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沟,位于长安城北侧,邻近泾河,依山傍水,虽然少有良田,但因为托寄寺庙不纳税赋,村民们日子还勉强过得去。

    “这么说来,你曾祖那一代才定居村落”李善刻意的打探朱家沟的内情,要知道李德武那厮是发配岭南,但翻翻前身的记忆,母亲朱氏是岭南人氏,甚至在岭南还有个兄长。

    朱八随口道:“听爷爷说过,当时天下大乱,朱家是从洛阳迁居来长安的,不过朱家其实原籍关中。”

    李善在心里琢磨了下没发现什么头绪,这时候两人已经进了村子,狭长的村落中,时时有人招呼,不过都是在和朱八打招呼,对李善熟视无睹显然,前些日子李善给村民留下了的印象不太正面。

    “哎呦”

    冷不丁屁股上挨了一记,李善吃痛转头看过去,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操着手上的木棍猛地捅过来,还挺像模像样。

    一声钝响,眼疾手快的朱八用装着石膏的袋子拦住棍头,喝骂道:“小石头,作甚”

    一旁挑着水桶的年轻妇人撇嘴道:“一早儿就下山了,这会儿才回来,据说李家大郎去城里了”

    围观的人群登时七嘴八舌的话多起来,还夹杂着几句指桑骂槐。

    “人家日后是要吃羊肉汤饼的,哪里肯留在这儿”

    “不是说那位不认这个儿子了吗”

    “不一定,说不定今儿他又去裴府门外再上吊一次”

    “只可怜朱娘子了”

    李善无语的听着,自己在村子里的名声居然这么糟想尽办法丢下母亲去享受富贵,小孩子都看不起你。

    如今科举还没有发扬光大,孝这个品行不管在官场上还是民间都是得到高度认可的,更何况母亲朱氏虽然落脚村子才半个多月,但性情直率,为人热心,很得好评。

    就在这时候,突然远处传来凄厉的喊声,七八人抬着门板小跑着过来,后面跟着几个正在哭嚎的女子。

    “怎么回事”

    “石头,石头,你爹爹出事了”

    刚刚拿着棍子捅李善的孩子一边哭着一边狂奔过去,“爹爹,爹爹”

    “八伯,救命啊”

    “八叔,快去请郎中”

    朱家沟无二姓,族长朱玮老一辈排行第八,铁青着脸看着门板上的汉子,跺脚骂道:“早已入冬,鸟兽皆无,还上山做什么”

    人群外,咬着嘴唇的朱八低声对李善解释,门板上躺着的是他隔房的堂叔朱杰,以行猎为生,前两日家中儿女馋嘴,做爹的想上山试试运气,结果一时不慎从山上滚落,被一根尖锐的树枝戳穿了胸膛。

    李善眯着眼只看了会儿,树枝已经取出,也已经止血,如果没有感染,问题应该不大这个念头刚刚出现,门板上汉子突然张开嘴拼命的大口呼吸,而面色迅速青紫起来。

    头皮有些发麻,某种自发而强制性的东西在李善脑海中出现,他不假思索的拉住朱八,顺手从这厮的靴子里拔出一把小刀,“去找条毛巾来,或是布匹,一定要干净的。”

    “还不快去”

    只两句话,门板上的朱杰已经大汗淋漓,像只被扔上岸的鱼一般绝望,旁边的村民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哀嚎,有的默默落泪,他们什么都干不了。

    朱玮年轻时征战沙场,一看就知道,没救了,不说郎中来不及赶来,就算赶来也救不了这时候巨力从侧面传来,一只手臂猛地将他扫开。

    这种时刻,在本能的驱使下,医生都会变身。

    面色严峻的李善撕开汉子的衣衫,侧身将耳朵贴了上去,中指曲起轻轻敲在胸膛上。

    “李家大郎,你要作甚”

    “你别动他”

    “他手里有刀”

    一个汉子抡起棍子就要劈下来,冷不丁李善猛地站起来,一声暴烈的吼声响起。

    “都给我闭嘴”

    周围一片寂静,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李善蹲下,用手摸着伤者的肋骨,咬着牙举起手中的小刀,猛地刺下。

    “嘶嘶”

    旁人惊呼声中,嘶嘶微响传入耳中,李善一屁股坐下,只做了简单的查体就断然下手,实在太冒险了,但运气不错,的确是张力性气胸。

    对于曾经在急诊科轮班的李善来说,这是一个医生的本能,也是一个医生的责任。

    旁边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李善懒得搭理,耳朵贴在伤者胸膛上,听着嘶嘶的微响,试着将小刀往外拔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针头也只能这样了,李善条件发射的使用最实际的方案,感染是肯定的,

    但总比等死要好。

    女子的哭泣声还没有停歇,但其余人都沉默下来。

    大家的眼睛又不瞎,那柄小刀刺进去后,门板上的朱杰迅速好转起来,脸上的青紫略微变淡,脸色也好看的多,最重要的是呼吸渐渐缓和下来。

    “大郎,怎么样”一大把年纪的朱玮蹲下来小心翼翼的问。

    “闭嘴”李善训斥了声,片刻后不假思索的说:“让人去找根竹子来,能多细就多细,再让人烧水,要烧沸,人放在这儿先别动。”

    “好,好好。”

    “再让人端一盆水来,快点”

    “好好好,还不快去”

    咽了口唾沫,李善小心的拔出小刀,一边按压止血,一边吼道:“朱八呢,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朱八在人群外跳着高往里看。

    “这是什么”李善随口嘀咕了句,接过一块红色的布匹开始包扎。

    确认伤者还活着,李善才直起身来,身子微微一晃,身边的朱八和朱玮同时伸手扶住了他。

    “只能到这儿了,待会儿再试试。”李善低声说:“挺得过去能活,挺不过去”

    “已然是救命大恩”朱玮断然道:“若无大郎施救,此刻应已挂白。”

    “不错”一旁赶来的中年大汉扬声道:“无论死活,朱家均领情。”

    朱玮指着跪在门板边的妇人,“若大郎不出手,你夫君死活均不关他事,这道理你需知晓。”

    梨花带雨的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之前拿棍子捅李善的小石头向前两步,跪在地上向李善磕头致谢,个个都是响头。

    李善赶紧将孩子拉起来,额头已然一片青肿。

    “别急着道谢,再等等吧。”

    半个时辰后,李善用中空的细细竹子做了个导管试着将胸腔内的气体排出,没有趁手的工具和器械,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能不能挺过接下来的感染,要看个人体质。

    这时候郎中终于赶到了,看了伤势听了村民的讲述,大叹朱杰运气后拿出一盒药膏。

    虽然在大学期间也学过中医,但李善对此实在是只能配合着敷药,心想存在即合理。

    拆下那红色的布匹,李善感觉有点古怪,侧头一看,刚才还毕恭毕敬的村民们人人神情诡异。

    李善眨眨眼,将手中的布匹抖开饶是他心理素质好,也不禁手抖了抖,转头看向朱八。

    让你找块干净的布匹,你给我送了个肚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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