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不见黑,小渔村里又闹起一阵小骚动——村口李大娘家的大黑狗,忽然死了。

    死一条狗,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村民们看两眼安慰几句,就各自回了家煮饭洗漱休息。

    但李大娘哭一阵,想起什么事后,将死狗抱到村东头的老渔夫院里,一边拍门,一边哭啼呼喊。

    老渔夫彼时还在后院里剖鱼肚,听见喊声,放下剪刀,随意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便起身去看。

    “月娥妹子,你嚎个甚?”

    开门看到李月娥怀里抱着黑狗,老渔夫习惯性地上手去摸它的头,摸两下没反应,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不对劲。

    “大黑子,这是怎的了?”他问得委婉,希望妇人告诉她黑狗没死的答案。

    李月娥听得他问,老眼里的泪水更是扑簌簌滚落不停,以狗为伴的她,实在不能接受这比人还亲的老伙计,接连两次出现问题。

    前几日它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东西,原本还活蹦乱跳,忽然就变得萎靡不振,整日里趴在门前,不吠不动,但到底还有些气力。

    可今日,她也就晒几筐萝卜干的功夫,一回家,便见狗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完全没了生气。

    旁边有的,便是她曾在老渔夫身边看到过的那方黑白相间的布巾,所以她将大黑狗抱到老渔夫门前来,想要问个明白。

    待止住哭,李月娥方才瓮着声音抽泣问:“老哥哥啊,你今儿个是不是又给我家大黑喂东西了?那黑白布里,装的是什么?”

    “猪下水啊!”老渔夫有些莫名其妙,黄浊的眼睛瞪圆了看着老妇人。

    “猪下水能吃死人?”

    听到死人,老渔夫赶忙打断,“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死人了,死的明明是狗!

    而且,是不是吃俺那猪下水死的,谁又说得准,大妹子,你可别冤枉好人呐!

    没准是你家大黑,自己嘴贪,又吃了些别的不干净的东西!”

    听他如此说,李月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既觉得他说得在理,又觉得他就是在推卸责任,狗子确实低贱,但摊上狗命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李月娥素来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儿,人都如此说了,她自然不好再揪着不放,叹几口气,终于抱着大黑狗准备回去。

    看她转身离开,老渔夫愣了几息方才缓过劲来,想着依李月娥的性子,断不至为了一条狗和他撕破脸皮,来找他,不过就是想弄明白黑狗的死因,并没有恶意,于是叫住已经走远的老妇,“妹子!你慢点走!”

    李月娥抽泣着转回身,“还有啥事啊老哥哥!”

    “你不是想知道大黑怎么死的吗?剖开它的肚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月娥闻言大惊,不由趔趄两步,将怀里的狗紧抱几分,望着老渔夫一脸防备,难得地面露愠怒回骂道:“好你个老匹夫!我家大黑死得已经够惨了,你还想吃它的肉不成?!”

    翌日清晨,当高也收拾好自己,便装出衙门,准备好好查查祁山家书中所说富绅具体是哪户人家,之后再去小渔村看看阿香母女是否回家之时,衙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一个老迈的妇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妇人衣袍裹得严严实实,靠在石狮上睡得很沉,似乎是在这里守了一夜。

    高也缓步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大娘!大娘!醒醒!”

    老妇人听到呼喊,惊吓着坐直身子,茫然地望了高也几眼,后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似的,忙忙慌慌地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递上前紧张不安道:“官官爷!我这我是小渔村里的村民,这这是我在大黑肚子里找到的东西它太贵重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吓得坐立不安,便连夜赶了过来但那位官爷让我等到衙门上工再来”

    高也被妇人一长串的话,说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从妇人颤颤巍巍的手里接过那包“贵重”东西。

    打开一看,竟是一只簪头,还是纯金打造,不说材质,单是簪花的样式,也绝非凡俗手艺,普通人家莫说拥有,便连看上一眼,都属痴心妄想。

    明白过来妇人为何会在衙门口守着,高也将她扶起,“大娘,你说你是在大黑肚子里找到这东西的,大黑是谁?”

    “大黑是我家的一条狗,昨日吃了老渔夫给的猪下水后死了,我想知道它为什么会死,犹豫了好久,终于决定剖开肚子看看,才发现的这东西”

    高也一边听妇人说话,一边仔细端量簪头,但看着看着听着听着,他那原本颇觉趣味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惊

    诧又恍然的神色。

    “你说的老渔夫,可是那个白花胡子,脸上有疤的老人家?”

    府衙后堂。

    知府郝明堂脸上盖一本书,将腿翘在案台上继续补觉,六科的人都在各自的科属忙各自的事。

    黄三儿在庭院外安排一应衙差洒扫站堂巡逻等事宜。

    高也安置好妇人,后握刀急步从众人身边穿过,直接去到后堂,“大人!卑职有事要禀!”

    郝明堂被他的声音一惊,抖个激灵,书掉到地上,放下腿缓缓起身,半眯着眼问:“一大早的,又整什么幺蛾子啊!”

    看清来人是高也,他坐直几分,“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还没走?”

    “禀大人,卑职在衙门口”

    高也同知府详详细细描述了一遍昨日到今日的种种情况。

    待所有发现讲完,高也恭恭敬敬将金造的簪头递到郝明堂跟前,“所以大人,卑职以为,此事非同小可,这只金簪的主人极有可能已经被杀了!只要好好调查一下,谁家府上逃了杂役,甚至死了”

    高也口中想要锁定城中几家大户逐一调查的话,脱口便要说出,但郝明堂显然不想他过早论断,咂咂嘴,故作轻松问:“不过发现一只簪头,你根据什么做出的判断?”

    被打断话头,高也没有如常揣摩知府言行里各要表达的意思。

    他因为觉得自己已经触及事情的真相,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激动。

    所以一被问及,他不假思索立马就答:“大人您可以想想,若非如此,这般贵重的簪头怎么会出现在一堆猪下水里?

    卑职甚至以为,那老渔夫捞到的,根本就不是猪下水,极有可能,就是这簪主本人的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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