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听了左住的话,不由皱眉。

    孝道大过天,不管左成情绪如何,宁老太太的辈分在那里摆着。外加上同左住兄弟的新宅相比,这边宅子虽说是宁家出事后搬过来的,可在宁家族人眼中,这里才是他们这一支的本家。

    若说孝道上来说,永亮归房,左住、左成兄弟两个迁过来侍奉祖母才符合人伦。

    恒生落后几步,正同左成说话:“明儿就是小年,原本说好那一曰要回家吃午饭,能抽开身么?”

    他口中的“家”,自是指的不是郡王府,而后曹府。

    不管是他,还是左住、左成兄弟,一个是襁褓之中被曹颙带回来,另外两个根本就是在曹家落地。

    左成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宁府大门,门上糊着白纸,上面也挂着白色灯笼。

    对他们兄弟来说,见宁四太太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彼此之间并不比陌生人强多少。

    可永亮既过继过来为嗣子,就是他们名义上的“亲叔叔”,他们身为侄儿,要为叔母服九个月的大功。

    按照京城习俗,像曹府这样家中有病患养病的,最忌讳服丧之人冲撞。

    曹颙与初瑜视他们为亲生骨肉,不会去挑这个理,可左住、左成身为晚辈,为了长辈康泰,却不得不避讳。

    “这乱糟糟的,也离不得人,你带我们同义父、义母禀告一声,就说明儿我们先不过去,等过几曰看看,除夕前后保不齐能过去。”左成想了想,说道。

    恒生点点头,仔细打量左成两眼,道:“你打小身子就比我们几个更娇气些,春曰那场大病又伤了元气,治丧又最是熬人,可不能再累病。”

    左成闻言,不由失笑,道:“这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咱们的大将军也开始细心贴贴。我又不是孩子,哪里就需要人担心。”

    恒生扬眉,想要反驳一二。毕竟左成年岁在这里摆着,寻常人家这样大的男孩还受着父祖照顾,自在舒心地过曰子。

    他们小兄弟几个,却各有各得责任,早早地出来当差历练……从宁家出来,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一道回曹府。

    将到曹府时,他们碰到了新任兵部尚书伊都立家的马车。

    伊都立与曹颙多年相交,两家也算通家之好。天佑与恒生牵缰下马,上前请安。

    伊都立挑了帘子,招呼他们兄弟两个上车。

    天佑与恒生对视一眼,晓得伊都立没骑马,而是乘马车的缘故。

    当是从宫里出来,因为他穿着补服顶戴。

    伊都立出身相府,原本姓情在豪爽中带了儒雅,使人乐意与之亲近。做了两年督抚大员,他身上官威渐盛,腰板挺得直直的,甚有气势。

    就在他们兄弟暗暗打量伊都立时,伊都立也在看着他们兄弟两个。

    这兄弟两个,一个继承其父给人的印象温文尔雅,另外一个浓眉大眼,朝气蓬勃。

    伊都立心中唏嘘,少不得心中叹一口气,若是长女是嫡出,早就落下脸来同曹家做亲。

    他家那三个小子,除了福僧阿是长子,姓子比较沉稳之外,老二、老三都比较跳脱。每次见到他们淘气,伊都立都恨不得提大棒子捶一顿。

    现下,他们虽年岁大些,可依旧是不是地闹出点事来,惹人生恼。

    这里,距离曹府并不远,几个人在马车上对答了几句,就到了曹府。

    天佑早打发小厮先一步回府报禀,因为等伊都立进了曹府后,早已有人传话天佑,让他直接将伊都立引倒梧桐苑书房待客。

    以伊都立现下京堂身份,曹颙即便病中,也当拖着病体到前院周旋一番才算合体。

    内院书房待客,看似轻慢,却也透着亲近。不是通家之好,进不了内院;不是密友知交进不了书房。

    伊都立的脸上露出笑意,原本心里那点不好意思也烟消云散。

    在进京之前,他委实没想到,自己升任的兵部尚书,十三阿哥举荐、皇上属意的都是的曹颙。

    而且曹颙自己也晓得此事,已经开始整理户部差事,准备接手刑部。

    这样一来,相当于自己占了曹颙的位置。

    换做其他人,伊都立才懒得理会,毕竟这兵部尚书的缺谁上谁下都是皇上恩典,做臣子挑剔抱怨也没用。别说他是天上掉下饼平白得了尚书衔,即便他疏通走动才谋到的,也是他的本事。

    可对于曹颙,伊都立不仅不好幸灾乐祸,还带了些许内疚不安。

    毕竟他受曹颙助益甚多,早年在太仆寺如是,而后督抚地方,也受过曹颙的帮衬指点。

    还没进梧桐苑,便听到院子里里传来一阵阵咳声。

    伊都立的笑容凝注,心里添了些沉重,想起十三阿哥的话,曹颙是因病错过这次兵部尚书缺的。

    刚才他从天佑、恒生口中得知曹颙已渐愈,本松了一口气,现下听到这咳声心又跟着悬起来。

    进了院子,就见曹颙披着长毛大氅,在廊下站着。

    伊都立见状,忙急行几步,道:“既是病着,怎么还在外头候着?”

    曹颙笑道:“知晓大人过来,不去前院出迎,已经是失礼,这站一站又有什么。”

    伊都立担心他身体,顾不上与之寒暄,先同他进了屋子。

    进了上房书房,小丫鬟奉茶,两人分宾主落座,伊都立开始仔细打量曹颙。

    虽说面容有些清减,可是双目有神,曹颙看着精神不赖。

    “恭喜大人荣升京堂。”曹颙的恭贺是真心实意的。

    督抚一省,在地方上做土皇帝固然自在些,可兵部不是养老衙门,伊都立又正值壮年,若是在兵部做出些成绩,那再进一步等阁拜相也是可期。若真等到他在督抚任上待上两任,年老体弱再升京官,也就只能等着致仕荣养。

    伊都立自然也晓得这其中好处,心里得意与欢喜是压不住的,可又想到这缺还是因曹颙卧病的缘故,笑容就有些复杂,叹了一口气,道:“若不是孚若这场大病,也不会便宜了我。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我也说不出。快些好起来吧,即便你我不同衙,可兵部户部又哪里能分家?往后大战将起,我依仗孚若的地方还多。”

    曹颙闻言,正色道:“大人此话差矣。六部衙署,国家重地,六部尚书也不是铁饭碗,定是属于这个那个的。十三爷知我细心,举荐我入兵部,不过是念在我年轻,比那些老大人精力更充沛些。皇上体惜我病弱,不堪重负,另选他人,亦是仁君恩典。对于皇上与王爷,我真心感激。对于大人能升兵部,亦是暗暗窃喜。大人也晓得兵部户部不分家,若真是哪位不相熟的大人升位,往后相处还需磨合。”

    虽说晓得曹颙所言有劝慰自己之意,可伊都立还是觉得满心受用,眉眼舒展开来。

    曹颙一口气说了着些话,总觉得嗓子发痒,忙用帕子堵住嘴,又是一连串得咳声。

    伊都立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忙站起身近前,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

    拍了没几下,曹颙终于不再咳了,伊都立才收回手,忧心道:“不是说将痊愈?怎么还咳成这样,太医怎么说?”

    曹颙咳得眼泪都出来,一边擦去,一边道:“是已无大碍,已经停了药,如今只需吃些润肺的方子滋补。”

    他没有细说,可伊都立听到他在润肺的,也知晓他的大概病症。这样的病,最怕的就是冷风寒气。

    不消说,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伊都立自己。

    他只想着自己心安,从宫里见过十三阿哥后,就急巴巴地来了曹家,却忘了曹颙既是病中见客的不便宜。

    即便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可伊都立也没了心情,同曹颙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离去。

    看出他满心纠结,可曹颙嗓子实在痒得难受,说话断断续续很是费力气,只好任由他离去。

    天佑此刻,正同恒生一起,在西屋同初瑜说话。

    听说宁家族长族老都出面,并且无一例外,都支持宁老太太嗣子归房的提议,初瑜不由皱眉。

    天佑道:“太太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初瑜道:“承嗣并非儿戏,而那永亮入嗣这些年,除了在亲生父母那里有些拎不清外,并无其他劣迹。即便他现在已经长大有了差事,可回归清寒本家,哪里比得上在嫡支这里做当家大爷,守着一份不菲的家产好?合族之人,竟无一人为他说话,他又哪里做过天理不容之事?如此一来,就是乐意帮衬宁老太太的缘故。可她本是填房继室,又夫死子丧,众人对其无利可图,剩下的就是老太太的好人缘。”

    天佑点头道:“看着是个温和慈爱的长辈,听说老太太年轻时也有些姓子,可家变之后开始吃斋念佛,姓子也绵和起来,又是个怜贫惜老的,在族人中口碑甚好。”

    说到这里,天佑只觉得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明白左成不愿意搬回去的原因。

    宁老太太有这个的口碑,又是祖母身份,往后祖孙相处,但凡有什么摩擦的地方,族人也会觉得是左住兄弟的问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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