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夜色里,火把散发着桐油没有充分燃烧的味道。

    双方士兵剑拔弩张地僵持片刻后,城门守军终于松了口气。

    “魏将军,等卑职先行禀报”

    “多谢”魏骁龙拱手。

    双方齐齐退到两侧,刀剑入鞘,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缓和,但仍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

    时雍看向魏骁龙,目光露出感激,“多谢魏将军仗义。”

    魏骁龙摆手,“小事。”顿了顿,眼神交流间,他又流露出几分担忧,“宫中局势并不明朗,你二人眼下进去,怕是不妙”

    时雍道:“正因为此,非去不可。”

    魏骁龙也不知宫中情形,与时雍对赵胤的担忧也并不相同,想了想,又是一哂。

    “不过,宫中守卫众多,想来无事。”

    时雍抿唇微笑,没有说更多。

    这时,城门传来一阵整整齐齐的脚步声,紧跟着大门哐哐拉开。

    时雍听到守城将士叫了一声“马大人”,转过头去,望向领头那个将校打扮的人,恰与他目光交接,发现此人眼神有些凶戾,背后那一排大红灯笼,衬得他黝黑的脸神色莫辨。

    “马大人,他们要找大都督。”

    “哦,是嘛”

    那叫马大人的男子,神色幽冷地看了时雍和朱九一眼,“找大都督何事”

    他身着羽林军衣服,却问起锦衣卫的事,时雍虽不是锦衣卫的人,也知道部门不同,锦衣卫是不必向羽林卫交代的。

    果然,朱九一听就有点着恼。

    “马大人,我们进宫有急事,你无权过问。”

    马大人哼声,抱起双臂,慢条斯理地道:“事出紧急陛下派本将在此把守城门,本将便负有职守之责。闲杂人等,怎可轻易入宫”

    “岂有此理”朱九说着就要拔刀,时雍却按住他的胳膊,望着那位马大人,冷冰冰看了看他,和同他站在一起的士兵。

    “马大人,你确定你眼下站好位置吗”

    马大人闻言,脸色一变。

    “荒唐你是何人竟敢质问本将。”

    时雍突然冷哼:“马大人不是在为了陛下守城门,是在为乱党争取时间。”

    马大人脸色一变:“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人给本将抓起来,按乱党处置。”

    两个守城兵士刚想站上前,便被朱九挡住。

    朱九拔刀指向那几人的面孔,咬牙切齿:“别逼我杀人”

    锦衣卫的手段,这些人早有耳闻,看朱九那薄而锋利的刀刃,几个士兵略微一顿。

    时雍冷笑一声,“宫闱巨变,你马大人竟有闲心和我们在城门口东拉西扯,脸上也不见半分着急,看来是对叛乱之事胸有成竹了你以为你脚踏两只船能讨得好马大人似乎忘了,这京畿还有驻军”

    说着,她猛地转头看着魏骁龙。

    “魏将军,你若把此城拿下,人不进宫,算是有违皇令吗”

    魏骁龙怔了一下。

    只说不得圣谕不得进皇城,在门口也不算进去吧

    魏骁龙按刀上前,“自然不算”

    他声音未落,刀已出鞘。

    “兄弟们,接管此城,凡有违抗者,一律按乱党处置”

    “领命”

    喊杀声突然响起,守军没有想到京军会突然发难,就人数而言,魏骁龙带来的是京畿神机营大军,还有配了火铳的队伍,他们来势汹汹,他们根本阻止不了,只得迅速往门里退。

    时雍和朱九趁机冲了出去,夺下城门口的两匹马,扬长而去。马大人看他们跑得这么快,大声嘶吼。

    “有刺客”

    “刺客入城了。”

    城门的刀枪交锋,渐渐远去,时雍相信以魏骁龙的人马,肯定能很快占领那道城门,他得赶在这个姓马的人去里面报信前赶到。

    风声呼吸而过,冷风凄厉。

    骑着马在皇城里奔跑,对朱九来说,这是第一次,有种拎着脑袋办差的感觉。

    “阿拾可知道,皇城纵马是要掉脑袋的”

    “人要变通”时雍骑得飞快,“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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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九跟上,在风声中问她,“你怎知那马大人有问题”

    “我不知道。”时雍回头望了一眼,眼睛迎着风眯起,“我只知道,不让我们进去的人,就是敌军。”

    朱九:

    这也

    可以

    一路走来,除了尸体,不见守卫,不见巡逻,整个皇城奇怪地冷清,只有那沿路的大红灯笼提醒着他们,今日是除夕之夜。

    时雍抿了抿唇,“九哥”

    朱九嗯一声,望过来,“怎么”

    时雍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你有没有发现,皇城里的气氛很是古怪”

    朱九点了点头,稍稍缓下马步,走近一个倒在墙边的尸体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伤口,神色一凛。

    “这人是大都督杀的”

    这么说,赵胤果然在这里

    时雍心里莫名发慌,觉得这晚的情况很是诡异。

    “我们快些找到大人”

    朱九翻身上马,驾地一声。

    “走”

    浓雾弥漫,乾清宫暖阁里一片哀恸之气。

    赵云圳守在暖阁的龙榻边上,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光启帝,眼圈泛红,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李明昌急得团团转,额头都是冷汗,“顾太医,陛下到底如何了”

    顾顺手指不停地颤抖,“李公公,陛下伤及内脏,须得先止血眼下乾清宫被围,无医无药,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无医无药

    堂堂大晏天子,竟会无医无药

    李明昌悲愤不已,紧紧握住拳头。

    “怒煞我也陛下,陛下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

    宫外的兵戈声一直未停,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在漆黑的夜幕里平添几分寒意。

    李明昌抹了把脸,去门边看了看,又走回来,双手来回地敲打。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没有药物,单凭顾顺一双手,就算把皇帝伤口的血止住了,也是性命堪忧。

    “父皇,儿臣杀出去,为您拿药。”赵云圳握了握光启帝的手,昏迷中的光启帝似有意识,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他,可是赵云圳速度很快,已然拎上单刀疾步奔出了殿门。

    “太子爷太子爷啊您回来呀”

    李明昌急得追了几步,唉声叹气,最后,看一眼跪在殿内蒲团上流着眼泪念经求菩萨的皇贵妃谢氏,重重一叹,走回房里为光启帝擦汗。

    “陛下,您快些好起来吧您一定要好起来呀”

    浓重的夜色里,乾清宫外面杀得昏天暗地,死尸遍体,宛若人间炼狱。

    横刀守在正门的人是陈宗昶,他人已到了中年,仍是英勇无比,如门神一般堵在那里,无人敢近。只可惜,他虽然上过战场,带领过千军万马,今夜却孤身一人入宫,身边并没有一兵一卒。

    同他并肩作战的是光启帝的侍卫。

    除夕之夜,在乾清宫值守的带刀侍卫也不过区区几十个人,而将乾清宫围得水泄不通的兵丁是他们的数十倍之众。

    这些人有羽林军,有金卫军,也有锦衣卫和东厂番役,穿着不同的衣服,一群人混在一起,共同围攻乾清宫。最为可笑的是,有一些羽林军和金卫军或许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围攻乾清宫的目的,只是看到同伴在厮杀,就跟着厮杀起来。

    赵胤是一路杀进来的。

    走了一路,杀了一路,已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绣春刀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快点赶到乾清宫,阻止这次暴乱和敌我不辨的宫廷巨变带来的可怕后果。

    夜幕下的乾清宫,血腥味弥漫。

    一群身着甲胄的禁军包围着这一座代表着皇权至尊的大殿,陈宗昶与侍卫们被迫守在里面,在他们背后的台阶上,几个被捆绑的大臣们正在引经据典,“大开骂戒”,痛斥着乱党的不忠不义,不仁不耻。

    他们慷慨陈词,却对围攻乾清宫的人没有作用。

    无人理会他们的辱骂,回答他们的只是兵戈与杀戮

    走到这一步,谁还想过仁义想过后路

    赵胤冷着一张脸,提着血淋淋的绣春刀走上台阶,染血的披风带着夜的寒气,仿佛一个突然闯入乱军之中的煞神。

    他一言不发,上前就砍杀,不过转眼之间,便有几人倒在他的刀下。

    一群人杀得正酣之时,背后突然杀入一个人,正在厮杀的兵丁猝不及防被砍倒,再回头看到来人是赵胤,皆是一愣。

    “大都督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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