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到了一小户人家,敲了三下木门,屋内都没人应答。吃完闭门羹后转头去了第二户人家,门口装潢还算气派,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富贵人家,应该不会太悭吝。

    我用铁环敲了一二三下门,笑吟吟的随在花翎师兄身后,等着里头的人开门。

    门吱吱作响,老管家先是弯腰探出半个脑袋,见门口站着两位相貌不俗之人,随之探出整个脑袋。

    “不知两位是”

    “化缘,我们是来化缘的。”我躲在师兄背后抢先回答。

    师兄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点了点头。“施主打扰了,我听您说话的语气应是一位老者,事因我与师弟二人远行盘缠用尽,路过贵府,叨扰问你们家主是否愿意接济些食物与我俩二人如此,当感激不尽。”

    我将余光瞄向老管家,那老管事见面前的两位,衣着不俗,面貌不俗,谈吐不俗,怎么看也不像是落魄之人,留着头发的,自然也不是僧人,怎么会听我说起化缘

    “两位请稍等,我去帮你们问问。”老管家脑门虽好奇,也没有多问,本来就是路过的路人,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不明白师兄这么做意欲何为,毕竟这些年我都靠皇爷爷接济,日子多半过的还算如意。倒是每次同上人下山游历苦行,眼睁睁的看着他背后圆鼓鼓的行囊到最后空空的只剩一件单薄的旧衣裳,一路行善一路被骗,出行带的钱财多半捐了出去,上人对身外之物往往不上心,他是只懂的花钱,也不知道去计算数目。

    几年来,我多次得到皇爷爷的慷慨救济,也将来之容易的钱财私藏了个零头,其余尽数给了上人支配。

    有师兄诓他,他尽全力供他们吃斋,路上假意贫瘠伪善骗他的人也有那么一二三,他也只是和颜悦色一笑。

    上人有的钱财一部分给了众师兄做路费赶考,一部分用在佛阁修葺,修葺佛阁大堂里的佛像,剩下的是苦行过程中大大小小零碎花费。不管知不知道被骗,他的目光永远是和善的。

    问题的根源不在乎他是否施善。每趟苦行,我眼睁睁看着我数次下山化缘得来的钱财,被上人尽数挥霍,虽取之容易,用之不痛,但也难做到毫不在意,我知道救命之恩是大恩,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善举,姑且不论过去多少年,我都应记得落难时上人救我的恩情,本身记着就是一种报恩。

    所以我想着供养他,让他至少在钱财上无忧,是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可做的分内之事。

    他感化c教学,救济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不喜欢他被骗,不喜欢那些受了恩惠背地里还嘲笑他愚笨的人。

    在我心里,我也明白,此道热心肠是毫无保留的,不然不可能一边被骗一边教化他人,坚持日复一日的善举是难得的。花翎师兄曾和我说过,对善良的人善良是应该的,对丑恶的人仍旧善良是一种慈悲,善良是不做给别人看的,善良是从心,一切遵照初心去做。

    他劝诫我沉住气,在寂月上人上当受骗的时候,不要太在意,只当他是愚笨,是真愚笨。笨也是一种善良,所以不要和善良的人怄气。

    “”

    至此,即便同上人出外苦行,到千金散尽的时候,我仍能从怀里掏出一些散碎银支撑我们返佛阁的吃住行,实在不够就管吃不管住,夜里走到哪座荒山,就留宿在哪座野岭,肚子倒少有挨饿过,上人曾开玩笑说我是饿怕了。

    所以这是我和花翎师兄共同的一次化缘。

    稍会老管家出门相迎道:“两位公子,我们家老爷子请你们去里堂用膳。”

    师兄当下双脚跨入府内,我皱着眉头跟了进去。

    老管家问:“菜食可有要求”

    哈哈哈我听的懂管事的话外音,这是要问我们要不要来点荤食。

    “但愿不会麻烦到你们。”

    因为眼睛看不清,师兄说话总是随意瞧一处站着,并不知道老管事已经伸出手势请他坐下。

    我上前两步谢道:“那麻烦管事了。”

    管事的未见师兄落座,收回手便不再招呼,随后去厨房吩咐家仆做事。

    府里的老爷出来会客,一眼便注意到师兄不俗的长相和一个白净的小生,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问道是住在山上佛寺的修者,更加有招待的兴致。

    哺食一刻,管事有条不紊的张罗家仆端送饭食,我瞧了一眼,端来的都是荤不掺素素不掺荤的热菜,如此荤菜看上去不免油腻了些,加之晌午刚吃过饭,这会倒没有大的饿意,便把桌前所有的菜各夹了一口,以感谢主人家的热情招待。

    那姥爷见我吃的不多,也只当我是客气,热情招呼了两回,又害人

    多吃了半盘的卤水肉。

    另一头,花翎师兄气定神闲的夹了口离他最近的鱼肉,如此来回细嚼慢咽了几口,也不动其它菜。

    老爷子照样不当花翎师兄客气,只顾端着碗筷看他不紧不慢的吃着。

    师兄随后举起酒杯喝了点桃红酒,从衣袖间掏出一把墨绿色扇骨的断桥白兰折扇,气定神闲的扇着屋里的闷气。

    里堂的暖炉放了约有三四个,不难猜出府上的老爷比平常人怕冷些。

    酒菜吃的差不多,老爷子好客,务必请我们留宿一晚,花翎师兄做了个拜礼,我在大厅四处张望,注意到厅堂屏风后面藏了一位姑娘,那女子知道被人瞧见了,就落落大方的走了出来,我方才看清是一个穿着碧绿色襦裙,样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长相虽是普通,眼睛倒是十分水灵。

    主人家引荐了下,“这是次女玉慧。”

    玉慧拘了个礼,只稍稍抬头,目光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往花翎身上瞧上了一番,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爷子重复了刚才的邀请,“二位要是不贪黑赶路,就在府上住上一日。”

    花翎师兄只当主家热情,心想现在出门,也赶不了多少的路,便应允下来。

    玉慧听完,眼珠子微有闪烁,便鼓着勇气问起,“两位公子,不知你们打哪里来又因何事明日赶往何处”

    “不瞒姑娘,我和师弟来此处寻友,不想多年未见,亲友家址早已变更,我们兄弟二人一路打听过来,盘缠用之将尽,困难之下才想着寻问附近的住户,倘能接济顿饭食已然分外感激。”

    花翎回答时视线偏向于老管事站立那头,老管事站在玉慧小姐的左后方,玉慧见花翎师兄说话,目光都不在她身上,又将下巴往下低了低。

    我瞧出那女子的心思,又不知凭空哪里冒出来的仗义,要替某贼管着不开窍的师兄,随口冒出一句,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师兄,你眼盲瞧不见东西,咱夜里赶路和明日起早又有何不同呢您若是因顾虑到小五耽搁了脚程,误了回去扶困之事,小五岂不愧疚大了。”

    主人家陷入惊讶和严肃的荼毒中,两眼珠子定在中间,仔细盯着花翎那双对生命充满热爱的眼睛,玉慧听完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柔柔的眼波左右转动。

    他们父女二人确认了下,花翎的确是个瞎子。

    这回轮到师兄纳闷了,他面色平静,不怪我说的如此直接,只是不知道我为何突然这么说

    主人家照旧让我们留下住宿,只是态度没有晚饭时热情,假意客气吩咐了下管事,将偏院的两间小屋简单收拾下便让人引我们住下,打发家仆烧水过来。

    良久,送水的人迟迟不见人影。

    “师兄,你生我的气吗”我等不住去大堂那找老管事要了一壶热水,跑到他屋里谈天。

    “珠小五,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严肃提及:“刚才我说你是瞎子了。”

    “那你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个瞎子。”

    “不是,师兄我的本意不是这个”说着,便将手上的杯子递给他。

    “哦”

    “刚才我只想试探,他们父女二人会不会介意你眼睛看不见,还想着招你做上门女婿。”

    师兄总算从愚钝中理清了点头绪,“小五,你与那小姐不过短暂一面,怎断定他对我的心思”

    我凑近了脑袋,用手捂着嘴巴喃喃说起,“师兄,那姑娘见着你就脸红,从招待那刻,目光更是寸步不离的留在你身上,若说不是有意,也是有心。

    不过姑娘家长的还不赖,依我观察她后来的反应,还是肯的,只是她老爹”话未说完,被花翎师兄插了一句,“有客。”

    我也听到屋外有动静,麻利的冲出房门环顾了下四周,并未瞧见人影。

    “谁”屋里问话

    我道:“没瞧见人,兴许是个贼吧。”

    花翎淡笑,吹了两口杯上的热气,一口饮了下去。

    “我困了,要回去休息,明早日晒三杆再叫醒我。”

    我打着哈欠,拎着热水壶走出师兄的屋子,顺便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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