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熬的夜过去了,然而天却没亮,阴沉沉的,犹如洗不净的布满是斑驳。初七把自己关在房内谁也不见,秦公在门外不停地劝:“公主殿下,吃点东西吧,饿坏了可不好。”

    初七置若罔闻,把自己的脑袋闷在被窝里耗着光阴。从谢惟那儿出来后,她哭了整晚,心像是被扯碎了,七零八落的,许久都拾掇不起来。

    阿爷骗她c谢惟也骗她,全天下的人都像对她别有所图,老天爷光逮着她一个人往死里欺负。初七埋怨着,然后从枕头下摸出李商送的茉莉发钗,说喜欢她的少年郎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儿,如果他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处境,是不是会来救她?

    初七紧攥着发钗,情不自禁看向门处,默默期待一株救命草,能把她拉出泥沼,带她远走高飞。半天过去了,一天过去了,她等得救命草始终没出现,她的心也慢慢地死去了。

    书庐内,秦公战战兢兢走到谢惟跟前,深揖一礼道:“老奴有罪,公主殿下连着几日都不肯用膳,老奴实在无计可施。”

    谢惟不语,脸比天色更加阴沉,他一边一边翻看货单,像是在数着烦躁的心事,数不完干脆扔至边上再也不看。

    “不吃就算了。”谢惟轻声说道,语气倒也柔和,“你得多派几个人盯紧些,特别是院中的骆驼。”

    秦公闻言为难地蹙起眉,“那头骆驼好像生病了,也有几天没吃东西了。”

    “病了?是奴婢们没看管好吗?你先去请兽医来帮它看看,尽快治好它。”

    “嗳,老奴已经请人过来了,正在看呢。”

    谢惟松了口气,颔首莞尔道:“还是秦公想得周到。”

    秦公低眉顺目,“老奴跟着您这么多年,自然是急您所急,想您所想。”

    这话十分耳熟,让谢惟不禁想起初七,她以前也爱说诸如此类的话,没心没肺地围着他转,他曾经答应过会护她周全,可是他食言了。

    谢惟仰头深吸了口气,喃喃自问:“我做错了吗?”

    秦公低头道:“老奴不敢妄言。”

    谢惟凝神沉思片刻,自嘲似的笑了。为天下事,他向来不择手段,从不会为此内疚,困惑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是我多虑了,秦公,麻烦备上车马,我去拜访常乐王。”

    秦公面露难色,“郎君这几日怕是不妥,王府上刚闹出事乱,其侍妾与马夫私通,他正好在气头上,而且据传其暗中豢养刺客,勾结匈奴,您此时去了会有所连累。”

    “若真是如此更要去了。”说着,谢惟起身从架上挑选了几幅美人图交给秦公,“将这几幅珍迹用上好的棉锦包好,送去常乐王府上。”

    秦公双手接过,恭敬道好。

    谢惟回房中换套蓝绿孔雀翎袍,挑了顶十分花哨的发冠,穿戴齐整后活脱脱的“钱多c好骗”。

    丽奴儿见之不由笑道:“不知三郎的人还以为你是从哪里来的纨绔。”

    “我要去见常乐王,你去照看初七,这几日你得多辛苦了。”

    丽奴儿莞尔道:“不辛苦,只是初七很讨人喜欢,她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谢惟闻言微顿,系衣结的手势不知不觉慢了许多,“听秦公说阿财生病了,有请来兽医为它诊治,你就替我看着些吧。”

    “三郎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对了,你可回来用膳?我让厨子备些你爱吃的。”

    “不用等我了。”话落,谢惟径直走出门外,快得像一阵风。丽奴儿自知追不上也抓不住,干脆就不多话了。

    常乐王府离谢惟府衙隔了半座城,虽说常乐王是宗室王爷又高居凉州都督之位,但其性情暴急,好滥用职权又贪功,曾经有人盗其马,其竟将盗马贼打死,惹怒了高祖,当宗室王爷的面打了他一百杖,不过这一百杖也没让他长记性,依旧我素我行。

    谢惟与常乐王打过几次交道,摸透了他的脾性,进府前先送厚礼,他自然乐意接待,果然美人图一送,常乐王就来亲自相迎,腆着大腹,笑声如洪钟。

    “哎呀呀,三郎,你怎么有空来府上?”

    谢惟恭敬施礼,道:“手上的事办完就来拜访大王。”

    常乐王舒眉一笑,“这几日也是辛苦你了,替我分担不少事,不知那‘公主’在你府上住得可好?”

    “我只是尽了些微薄之力,大王放心,我绝对不会怠慢公主。”

    “哎,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还不知道她是谁呢。”常乐王眼露不屑,冷哼一声道,“圣人也糊涂,自己在外留了这么个种都不知道,说是公主,我看未必。”

    谢

    惟恭顺垂首,笑而不语。

    常乐王又道:“吐谷浑可汗也不知道自己会上这么个当吧,圣人让其儿尊王迎亲自然是有打算的,人来,一往打尽;人不来,界时来个借刀杀人,起兵攻下伏俟城,不在话下。三郎,你说我是不是说得有道理?”

    蓦地,谢惟心猛的一跳,隐隐泛起不安,脑海中浮现初七天真无邪的杏眸,以及苦苦哀求他时的眼神,他很清楚不管初七是否嫁于尊王,一旦成为弃子必死无疑,作为始作俑者此时竟然有了怜悯之心。

    “常乐王说得有理。”谢惟有口无心敷衍道,“但圣意无法揣测,我不敢乱下定论。”

    “不用揣测,我已收到消息,等尊王迎到那位‘公主’就举兵围剿,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功劳我们可不能拱手送人,你说对不对。”

    说着,常乐王微眯起眼,重重拍了两下谢惟的肩膀,似乎已把他当作心腹,而谢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若没记错,尊王以及他的迎亲队伍即将出伏俟城,到凉州十天半个月。

    初七还能活十天半个月。

    “怎么了,三郎,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到常乐王轻唤,谢惟如梦初醒,“我想到一桩事,大王,今日先告辞,改日再聊。”

    话落,谢惟深行一礼,款步离去,而他上车之后却急忙吩咐车夫:“快回府。”

    一声轻叱,马车疾驰。

    天下起淅淅小雨,转眼间倾盆而下。谢惟回府之后,去了初七的别院,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啜泣声。

    谢惟的心似乎被这哭声刺中了,他不由停下脚步站在院门口看着,可怜的阿财正趴在地上耷拉着眼皮,初七抱着它,用瘦弱的身板为它遮风挡雨,两奴婢打着伞好心劝她进屋,她不听,瞪着兔子般红的眼睛,带着哭腔说:“阿财不进去,我也不进去。”

    奴婢急了,“骆驼太壮,进不去。”

    初七打了个哭嗝,转头看向两扇房门,“总有办法能进去!”

    说着,她从房里搬出铜镜,对着门又砸又撬的,“你们快点帮我把门拆了,好把阿财抬进去。”

    “这”

    奴婢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其中有个小婢女无意中看到谢惟,就如看到救命草,忙说:“郎君,公主要砸门让骆驼住进去。”

    谢惟颔首道:“就让她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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