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风波与三位半神交手后的第三天,种菜的正心鉴带着一路打猎的宁然,寻到了一处静谧的清泉。

    从逃出村庄范围后,直到今天,二人都没有吃过像样的菜肴。偶尔正心鉴会分辨出可以食用的野果和清水,将他们的饥肠粗暴填满。

    “这个地方,看上去不错。宁大厨,咱们该动手了吧”

    靠在石头上休息的正心鉴二话不说,从吐出的画轴内掏出了许多的厨具,以及他们沿途捕捉到的山珍美味。

    宁然啃了两口不知名的红皮脆肉果子,便将果核甩给了正心鉴,交由眼前的果农收藏。

    “调味罐呢带着的那些香料c蘸料啥的,都往外掏一掏,前两天吃的什么黄色带刺的酸果子,和那个无敌辣的辣椒也来点,待会放一起炒了便是。”

    看上去有些疲惫的正心鉴回忆起了它们的味道,口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几夜没合眼的他强打精神,随意抹了抹嘴边的涎液,按照宁然的吩咐做事。

    只是忙着忙着,生火炒菜的宁然眼瞅着取净水的正心鉴直挺挺翻入泉中,他赶紧扔下了手中的沉重铁锅,朝不远处冲了过去。

    水里咕噜噜冒着泡泡,宁然费了一番功夫,将落水狗打捞起来的时候,后者的眼神却依旧带着迷离。

    宁然能够感应到对方灵魂中传来的波动,但要真的给人诊断病情,他只能束手无策。

    清醒一些的正心鉴挠了挠头,恍惚中坐了起来,面对身边显得有些焦急的宁然,他先是吐出了腹中的泉水和游鱼,才摆着手笑道。

    “没事,可能是饿太久的原因,吃饱,再睡一觉,就没事了。话说回来,菜烧得咋样了,宁大厨”

    见他还有脑子调侃,宁然双手支撑在膝盖上,缓缓站了起来,斜视着前者回道。

    “做好你的工作,可别再翻了跟斗。”

    坐在泉水边的正心鉴欢快地应了一声,只是在宁然转身走向炊火的时刻,他的脸色却变得比先前更差。他按了按有些疼痛的脑袋,催动岸边生长出的细长藤蔓,打捞他失手坠入水底的瓦罐。

    眼前的明亮场景正在扭曲旋转,他的耳边也传来了不同的响声。

    有野兽的嘶吼和低鸣,有似人的哀嚎和咒骂,种种相互交错,杂乱地填满了懵懂状态的正心鉴。

    “水呢还吃不吃饭了”

    宁然传来的喊声,惊醒了正在过滤水质的正心鉴,后者双手间由发丝般细小的藤蔓组成的过滤网,已经断裂了一大半,在水面上来回漂浮c摇摆。

    不知何时起,盛满清水的瓦罐,再度落入了清澈的水底。

    “马上”

    正心鉴强打精神,他立刻捞起了沉底的瓦罐,胡乱过滤出一壶清水,将其抗在肩上。而刚才产生的幻觉和幻听,他也只当是过度劳累,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忙活了半个时辰,宁然煮了一锅白饭,做了一盆椒麻鸡,一大锅的锅烧野猪肘子,和一小锅干菜焖排骨,炊火上还留有一锅蛋花鱼羹在咕嘟咕嘟冒泡,等待着二人的品尝。

    端好菜c拿好筷子的正心鉴兴奋到了极点,他与盛饭的宁然席地而坐,眼睛在几盘硬菜上不断游移,等待主厨宣布开饭。

    “别等了,你先吃吧。”

    盛饭的宁然没好气地嘟囔着,毕竟对方的口水已经从下巴,径直落到了湿漉漉的衣袍上,再让他这么等下去,非得脱水不可。

    接收到指令的正心鉴郑重点头,他直接抓起了半边身子大小的野猪肘子,开启了优雅的一餐。

    见他狼吞虎咽般的吃相,宁然无奈地放了一盆米饭在对方的面前,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由绳缚关出产的陈酿美酒。

    二人从上午吃到了下午,肚子圆滚滚的正心鉴终于在宁然的反复劝说下,停下了他的干饭之旅。

    “补,太补了。不知下次能吃到如此嗝儿,美味的东西,将会是什么时候。”

    正心鉴接连打着饱嗝,毕竟抓捕这几头能够修炼力量的珍兽,也花费了不小的工夫。借着树荫乘凉的同时,慢慢消化掉腹中的食材,二人的神态显得惬意无比。

    宁然明白这种菜小子话里的意思,只是他好久没用过菜刀,处理体积如此庞大的食材,倒是让他的手腕有些酸痛。他望着天边流转的大块白云,随意哼了一声。

    “那刷锅的事情”

    “您放心,放着我来。”

    正心鉴摸着肚子,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只见狼藉的地面上钻出了许多的藤蔓人偶,将锅碗瓢盆全部捎到了河边,开始了它们的清洗活动。

    更有藤蔓人偶在地面种下了一棵

    种子,将生长出来的类似于豆角的果实全部采集,并将其揉碎,用粘稠液体进行刷洗。

    这一套操作看得宁然目瞪口呆,他望着不远处的泉水,又望了望得意洋洋的正心鉴,无法给出任何评价。

    “宁然大人,咱们午休咯请。”

    有藤蔓围成的厚实屏障,以及外层站岗放哨的人偶作为保护,二人痛痛快快睡了个午觉。在这接连几天的旅途中,他们已经发现了冥岛上的至高真理。

    只有夜晚降临之际,身边才会处处充满危机。

    时间流逝,正心鉴躺在藤蔓编织出的柔软吊床上翻来覆去,并不是他睡不着,而是在他的梦中,见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情。

    先是有一位与他长相相似的黑影,走在前面引路,在对方的阵阵阴笑声中,梦里的正心鉴踏上一段漫长的旅途,又跌入了仿佛无底的深渊。

    在枯井般的深渊墙壁上,他看到了一幅幅过往的场景。

    父母于昏黄灯光下的模糊脸庞,和翻动古籍时晃动的灯影。

    同门师兄弟集体骗他外出,却将他独自一人锁在破旧古宅时,猛烈敲击的大门。

    躺在床上被牢牢捆住手脚,却要在清醒的情况下被强行切开血口,死死盯着的古朴屋顶。

    被所谓的狐朋狗友出卖,将全部的罪名硬生生推到自己头上,所看到的,那一双双带着讥笑的眼睛。

    一幕幕如旋转的蟠螭灯一般,让坠入梦中的正心鉴反复挣扎,无法逃离。

    他摔落在黑暗无光的井底,想趁机拼命呼唤自己的意识,想甩开这样的恐怖梦境。但在他伸出看不见的手的时候,却从手掌尖处,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瘙痒之感。

    “醒过来,醒过来”

    呐喊声被淹没,无数带着淡淡光芒的多足虫在眼前现身,将他的手臂瞬间包裹吞噬,迅速扑向了正心鉴的面门。慌乱中,正心鉴却一头撞倒在井壁上,倒在了蜘蛛c蝎子c蜈蚣遍布的地面。

    钻心的痛苦,并不像是虚假的梦境所能够带来的,正心鉴不断在地面上蠕动翻滚,压碎了许许多多的小虫,发出骇人的咯吱声响。

    他的三只眼睛分别射出了不同的光芒,墟允的记忆,正灵犀的记忆,和渡鸦灵体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如潮水般疯狂涌入了正心鉴的脑海。后者陷入了极度的痛苦,想要放肆吼出声时,却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

    重归寂静。

    待满身大汗的正心鉴醒来,除了自己可以召唤植物催动生长之外,其余的事情,竟忘得干干净净。

    宁然早就被说梦话的正心鉴吵醒,睡了两个时辰的他已经没有一丝困意,便躺在后者的床边,研究起师兄交给他的定式书。

    见正心鉴坐了起来,他将书签仔细夹好,敲了敲一旁的低矮吊床,问道。

    “怎么了是梦到失去了我,吃不到好酒好菜”

    呆滞的正心鉴下意识地从吊床上挣扎落地,带着极强的警备心问道。

    “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又是谁”

    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刚睡醒就在这胡闹,不是想挨上一顿打,就是想装傻充愣,再吃些好吃的点心。

    听到对方的提示,正心鉴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庞,大声吼道。

    “我是谁快告诉我,我是谁”

    正在收定时书的宁然愣了一刻,面色也变得十分凝重。他抬眼望向缩在一角并四处观察的正心鉴,感受到了发自灵魂的痛苦波动。

    他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宁然慢慢举手示意他冷静,并跪在地面,尽量在保持温和的状态下,朝着受惊小鹿般的正心鉴挪动。他立刻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而引发此等病症的,只能是那位一心寻死的遗忘之神。

    柳风波。

    “听好,你叫做正心鉴。一身正气,心明眼亮,洞鉴古今。而我这位红毛美男,是你最好的朋友,就在刚刚,我还给你做了好吃的菜,还记得吗”

    正心鉴斜着眼睛望着宁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已经在地下暗中布置了用来掀翻此处的藤蔓,准备随时向外逃离。

    “就在刚刚,咱们一起享用了那么大的猪肘子,那可是咱们一起打猎时得来的。我们并肩战斗,把这个可以操控你藤蔓的野猪捆成了粽子,你,还有印象吗”

    宁然感应到了地下藤蔓的蔓延,但他不敢对此防备,生怕惊扰到对方。

    捆

    在听到这个词之后,正心鉴重新变得头痛欲裂。

    他终于忍受不了当下的恐惧之心,破开了自己不久前造出的藤蔓小屋,在撞开守卫的人偶后,朝着远方狂奔。

    “别过来别过来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宁然曾在艾洛的口中,听闻过正心鉴在浮岛外森林里发生的事情。

    再加上柳风波的补充说明,不难看出篡改记忆,对于正心鉴的不可磨灭的危害。算上这一次被柳风波偷袭,他足足丢失了三段记忆,而嵌入体内的不同灵魂也在对宿主产生不同的影响,将如今的局势彻底搞砸。

    顾不得收拾现场的一切,宁然猛地朝着天空飞去,俯视着脚下的山川和大地。他必须在正心鉴失踪之前,找到那个失忆之人,否则在不久的未来,后者将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更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

    风中的宁然快速沉淀了内心的震荡,他遥望着远方大地上变得焦黑的地域,制定了全新的计划。

    “柳风波,给老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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