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侍女正要去点亮厅中的灯烛,陈玉琪拦住了她,吩咐道:“二皇子有些口渴,先给殿下上杯茶吧”,又朝谢曜说道:“二皇子殿下,我们势力单薄,夜色下贼寇未必会发现我们的庄子,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谢曜也不是痴傻之人,经陈玉琪一提,顿时明白了过来,点头道:“不错,陈姑娘说的是。”

    院门外一阵人吼马嘶,在庄子门口看守的庄客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大厅,顾不上给长公主和皇子见礼,浑身哆嗦着说道:“二···二少爷,贼寇已然到了庄外,说···说是···开门投降就放过咱们,要不然···不然就屠了庄子···”

    有几人听说投降便可保得性命,都是心中一动,但看了看永安长公主和两位皇子,终究是嗫嚅了几声消停了下去。

    谢晞一直都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贼寇到来与己无关。听庄客汇报完,他站起身朝门外望了望,轻笑道:“这流寇好没出息,学人先礼后兵,都学不来样子。”

    自这一世与谢晞见第一面起,林紫苏一直对这位四皇子没有太好的印象,见别人都是如临大敌,唯有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林紫苏心中来气,说道:“贼寇分明是故意示威来着,哪里是先礼后兵了?”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谢晞倒是云淡风轻,又上下打量了林紫苏一眼,说道:“哦?看林大姑娘这样子,是想把流寇打回去吗?今日可不同上次,还是慎重些好。”

    林紫苏听谢晞将“上次”两字咬的甚重,显是暗指上次在庄子上的事,又似在警告自己莫要不自量力,偏偏是这等不三不四的语气,林紫苏窘红了耳根,仍然挑了挑眉道:“臣女一向有自知之明,殿下你的这份心,还是留与你家中的莺莺燕燕罢!”

    谢晞口头上占过便宜,嘴角抹过一丝笑意,见几个少年瑟缩在大厅一角,说道:“沈三公子,章六公子,不过一群流寇,何至于被吓成这样?”

    庄子外面的流寇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谢晞话音刚落,接着便听到庄子外木头冲撞大门的声音,如同雷声阵阵。

    大厅内不止一个人惊叫出声,一时间无数的人的眼光俱放在了陈玉琪脸上,陈玉琪脸上毫无慌乱之色,对着护卫们高声道:“各位稍安勿躁,听我口令再放箭!”

    庄子木制的大门经不起流寇的折腾,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流寇便撞开了庄子的大门,如潮水般涌进了院内,原本一团漆黑的正院里被火把照的亮堂堂的,一名粗豪汉子在院中长笑一声,道:“兄弟们,咱们从潞原行了几百里才到了京城,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我听说这里是京中贵人的庄子,这里面钱财美人应有尽有,大伙儿四处搜一下,谁搜到金银财宝便归谁,若是搜到女的,嘿嘿·······那就正好开开荤!”

    众贼寇轰然叫好,便有人抢着朝几间屋子奔了过来。陈玉琪面上镇定,手心里却沁满了汗,待流寇离大厅一丈有余,大喝一声“放箭!”

    双方相距甚近,射箭不仅不需要准头,箭的威力也足,顿时便有一排贼寇应声中箭倒地。院内众流寇原以为庄子上不会有太多人,哪知竟然中了埋伏,顿时乱作一团,一边鼠窜一边叫骂起来,“院内有埋伏!”“他奶奶的,这西厢房里藏的也有人!”“李老大中箭了!兄弟们快护着老大!”

    这群流寇本就是一群流民,多是迫于生计才成了流寇,也没太多主见,听说院中有埋伏,便有人惶然向大门退去。

    那李老大左臂中了一箭,顾不得包扎,倚在影壁上怒吼道:“这屋里能藏几个人?给老子冲进去!哪个龟孙子敢后退半步,老子要了他的狗命!”

    李老大强忍着痛,砍翻了两个后退的手下,自己也溅了一脸鲜血,火光下显得面色狰狞。在他威压之下,众贼寇没了后退的心思,又齐齐的朝正厅冲来。

    弓箭威力虽大,但毕竟张弓射箭需要间歇,流寇前赴后继,转眼间便有人到了正厅的檐下。谢曜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心中着实慌乱,不过毕竟是堂堂皇子之尊,见到敌人蜂拥而至,沉声喝道:“拦住他们!”

    谢曜这几句话自然是跟他带过来的人听的,几名护卫本来在檐下守着,听到谢曜如此说,纷纷向贼寇扑了过去。这几名护卫皆是宫中值守的锦衣卫,一出手便是杀招,登时便有十几名冲在人前的贼寇命丧当场。

    东西厢房埋伏的护卫见情势不妙,也纷纷从两侧杀了出来,吸引了贼寇不少的注意力。

    然而贼寇人数众多,倒下一批,便又有一批围了上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护卫们渐感吃力,又顾念着大厅里的众人,只能一昧的死守在檐下护住门窗,东西厢房的两波护卫全被闷在了屋中,无法再杀到院中策应。

    院

    内的形势显然是极为凶险,林紫苏见陈玉琪一脸焦灼之色,走到陈玉琪的身侧,轻声说道:“陈姐姐稍安勿躁,咱们不是还有后招么?”

    陈玉琪向窗外望去,院中放置的桐油桶皆被贼寇掀倒在地,青石地面上流了满地的桐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闪着光。陈玉琪咬了咬牙,欲走到厅外投掷火把,林紫苏拉住她的衣袖,指了指窗外,又扬了扬手中的弓,笑道:“这等小事用不着陈姐姐动手,就交给我来做好了。”

    陈玉琪不知林紫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林紫苏但笑不语,拿起手中的小弓,引弓搭箭,朝窗外持火把的几名贼寇射去,“嗖”“嗖”“嗖”的几声,这几箭或射中贼寇的眼睛,或射中贼寇的手掌。陈玉琪赞道:“林家妹妹好俊的箭法!”

    徐文韬本来在檐下杀敌,见林紫苏露了这手百发百中的功夫,双眼放光,赞许的朝她点了点头。

    院中兵刃撞击声中夹杂着几声惨叫,几个火把掉在了地上,桐油遇火即燃,不过几息的时间,院中便成了一片火海!

    一霎间院子里成了炼狱,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方才众贼寇只顾着一股脑的往前冲,不少人身上都溅了不少桐油,此时地上火起,瞬间沿着衣衫烧了起来。贼寇们再也顾不上拼杀,纷纷腾出手扑灭往身上窜的火苗,哀嚎着朝门外退去。

    有几名贼寇反应的慢,火苗已然在身上燃烧开来,疼的裹着火在地上翻滚。林紫苏心中略有不忍,但想到若是自己落到这伙贼寇手中,下场只会更惨,心下同情之心稍减,侧目看向了别处。

    大厅中的少男少女们眼见着贼寇在火势的逼迫之下退出了前院,终于心头一松。

    谢曜从宫中带出来的一众侍卫虽是喘了口气,却仍是紧皱眉头。这些侍卫大多身经百战,眼见贼寇人众而己方人少,方才只是占了弓箭的便宜,如今箭支已然耗的差不多,庭院内火势最多也就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待火势消减,贼寇再攻进来的话,这几十名护卫不可能挡得住成百上千的贼寇。

    陈玉琪平素读过不少兵书,也跟着父亲上过战场,但毕竟少不更事,情势危急之下,心头转过几个主意均觉不妥。徐文韬如何不知晓其中利害所在,当下高声叫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龟缩于此!各位谁敢与我一起出去杀贼?”

    他说的慷慨激昂,却是应者寥寥,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位公子,皆是缩在人群当中不敢出声。

    徐文韬轻蔑一笑,说道:“各位有没有想过,若是贼寇攻了进来,咱们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当下也不再多说,提起手中雁翎刀阔步朝廷外走去。

    陈玉琪迟疑了片刻,也随着徐文韬一道出了大厅。

    永安长公主凝视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一脸冷峻,徐芳若见母亲竟无交代的话语,急切道:“二哥,仔细一些······”只是她一向不擅表达,这句话说了一半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林问荆也欲跟着徐文韬一起杀贼,林紫苏忙按住哥哥,低声道:“徐二公子他们是以命相搏,哥哥你就莫要去添乱了”,林问荆觉得妹妹说的极有道理,生生的将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握紧了手中的缨枪说道:“不错,我就守在这里,若是贼寇冲了进来,拼死也要护你周全。”

    想到自己责任重大,林问荆心中激荡,浑没注意自己拿倒了缨枪,枪尖驻在地上,将他脚下光洁如镜的地砖划了几道极其明显的印痕。

    果然不出所料,贼寇在院外微微休整,便又卷土重来,方才吃了大亏,这一次贼寇学了聪明,知道前院地方狭窄,占不了人数的便宜,由头领李老大指挥着二三百人在正门处往里冲,其他人则是四散开来,找庄子别的入口。

    徐文韬带着庄子上的一众护卫和各家的护卫守在了院门口,贼寇见短时间难以一拥而上,就近伐了几十棵树搭在了院墙上,接着便有身手利落的贼寇顺着树干爬到墙上,纵身跳入院子里。十几个贼寇刚跳了下去,登时被护卫砍翻在地,另外几名贼寇在墙上大声叫道:“莫要急着进去,往里放箭!扔火把!”

    贼寇所携的弓箭多是自制,既无劲力也无准头,护卫们倒是不以为意。但院里余火未熄,还积了些桐油,几十个火把扔到了院里,地上又燃起了几团火。前有贼寇涌入,又要防着头顶和脚下的火,护卫们疲于应付,登时便有几名护卫不同程度的受了些伤。

    约莫守了一刻钟,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到了各人的耳中,原来是有几支火把抛到了西厢房上,引燃了房顶后,连带着西厢房的门窗也一起烧了起来。西厢房紧挨着正厅,瞧这火势,只消一刻钟的功夫就要烧到正厅,徐文韬高声叫道:“大伙儿后退!”,一众护卫且战且退,退到了大厅之外。

    谢曜从宫里带过来的锦衣卫均护在谢曜周遭,一个侍卫头领眼见着火势渐起,朝谢曜行礼道:“二皇子,这厅中怕是不能再呆了”,谢曜默然点了点头,同永

    安长公主说道:“姑母,外面火势凶猛,侄儿这便护着你出去罢。”

    照谢曜的想法,自己手下的这十几名侍卫虽然守不住所有人,但护着几个人突围出去还是绰绰有余,永安长公主乃是父皇嫡亲的胞姐,不论是出于孝道还是为日后夺嫡,到了危急关头,自然须回护这个姑姑的周全。

    自己的儿子在外面拼杀,谢曜却把这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留在身边,永安长公主心中早就憋着一股火气,冷冷说道:“本宫自有儿子护着,可不敢劳烦皇侄。日后大衍的江山说不定还要靠皇侄打理呢,怎能出一丝差池?”

    谢曜如何听不出永安长公主的讥讽之意,讪讪道:“姑母说笑了。”

    说话间西厢房的火势已然蔓延开来,谢曜领着厅内的一大群人,紧跟在侍卫的身后到了院子中。贼寇一见从大厅中出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锦衣华服,立时就知道了这群公子小姐怕就是京中的贵人。本来在墙头上的几十个贼寇还在观望,个个眼冒精光,一股脑跳进了院子,起哄道:“点子们出来了,大伙儿一起上啊!”

    院门口徐文韬正领着一帮护卫与贼寇拼杀,在源源不断的围攻之下,护卫们已然死伤了二十多个,身有轻伤的护卫来不及裹伤,仍在苦苦坚持。

    徐文韬正与四名贼寇缠斗在一起,一身蓝衣被血染透,方才一番酣斗,遇到了几个不要命的悍匪,虽伤了十几名贼寇,不过庄子上的兵器终究是凡品,连连砍杀之后刀刃上已有几个豁口,威力大减。

    陈玉琪那边则是手持长剑四处游走,她见徐文韬正勉力支撑,挺剑加入了战团。然而贼寇人数众多,陈玉琪刚刚刺伤了两名贼寇,紧接着又有几名贼寇围了上来。徐文韬奋力砍翻一名贼寇,跳到陈玉琪身旁,朝她大吼道:“陈玉琪!这是男人们的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陈玉琪哂笑一声,道:“你个毛孩子还没及冠,也敢训斥表姐来了!”,说着刷刷两剑逼开两名贼寇,表姐弟两人联起手来威力大增,几名贼寇倒是无可奈何。

    徐文韬领的一帮护卫多数是京中高门府第中的护院,看着人高马大,懂武功的寥寥几人而已。也就是这帮流寇是饥民凑起来的,力气和兵器上都吃了不少亏,又不懂迂回包抄之类的战术,这才让护卫们堪堪挡得了一时。

    时间一久,贼寇的头领李老大也看出了门道,他指着大厅门口的一帮少男少女,大声喝道:“都给老子往里冲,拿住里面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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