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场内喝彩声更加大了,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沈复一家感念贺世贤与尤世功如此贴心,纷纷敬酒,就连从未喝酒的洛闻柳也喝了两杯,忽然间沈复似是想起了什么,向贺世贤道:“将军,我们在此地喝酒,那底下的兄弟怎么办”

    尤世功听后笑道:“沈贤弟不用担心,今日每一小旗分得一斤肉食,每一百户所得一坛好酒,都是咱们白天从其他地方加急采购,不过放心,咱可不会动用兄弟们的饷,今日在场的将军们一人凑一两银子的酒席份例,得钱七十两有余,用作这排场,足够。”

    沈复听后顿觉心暖,一个千户品级一月军饷才十两,指挥使也才不过十二两,这顿酒席份例真真叫做一个贵,想到此处,沈复一个劲四处敬酒,如此兄弟情义,让他着实无话可说。

    席间热闹此处可不作言表,不过是推杯换盏各自寒暄,待到散席时间,戌时的军锣已五声敲定,各人醉醺醺地相扶回了各军,贺世贤与沈复定下时间,明日未时正回营练军,贺世贤最后只阴沉着脸说道:“明日我有要事与大家商量。”便与尤世功等人相互搀扶回了中军大帐。

    至所有人走后,沈复才强忍着醉意,询问妻子道:“柳儿,明日我便回营了,父亲也是,一旦进了营,再想出来就难了。我也不强求你去营口,至少明日早晨我送你至辽阳,两处只百余里,待击退了金人,我再将你接回沈阳城,让父亲也离营做回百姓,横竖三四年后咱回蓟州。”

    贺世贤临走前的模样,洛闻柳也看在眼里,如此神情严肃,也许军情是真的紧急,自己和孩子在沈阳必然会让丈夫分心,横竖辽阳不远,且有抚顺与明山阻隔金军,一时也安全,比去营口好多了。想到此处,洛闻柳点点头,答应明日清早便起身去辽阳。

    夫妻两人各自洗了澡,将一身酒肉气洗去,又将孩子喂饱,戌时第八声军锣敲定,二人这才睡下,洛闻柳从未喝过酒,沈复今日多喝了些,躺下后只觉上下眼皮直打架,须臾功夫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沈复听得外头急锣声与角声四起,突然间惊醒,只见天色微亮,连忙轻手轻脚翻身下了床榻,两下穿好衣服,抱上满怀的甲胄便往中军跑去。

    三四条街后,沈复才望见前方马厩中有几匹闲马,待他刚刚翻身上马时,从马厩另一头冲进来两骑,看装束是传令兵,二人也看到了沈复,才刚刚翻身下马,就一边拴马一边对沈复叫道:“沈将军,贺将军传令,所有指挥使皆去北城门,贺将军与尤将军已经先一步过去了”说罢便翻身上了闲马,疾驰到别处去了。

    沈复远远大喊一声“多谢”,便驾马去了北门。

    行至北城,沈复急急下马跑上了城头,只见有三位指挥使已到,两位总兵已在观察城外情况,沈复大叫一声:“将军,沈复已至”

    尤世功回头看了看,眨眼间又有两位指挥使到,至此两位总兵,六位指挥使已全部到齐。尤世功见状,道:“沈老弟c承决c方兄,你们三个快穿上甲胄,金人来了”

    听到此处沈复倒吸一口凉气,探报说金军还要日才到,可如今为何就到了听四周城郭消息皆未交战,既然提前到此为何不偷袭,反而让我等发现

    叫来各兵士帮忙,三人很快穿好了盔甲,众人一齐来到箭垛前,看着远方的金军阵列,沈复这才明白过来,城外大约六七千骑兵,万余匹战马,一半正迎着沈阳列阵,另一半则在更远处拴马扎营。只有骑兵,没有步兵,这才是金军前进神速但未直接袭城的原因,想必其他城门外也是如此景象。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功夫,其他城门皆来人禀报,皆是六七千骑兵,一半安营,一半列阵。此时贺世贤恨恨道:“金人可恨,骑兵先来列阵,就是想封我城池,外头不能进,里头不能出你们看,他们正在卸载云梯,此番利用骑兵来运载轻装器械,一来不会太影响骑兵速度,二来步兵行军亦可加快,怕是步兵距此也不远了,不过如此金人的重装器械估计要拖慢,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沈复听后心中直叫苦也,若不是金人按此行军,此刻他正准备将洛闻柳送至辽阳了。

    贺世贤又向沈复道:“贤弟,昨日方得报,三日前王大伅失陷,金人将来路封锁得厉害,本以为金人最早明日巳时后才能到,让你今日未时回营便要商议此时,没想到啊,金人竟想出此招,将我们弄了个措手不及。”

    众人看出了金军意图,纷纷回马去了中军,安排各军应敌事宜,好在城外营寨散布颇多,若金人进攻倒是能拖一会儿时间,不过等金人大军一到,城外营寨必破,届时驻军兵力折损五六千,对防守沈阳不利,一路上直至到中军,贺世贤与尤世功二人都争论不休,贺世贤主张将营寨兵

    力撤回城内,尤世功则主张死守城寨,等待援军。

    贺世贤大叫道:“世功,城外五千多人都是骨肉兄弟啊城寨一破,便无一人有生还可能,开展即折损如此多同袍,城内士气怕是要彻底崩坏啊”

    尤世功道:“城外五千多何尝不是我的弟兄我信得过他们,一定是奋勇杀敌,若战损超过两倍呢城内士气绝对空前,若是营寨弟兄能坚持两天以上,城内固守待援的时间就绝对充裕,贸然撤下营寨,沈阳不知能不能等到援兵前来”

    贺世贤道:“援兵数月前便上疏朝廷调派关内援军,如今连一个人影都未见,辽东大小百余城,各处皆自顾不暇,可调援军已不过万,如今抚顺至辽河皆被兵锋所指,哪里还有援兵”

    尤世功一时语塞,不过他依旧相信有援兵会来,故一直坚持自己意见,目前整个论战厅只围绕二人观点争论不休了。

    最终众人得出结果,城外营寨只留三千,其余撤回城内,城内街道不适合骑兵展开,故与金人开战时骑兵于城外各处营寨间驰援,城墙上刀牌手掩护弓弩手与火铳手列阵,若遇金人骑兵来掩杀我方骑兵,便立即依靠弓箭火铳掩护撤退至其他处驰援。城中有十门火炮,众人猜测此次金人派遣骑兵先至,就是希望速战速决,因此进攻重点应在北城与东城两处,故而将十门火炮分列于北门与东门城楼,防御进攻城门的敌军。派遣两个千户所在其他城墙处防御,以防金人偷偷登上城墙,其余人在城中各街道列阵,待最终城破后周旋待援。

    此结果一出,百十人便领命至各处传令,各自备战。

    钟漏已过申时二刻,众人听得城外远处乎有震天的喊声,便大概明白许是金军主力到了,各自骑上马,往喊声来处奔去。

    至北城墙处,城外喊声已清晰可闻,众人登上城墙方看清形状,只见四色盔甲整齐列阵而来,黄白蓝红四色旗帜有满色的,亦有杂色绣边的,四色盔甲后方是人数更多的灰蓝色布衣,头戴白底红线帽,约摸三百人一队,竟有两百队之多,最前方黄色阵中有一辆四马战车,有四队人马护送,车旁大纛上满绣着一种猛禽模样的动物,尤世功看了看贺世贤,道:“海东青看来努尔哈赤亲自来了。”

    贺世贤眼睁睁看着四色盔甲入了营,骑兵见主力来了,列阵者也转身回营,其余灰蓝布衣随少量四色盔甲向沈阳城其他方向去。他死命捏紧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努尔哈赤”

    尤世功轻轻拍了拍贺世贤的小臂,说道:“心安为要,如此必乱了心智,沈阳城中同袍可不能因乱心而死,两年前的仇,一定会报的。”

    原来这两位总兵大人也参与了两年前的萨尔浒之战,见过了如此惨败,袍泽罹难,自是对后金恨之入骨,只是尤世功能将这个恨意压在心底,他知道,无论面对的是什么,自己的心一定不能乱。

    贺世贤大手一挥,向兵士喊道:“东面五门炮全部调到北门,全军休息一个时辰,备战”

    这个命令把在场人都说懵了,如此变动极大削弱了东门的实力,况且若是这一个时辰内敌人发动进攻,岂不是措手不及

    当下便有将领向贺世贤发问,贺世贤道:“金人如此速度来沈阳,便希望速战速决,今日便要发起进攻,但一个时辰内太阳方位不利于金军,若此时发动进攻东面及北面主力会被强光刺眼,西面及南面不会作主攻,别忘了西面浑河及南面太子河都在我们手中,金人忌惮咱们援兵会从这些方向来,自然不敢放手进攻,北面有细河做险,金人会认为我们在此处疏于防范而重点防备东门,因此一开战金人必会迅速强攻北门而暂时舍弃东门,只有等到一个时辰后,北面军队已无阳光直射,才会发起进攻,而东门因阳光问题,加之并非首轮主攻方向,所以战力不高,咱们第一轮就要将北面来敌打痛。”

    众将此时点点头,方知贺将军用兵,各自就地休息,尤世功向旁边兵卒说道:“传令下去,全城申时六刻刻用饭,人马半饱,七刻整军,准备迎战”得令兵卒唱一声“诺”,便转身向各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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