明白老黄为什么要这么做赞叹说道。
    他指了指彭与鸥的口袋“彭教授你摸摸看。”
    彭与鸥伸手去摸摸到了三根小黄鱼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放我兜里的?我说我这个兜怎么有点沉呢。”
    “刚才将竹篮递给你的时候。”程千帆笑着说。
    “三根?”彭与鸥低声问。
    “老黄说他被三根小黄鱼买通那么他必须收到三根小黄鱼。”程千帆正色说道。
    正如出于安全考虑必须保证手头上有不菲的钱财程千帆从来没有拿出大笔钱财接济上海党组织一般老黄赚了外快这笔外快就必须到手不然这就是一个隐患。
    “好。”彭与鸥点点头“三根小黄鱼我会如数交到老黄手中。”
    ……
    “彭教授我的那个手下秦迪他是我们的人吧?”程千帆看了看四周他指导彭与鸥将一只脚蹬在石凳上压腿压低声音问道。
    “程巡长。”彭与鸥脸色微变说道。
    他第一反应是‘火苗’同秦迪搭上线了。
    “我明白组织纪律。”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不是他告诉我的我不可能未经组织同意同任何人接触。”
    “是我自己观察判断得出的结论。”程千帆的面部表情是阴沉的说话甚至是带着几分怒气“谁作出的决定安排这么一位毫无地下工作经验的年轻同志进入巡捕房。”
    程千帆三言两语讲述了他对秦迪的暗中观察以及今天的‘油墨事件’。
    “我的意见是秦迪立刻离开巡捕房。”程千帆正色说道“我今天打骂了秦迪这正好可以是一个离开的借口。”
    彭与鸥表情凝重他知道秦迪是一个年轻的同志地下工作经验不足但是却也没想到秦迪竟然早就为程千帆所怀疑并且根据蛛丝马迹确定了秦迪的身份。
    “秦迪的表现很糟糕吗?”彭与鸥低声问。
    “如果是在别的比较单纯化的单位可能还好一些但是那是巡捕房。”程千帆的表情依然是严肃的“在整个法租界没有比巡捕房更加复杂的环境了。”
    “好的。”彭与鸥点点头表情肃然“我会慎重考虑你说的情况并且向组织上反馈组织上也会认真考虑的。”
    两人谈完正事又聊了两句交换了一下健身心得便分开了。
    ……
    程千帆带着白若兰和小宝返回延德里的家中。
    这边彭与鸥将竹篮交给邵妈拎着两人回到家中。
    彭与鸥将三根小黄鱼以及电台电池用自己的公文包装好夜色中出了家门。
    彭与鸥叫了一辆黄包车绕了两个巷子下车随后穿越一个巷子上了一辆车。
    “彭教授。”戴了帽子遮掩面容坐在驾驶座的是路大章他与彭与鸥打招呼。
    车辆启动行驶在夜色中。
    “我傍晚的时候已经拿了三根小黄鱼交给老黄了。”路大章说。
    “怎么可以由你个人拿出这笔钱。”彭与鸥立刻表示反对。
    “我手头比老黄宽裕多了拿出三根小黄鱼不会有什么影响。”路大章微笑说“多了的话安全起见我也不能拿出来。”
    “老黄不一样他平时就是烂醉存不住什么钱不给他补上这三根小黄鱼这就是一个隐患。”他继续说道。
    彭与鸥是非常开心的不仅仅因为无论是‘火苗’还是路大章在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拿出金条更因为无论是‘火苗’还是‘鱼肠’亦或是‘飞鱼’在‘三根金条’这件事上都表现出顶级潜伏特工的经验和谨慎。
    彭与鸥从公文包取出三根金条递向前面的驾驶座微笑着“你帮组织上垫付的三根小黄鱼现在补上。”
    路大章下意识的接过金条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看着一脸‘豪气’的彭与鸥他的内心也是惊讶不已:
    组织上什么时候这么阔绰、豪气了?
    这‘报销’速度够快的啊。
    “那我就收下了。”路大章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这三根小黄鱼家里的钱财妻子知道的很清楚如若真的少了三根小黄鱼免不了要解释一番的。
    ……
    “还有一件事。”路大章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鱼肠’同志同我讲述了一个情况中央区巡捕房三巡的巡捕秦迪他是不是我们的同志?”
    “为什么问这个?”彭与鸥微微错愕表情严肃问。
    “‘鱼肠’同志从秦迪的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判断秦迪应该是我们的同志。”路大章说道“此外‘鱼肠’同志认为秦迪缺乏地下工作经验不适合在巡捕房潜伏他建议组织上将秦迪调离。”
    彭与鸥愣住了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一种心塞感觉。
    秦迪同志的表现真的有那么差劲?
    在你们这帮老油条的眼中竟好似在裸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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