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屋顶的瓦片缝隙中透出一缕缕光线。

    灰尘在光线中飘忽。

    一个破布堵了嘴被五花大绑的汉子,狼狈地躺在地上,表情有些痛苦,全身脏兮兮的霍然是草上飞尘土,额头上有伤,胳膊关节明显扭曲变形。

    屋里门口,坐着一个黑衣打扮的汉子,腰里插着盒子炮,手上拎着一柄匕首,神情淡然的靠在墙上打盹。

    草上飞虽然穿的衣服不薄,但天气寒冷,经过一个晚上,是冷得直打哆嗦。

    “别费心机了,老子亲自绑的绳子,你要是能挣开老子跟着你姓草!”

    唔唔唔唔唔

    外边的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靠墙的汉子立即翻身,抽出了驳壳枪。

    眼凑到门缝边往外打量,两个人走进了院子,径直走向他所在的柴房。

    汉子大喜赶紧收了枪,抽掉门栓拉开门。

    一阵脚步声传来。

    草上飞额头上流下来已经干涸黏糊糊的血渍糊住了一只眼,虽然极不舒服,被扭断的胳膊痛楚让他早已麻木。

    还是努力抬起头,发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小的年青人。

    那个年青女人昨天晚上一个照面就扭断了他的胳膊。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那个叫刘文霞的年青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力量,仅一个照面就被她打倒制服。

    进来的刘文霞没有废话:“草上飞!经我们工作队调查核实,你从去年开始跟随马大棒子投靠鬼子当汉奸,年前带领众手下残杀无辜百姓六十九人,前天夜里暗杀我县公安领导,属罪大恶极,我们代表工作队宣判你死刑,立即执行!”

    草上飞早就明白,惹到八路下场会很惨,事到临头,只觉得万念惧灰,可惜了自己埋在床下里的那些金条

    “唔唔”草上飞努力挣扎着,希望能让屋里看管他的那个汉子将他嘴里塞着的布扯出来。

    一条绳子套上了草上飞的脖子,草上飞终于不再挣扎,那汉子将膝盖顶在草上飞后背,慢慢勒紧了绳子。

    女人的声音冷刺骨:“看在你也曾经打个鬼子的份上,工作队允许你说出最后的遗言,如果你要求饶就免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大声吼有用,也可以尽管试试!”

    被扯起来坐在地上的草上飞面色苍白,到了这地步,他不认为自己还有活命的希望,脑子里不自禁的慢慢回想自己这一生,嘴里的破布被扯掉,活动了一下发僵的下巴,他知道吼叫肯定没用,身后那汉子随时可以收紧绳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发呆。

    “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草上飞两眼无光,喃喃地道:“我原名曹尚飞,家里原本并不穷,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十里八乡算得上是人丁兴旺,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亩地,家境并不差。

    打我从出生开始,各路军阀混战,打来打去,各路武装到这里的无一例外都是派兵派粮,我的两个哥哥被国军拉了丁,说起来家里有了俩吃“皇粮”的哥哥,家境还算不错。

    这一切,在六年前的冬天全变了,鬼子从北平一路南下,

    国军兵败如山倒,两个哥哥先后战死,我热血上了头,跟着一帮人参加了政府组织的抗日队伍。

    可惜我们根本不是鬼子对手,被鬼子打散后,那狗屎委员长竟然炸了黄河堤,我心灰意冷之下回到家乡,发现村子已被烧成白地,多方打听之下,我父母跟全村的乡亲们全被鬼子伪军杀害!

    我没读过什么书,我知道打不过鬼子,所以趁着黑夜杀进了城里治安军军营,打死了十几个治安军后,身受重伤,跑出县城时被在外绑票的马大棒子救下,从此就跟着他落了草。

    在山里与你们也打过交道,说实在话,我打心眼里看不上你们这些缺枪少弹的游击队。

    鬼子不断清剿,不仅对国军游击队下手,同样也剿匪,而山下到处是维持会,侦辑队探子,下山的兄弟大部分被抓了吊死在各个村外的老槐树上,山寨里也慢慢变得有了上顿没下顿。

    去年大旱,鬼子大规模扫荡,大当家的为了活命联系上了汉奸许金生,兄弟们不得不跟着下了山,当上了人人不齿的汉奸。

    说来这事也不能怪我自己!连政府都跑了,历来改朝换代,谁知道这里以后这是不是日本人坐天下呢?

    伤天害理的事我从没做,杀那些村民,包括这次扫荡我都没有参加。

    但没想到你们八路竟然对我们下手,这事也怪不得我,谁不会拿枪保护自己的家园?

    不过我倒是佩服你们,被鬼子剿得这么

    厉害,仍然敢拿着土枪鸟铳跟装备精良的鬼子干,你们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刘文霞愣了,让这货交待遗言,这家伙竟然扯这么远。

    旁边的猴子一脚踹了过去:“你娘的还真能哆嗦,以为老子会找个先生给你写个生平?”

    草上飞并不生气:“我一时激于义愤,枪杀了你们领头的,既然你们找上门来,我技不如人,这事我认栽。

    你们八路的事迹早就听说过,倒是一心为老百姓,到处弄粮食救济老百姓,山里也接纳了好几万人,可惜啊这是乱世,就凭你们是在墙上写几条标语,晚上打鬼子的黑枪就能改变的么?”

    “行了,行了,尽说这些没用的干啥?动手吧!”猴子立即对草上飞身后的汉子下令。

    草上飞愣了一下:“且慢!”

    草上飞不是个轻易会害怕的人,上过战场,心理素质远超于常人,他面色不好不是因为即将被宣判死弄,而是因为天气着实过冷,被冻了一夜。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作为土匪三当家,草上飞知道的消息并不少,自己积了点钱财,手下的兄弟绝对有人知道,与其让他们拿来抽大烟,不如让八路去换点粮,多救几个人。

    草上飞面色渐渐平静:“杀人偿命,我没什么好说的,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你们八路别的我也看不上,但你们为老百姓做事我认同哎,先别动手在镇里我住的西厢房床底下有个箱子,是那些国军送给大当家的见面礼,里边有三千大洋,在下边还有个坑,我埋了个箱子在里边,具体有些什么东西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希望你们能多换些粮食,少饿死几个人。”

    刘文霞愣了一下,这汉奸还算有点良知:“屠杀村民这事,你难逃干系!”

    横竖是一死,草上飞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没想过活命,但屠杀村民的事我确实没有参与,你们可以调查,就连这次扫荡我同样也没有参加,我希望你们对外宣传时不要把这些脏水沷在我头上。”

    “我答应你,但你枪杀革命干部,就这一条,就足以判你死刑,所以,现在,行刑!”

    套在草上飞脖子上的绳子立即收紧

    某个院子里,杨德士与老周隔着桌子面对面站着。

    杨德士黑着脸:“老周,道理我已经给你说了,你们下令处死草上飞,这是在破坏团结抗战!”

    老周针锋相对:“我们武装工作队除奸,你们县政府没有资格插手。”

    “难道你们处决一个友军,不应该听听民主政府的意见?”

    “民主政府?你有脸说?现在友军的人都跑光了,只留下千千万万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饿死的老百姓几十万,你见到过他们友军有谁来管过?”老周据理力争。

    “别扯远了,友军现在找我们要人,你千万别冲动,这事要是传开,那就是蓄意投敌摩擦,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冲动?咱们公安队长死在他手上,难道你还妄想能保他一命!”

    “这是一场误会,再说,我没有追究张局长私处调动部队的责任,至于他的牺牲,我也恨不得弄死草上飞,但现在,我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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