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翌日一早,天才将亮,睡在里侧的红缨便已然兴致颇高的起了身,虽是蹑手蹑脚的绕过宝缨下了床榻,方唤了婢女进来悄声服侍穿衣时,犹在梦中的宝缨还是被那窸窣的声音扰醒了,尚还迷蒙着睁开眸子,便见红缨立在不远处的窗下,一脸欣欣然的伸手任由婢女们系着衣带。

    那模样倒像过除夕般热闹,想着红缨从前便是如此贪玩好动,宝缨不由笑了笑,撑着被褥缓缓起身道:“几时了?”

    “回娘子,刚过了卯时三刻。”

    听到婢女们回话,宝缨先是一愣,未曾想还这般早,便见红缨已然回首问道:“阿姐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宝缨见眼前红缨难得孩子气的一面,便掀开被褥坐在床沿边道:“不过是出个城,瞧你,莫不是一晚上都念着的,这般早便起了。”

    说话间婢女们已替红缨穿好了衣裙,红缨便上前来撒娇着坐到宝缨身边,环住宝缨的手,靠在她的肩头稀糖般黏着道:“早就听闻玉清观那历经百年的古莲是长安景中一绝,如今又正是盛开的好时节,听说每当此时城里各府的夫人娘子们都络绎不绝的朝那儿去,赏莲本是清净雅致的事,人多反倒失了意境,再者若到了正午日头正晒时,也怕中了暑气,我便想着不如早早出发。”

    听到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宝缨侧眸一副看破不道破的模样笑着道:“好了,那便早些梳洗吧。”

    当姐妹二人梳妆打扮后便在一处用了早饭,待要朝李氏的朝露院去,方走至院外的曲拱门时,宝缨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朝身旁的蕙容道:“我们这会子去夫人那,你莫忘了到郡主那去一趟。”

    听到宝缨的吩咐,蕙容方要应声,便见一旁的红缨突然笑着开口道:“阿姐这会子才记起,方才我已经让秋芷去无竹苑了,这会子想必已经知会阿蛮姐姐了。”

    宝缨闻言微微一顿,红缨见此便亲昵挽上宝缨的手,听不出语气道:“姐姐若是怕秋芷办的不周到,再让蕙容跑一趟也不妨的。”

    宝缨知晓红缨一向敏感多思,若自己真让蕙容再去,难免伤了红缨的心,再想着原本只是传话的小事,并不妨事,便牵住红缨的手道:“秋芷一向妥帖,既然她去了,那便走吧。”

    见红缨笑意如常,二人便一路朝着朝露院去了,李氏听到小娘子想去玉清观,倒也没有阻止,想着大周一向开放,女儿家结伴出游是有的,加之玉清观又隶属皇家,护卫森严,是个安全的地方,便只命自己贴身的婢女婆子跟着一同去,也算是有个照应。

    当宝缨两姐妹乘了马车出城一边赏玩一边赶路,到了玉清观时已是过了辰时四刻,此时日光已然斜在蔚蓝的晴空,透过交错的枝丫碧叶落在格窗上,覆上一层斑驳摇曳的破碎光影。

    李绥看到光亮印过鲛纱床幔落在自己的床榻上,这才缓缓起了身,在念奴等一行人的侍奉下梳洗后,又在自己院子里用了饭。念着今日与宝缨的约定,便哪也未去只在屋里看书等着,然而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见着日头就要热起来,却迟迟等不到宝缨过来,李绥不由心下纳罕,宝缨向来是守时之人,今日倒是有些反常,因而想了想便道:“念奴,你去宝缨那瞧瞧,可是有什么事今日来不了了?”

    念奴闻言立即转身而去,正当她走至湘妃竹帘处,便听得身后的李绥突然又起身道:“罢了,左右这会子没事,还是我同你们一起去。”

    说话间,李绥已携着念奴和玉奴二人朝宝缨院子去了,当主仆三人来到了院外,一进去便觉得比平日里更冷清了些,直到行至正房外的游廊上,便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眼生的小丫头突然从拐角处快速走到屋外竹帘处,左顾右盼间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李绥见此瞬时顿下脚步,手一挡将跟着的念奴和玉奴都退了回去,三人悄悄隐在了墙后。

    待片刻探出头时便瞧着那面竹帘微微摇晃,想必那小丫头已是进了屋内,李绥皱了皱眉,眸中微微一变,思索间便立即朝宝缨的屋子走去。

    当她们悄悄打了帘子轻声跟了进去,这才发现偌大的屋子此刻却没有一丝说话的声音,可见宝缨她们主仆并不在院子里,而就在此时,她循着细微的窸窣声直直去了宝缨的寝房外,透过摇晃的珠帘分明看到方才那个小丫头正蹑手蹑脚的打开宝缨最下面的妆台抽屉,从袖中抽了一张叠好的薄纸便要放进去。

    几乎是同时,李绥故意掀开珠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惊得那小丫头一慌,下一刻便匆忙将那手里的东西急急朝袖子里塞。

    “你是哪里的丫头,在娘子房子里偷偷摸摸的干什么?莫不是偷东西?”

    在李绥的示意下,念奴上前厉声叱问,惊得那小丫头“嘭——”的一声便跪了下去,语无伦次的辩解道:“

    奴婢,奴婢是伺候宝娘子的,这会子正要进来洒扫——”

    “哦?”

    念奴闻言挑眉,目光犀利地射向那小丫头的衣袖道:“那你衣袖里藏的是什么?”

    那小丫头一听到念奴的问话,当即吓得反射性将左手朝身后藏,李绥见此睨了身旁玉奴一眼,玉奴当即会意,上前便轻松反捏住那小丫头的手,因着平日习武那力道自然是大,只见那小丫头被钳制住动弹不得,又惊又痛只得哭着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下一刻,玉奴顺手从其袖中抽出那页纸递到李绥面前,当李绥将纸页打开一看,眸中顿时转寒,再看向跪在那的丫头已是冷笑道:“你便是这般伺候你家娘子的?”

    那小丫头听到李绥的语气变了,更是慌乱的连头也不敢抬,只得跪着磕头哭泣道:“求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绥紧紧捏着手中薄薄纸页,目光冷凛的看着跪在脚下的人,抖了抖手中的纸页,发出细微的“哗哗——”声,语中满是冰冷:“如今我再给你个机会,这究竟是谁让你做的?今日你若说不出来,我这便让玉奴送你去姑母那,先撵出去发卖了再说。”

    一听说要被发卖,那小丫头哪有不害怕的,当即吓得不停叩头道:“求郡主饶命,这些,这些都是——”

    只见那小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抖如筛糠道:“都是红娘子让奴婢做的,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果然——

    李绥闻言眉目冷凛,立即问道:“宝娘子如今去哪了?”

    听到李绥问话,那小丫头连忙埋着头道:“回郡主,娘子今日一早,便同红娘子往玉清观去了。”

    话还未说完,李绥当即转身而去,一边走一边冷声吩咐道:“念奴,将人给我送去无竹苑等着。”

    念奴见此自然知道事情必是紧急万分,当即便应声留了下来。

    “郡主?可是宝娘子出了什么事?”

    听到跟上来的玉奴问话,李绥将手中的纸页递到玉奴手中,玉奴接来一看登时瞳孔一紧,纸上竟是以渤海郡王的名义,邀宝娘子前往玉清观一叙。

    未想到,红缨娘子竟是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要如此构陷?

    “从这里到玉清观有一条上山小道,我们需得赶在这之前——”

    说罢李绥眸光一转,当机立断道:“玉奴,立即备两匹快马在西角门等着。”

    当看到玉奴匆匆离去的背影,李绥脚下也不停歇,直直便朝西角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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