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已经不是懵懂孩童。

    所以,看着田氏的慌张,听着母亲磕磕巴巴、生硬无比的托辞,左住兄弟两个,心里越发惊疑。

    只是,这份惊疑,面对母亲的泪眼时,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没有再追问。

    田氏还以为儿子们被自己的谎言说服,暗暗松了口气。不是她不想告之儿子们实情,而是还记得曹颙说的话,让孩子们太早知道这些没什么好处。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等大了些再告之也不迟。

    说到底,还是她这做娘的自私,舍不得儿子过早背负这沉重的过往。

    兄弟两个按捺住心中疑问,只说院试中榜的喜悦。这过了院试,有了功名不说,还能入顺天府官学读书,要是再用功些,考个“廪生”,每个月还有能领钱粮。

    等他们兄弟以后中了举人、进士,就给母亲赚一份诰命。

    田氏收了泪,听着越发觉得酸楚。虽说孩子们孝心可嘉,但是她可不好坦然受之,道:“若是你们兄弟以后真能科举入朝,我也当不得这份荣耀……虽说主母已故,但却是你们的嫡母。她身份尊贵,可亲可敬,是咱们母子当感激之人,你兄弟二人要永记在心……”

    虽说寄居曹府,不用看夫家人脸色,但是田氏向来以婢妾自居,早晚三炷香供奉着丈夫与主母的神主。

    离开宁府前,她只见过主母两次。

    一次是大奶奶刚进门,长媳名正言顺地接掌内务,让管家婆子将府中下人都带到她面前过目。

    过目,只是过目,当时她记得清楚,大奶奶手中拿着名册,旁边有管家媳妇,指着每个人,说着某某姓甚名谁,何处当差,云云。

    当时,她不过是厨房当差的小丫鬟,给几位灶上的大娘打下手。

    大奶奶一袭红衣,就坐在那里,听着管家婆子刮噪,半个字都没有说。尽管如此,也没有人敢吭声,谁都晓得这年轻的女子,就是府中的女主人。

    第二次见面,是在田氏出府前。

    当时,老爷与大爷已经入狱数曰,府中人心惶惶。田氏心中,因着大爷之前的一夜宠幸,更加惶恐不安。

    见是大奶奶身边的人来叫,田氏险些魂飞魄散。

    她只觉得自己冤得慌,浑身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要是自己大爷平素荒唐还罢,偏生大爷有风流之名,却是很少染指府中丫鬟。

    许是在旁人看来,就是她主动引诱了主子。

    大奶奶这回,只问了她一句:“爷要了你几回?”

    田氏初还怔住,随后才反应过来,已经羞臊得无地自容,半晌才带着哭音道:“奴婢只是怕……不太记得了……”

    大奶奶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叫人带她下去。

    而后,田氏就同看木偶一般,被带上马车,离开宁府,离开京城。

    再以后,就是听到大奶奶殉死之事……这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因曹家照拂,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田氏并没有吃什么苦。只是午夜梦回,想着要是主家没有出现变故,自己又过着什么曰子……瞧着母亲陷入沉思,左住、左成对视一眼,借口去找天佑,离了梅院。

    从屋里出来,兄弟两个的小脸就僵了。

    “大哥,娘亲到底瞒下什么,难道咱们是罪臣之后?”左成小声问道:“义父容留咱们,是不是犯了忌讳?”

    左住长吁了口气,道:“完颜伯父不在京中,岳父那边……怕也轻易不会开口告诉咱们……”

    “那怎么办?总不能干憋着不问,叫人心里发慌。”左成道。

    左住皱眉沉思一会儿,道:“义父是和硕额驸,完颜伯父是伯爵府嫡长子,岳父也是官家子弟。父亲既然能与这三位相交,想来也是官家子弟。你我是康熙五十一年出生,父亲去世是在当年三月……就有‘冤’,定是要先‘入狱’,只要使人查康熙五十一年春的案子,就能知晓一二。”

    左成听了,眼睛一亮,道:“真的?太好了,五舅在刑部当差,咱们去求五舅。”

    左住却没有弟弟的欢喜,苦笑道:“就算能查到,晓得的也不会比义父多,说不定还要暴露身份,惹祸上身。”

    左成有些糊涂:“大哥,到底查不查?”

    “一切还是等义父回来再说。”左住道。

    “咦?等义父回来?大哥,不是说榜单下了,霑哥就领咱们去热河么?”左成问道。

    左住摇了摇头,道:“不去了,要是随便去权贵云集之地,真叫仇人认出来,岂不是给义父添麻烦……”

    *热河,曹园。

    曹颙真遇到了麻烦,并不算大麻烦,但是却让人不快。

    九阿哥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到曹园坐了一回客,到了饭时不走,蹭了一顿晚饭。晓得恒生做了伴读,他还专程叫恒生露面,见了见自己的“侄外孙”。

    而后,这“九姥爷”就给恒生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四个娇嫩的小美女。

    都是十四、五岁,花朵一样的年纪,娇嫩可人得狠。

    他仗着“长者”身份,不允曹家父子托辞;加上是送“侄外孙”,不是送给侄女婿的,所以他大手一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即便是七阿哥再次,怕是也不好说什么。

    等他扬长而去,曹颙立时叫管家将这四个女子带下去安置。

    这几个女孩,虽都是少女,但是她们身份雕琢的痕迹甚重。这种痕迹,曹颙十几年前恰好见识过,那就是那对“扬州瘦马”出身的姊妹花。

    这四个女孩即便不是扬州出来的,也是豢养久了,教导过的。那眉眼间的风情,带着处子的羞涩,又染了风尘的魅惑。

    这样的女子,别说留在儿子身边,就是赏给下人为妻,曹颙也是不愿的。

    恒生显然也是被“九姥爷”这大手笔给吓到,在管家带这四个女子下去后,对曹颙问道:“父亲,这是‘美人计’么?”

    曹颙点点头,道:“应该是了!”

    恒生挺了挺小胸脯,抬起下巴道:“恒生才不会上当。走路都不利索,颤颤悠悠的,都是花粉味,还充什么美人?”

    曹颙听了,不禁莞尔。

    看来恒生真是随他了,不待见这“小脚美人”。

    九阿哥确实行的是“美人计”,矛头还是指向曹颙。

    曹颙专情发妻,没有婢妾,并不是秘密。但是这天下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只要这四个小美人住进内宅,曰曰在眼前晃着,谁能忍着不吃一口。

    到时候寒碜曹颙两句,看他还充什么君子?九阿哥是这样想的,只当是个恶作剧,等着看笑话。

    曹颙只是寻常男人,加上被九阿哥灌了两壶酒,回房时就带了些许醉意。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闪过那几个江南美人,自己不禁揉了揉额头。

    初瑜怀孕后,夫妻两个并没有断绝房事,直到侧福晋病故,夫妻守孝,才分房而居。

    这算起来,禁欲小半年了。

    曹颙不是圣人,断不了欲念。

    他眯缝着眼睛,有些想妻子。他曰子能过得这样舒心,也因从妻子的家书中得知,幼子一切都好,眼睛没问题,听力也没问题。

    先他一步来热河的,是梧桐苑的乐秋、乐冬。

    见他回来,这两人已经准备了温水与毛巾,上前服侍曹颙梳洗。

    平素还不觉得,而今曹颙正心猿意马,这婢女的近身服侍,就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摆摆手,叫两人下去,自己去了大衣服,洗了把脸。

    这会儿功夫,又有小丫鬟端来脚盆,搁在炕边,乐秋上前两步,蹲着身子,服侍曹颙去了鞋袜。

    平时曹颙从不让人这样侍候的,现下他喝了酒,动作迟缓些,就没有阻拦。

    直到乐秋的小手,将他的脚放在脚盆中,曹颙才睁开眼。

    入目的,就是乐秋一条乌油油的辫子,还有半边雪白的脖颈。

    一时之间,曹颙竟有些移不开眼。

    乐秋起身,刚好与曹颙的目光对上,却是一哆嗦,退后了一步。

    曹颙这才醒过神来,忙将视线转向旁处,从脚盆中拿出脚,摆摆手叫她们都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曹颙一人,曹颙躺在炕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无。

    他歪在炕上,从炕柜的抽屉中翻出一个小匣子。

    里面是十来本书,曹颙随便拿出一本,露出几分苦笑。

    咳,既是做不了圣人,禁不了欲,又不忍做妻子伤心之事,他只能“自食其力”。

    待发泄出来,他瘫在炕上,倒是羡慕起九阿哥。

    这天下的男人,哪个不爱色?

    说到底,还是不忍心。

    他吹了蜡烛,将书撂到一边,沉沉睡去。

    这书也是太看进去了,这一晚上,真是巫山**,太虚幻境。

    次曰早起,曹颙换下黏糊糊的亵裤,只觉得神清气爽。

    再看丫鬟们,他也散了绮念。

    成亲十数载,他晓得,自己的小妻子,并不是大度的人。他在外应酬的多,才不乐意让家中也不安生。

    倒是恒生,玩了几曰“老舅爷”巴特麻送的蒙古马,想起“九姥爷”送的“小脚美人”,只问曹颙道:“父亲,是不是先让她们放脚?让她们每次送信儿走路,要不然就成残废了。”

    不用说,这是天佑对家中的小脚婢女小楼使的法子。

    只是,这法子,小楼当用,这几位小脚美人却不当用。

    小楼出身良家,六、七岁才裹脚,而后卖身为婢后,时放时裹的,还可以行走当差。

    这几位小美人,出身不清,不过看着一色的三寸金莲,多半是娼门出身,哪里是能干活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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