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本是心病,决定了拒绝这次赏赐后,就慢慢地好了起来。不为旁的,实在是舍不得儿子媳妇受累。

    她自己这一病,闹出的动静,不是一星半点儿。

    曹佳氏姐妹,都过府探母。

    李氏是又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孩子们孝顺;难过的是,因自己的缘故,不知会有什么闲言碎语,到时候孩子们心中也不好过。

    她却是不晓得,曹佳氏同曹颐两个都满头雾水。

    她们毕竟是在宅门里,就算晓得些消息,也不过是李氏得了太后遗赠。

    这本是好事儿,怎么好好的就病了?

    而且李氏并不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虽没有对女儿们说什么,但是曹佳氏与曹颐也瞧出她强颜欢笑。

    她们待李氏用药安置后,就同初瑜回梧桐苑,想要问问详情。

    曹颙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们了,连李氏的身世,对外能含糊,但是他不想瞒着自家人。

    听说李氏是慧妃所出,这位慧妃要是没有意外,近期还要追封为皇后,曹佳氏与曹颐都跟着皱眉。

    “皇上是何意?既然慧妃能追封,为何不能名正言顺地认回母亲?赏赐再丰厚,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对于母亲的身世,许是之前听过的传闻太多,如今落到实处,曹佳氏倒是并不算诧异,只是满心为母亲不平。

    “这挑明了关系,还不能相认,这不是更让人伤心?母亲就是为这个病的?”曹颐担心的,是李氏的病情。

    曹颙长吁了口气,道“母亲已经做了决定,不受这份赏赐。”

    “啊?”曹颐已经诧异出声;“这是抗旨之罪……”

    曹佳氏倒是镇定的多,看了曹颙一眼,道:“应该不怕,皇上既是对母亲心怀愧疚,就会担待一二。只是若这些真是慧妃娘娘留下的嫁妆,皇上也不会收回去,最后怕还是要落在母亲身上。”

    这点,曹颙这两天也想明白了,不过他还是支持母亲“拒绝”。

    这恩典重,曹颙这大半月一直忐忑,只是他没有开口的余地。如今,让李氏做足姿态也好,算是让那些观望此事的人明白,曹家没有贪心。

    初瑜在旁,见他们姐弟三人都阴沉着脸,没有欢喜的模样,实是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换做旁人家,知道自己的皇帝的外孙,不是当欣喜么?

    曹家虽说现在抬旗,但是到底是汉人,根基有限。直到初瑜进门,皇上又联系加恩,这才好些,但是同那些满洲权贵也无法相比。

    曹佳氏因出身不高的缘故,早年也受了不少气。只是她肚子争气,连生了四个儿子,同平郡王夫妻感情也好,这福晋的位置的稳稳当当的。要不然,郡王府也不会一个侧福晋都没有。

    也只有曹家的儿女能如此,对于权势金钱都不关注,以“孝”为首。

    这会儿功夫,曹佳氏心中已经寻思通透,叹了口气,道“即便母亲不受这些,这该受的恩典也受了。早先我还寻思,皇上对咱们家恩太重些。即便祖母有抚圣的情分,这些也过了。现下才明白,我能指婚平郡王府,弟弟能娶初瑜,三妹夫能袭国公爵,看得不是祖母与父亲的情分,而是看在母亲的情分。”

    说完这些,兄妹三个面面相觑。

    曹颙也没指望康熙真将这些东西收回去,不过是寻个台阶,既顺了母亲的意,另外就是解决那十万两黄金。

    这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

    国穷而民富,这不是招灾么?十六阿哥使得那个法子,一时半会儿能瞒住人,但是瞒不住康熙。

    曹颙还是盼着,将那十万两黄金退回去。

    虽然黄金是好东西,看着也晃眼,但是说句实在话,曹家并不缺这个。

    曹颙这些年的家底,要是算起来,也攒下百八十万两白银了。只是他不贪,晓得点到为止,要不然想国家发财的点子不容易,这小打小闹的,再倒动出两个老字号来,也不是难事。

    如今看来,他们除了谢恩,还真没资格多说什么。

    就算这其中有委屈,也只委屈了李氏一人。

    想到这些,他们这三个自诩孝顺的,就有些不自在。

    “早知如此,当初……”曹佳氏嘀咕出半句,剩下的却是说不出。

    早知如此,又能如何?难道她能不嫁,曹颙能不娶,曹颐能拦着丈夫不承嗣?

    想到这些,大家都觉得不是滋味儿,讪讪地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曹佳氏下了定论,道:“咱们做儿女,还是可着太太的心意来吧。”

    曹颙明白这个姐姐的意思,这是要照顾李氏的情绪,只当“流言”是“流言”。既是皇上含糊,他们弄那么清楚做什么。落到外人眼中,倒显得他们轻狂。

    曹府的反应,还真是使得不少人诧异。

    这些曰子,皇上要追封慧妃为后的消息已经传回热河与京城。

    热河行宫中,德妃与宜妃两个虽气得半死,但是谁都晓得慧妃是禁忌,不是她们能提的人物,只能强忍下,探听御前与京城的消息。

    圣驾已经传旨礼部,筹备此事,要等圣驾回京后,就正式下旨追封。

    王嫔则不知是喜是惊,对京城的李氏有些担忧,少不得以曹寅三周年的明年,打发人送礼回京,主要是探望李氏。

    京城中,荣妃与惠妃两个,也有些坐不住。

    她们两个,都是康熙最早的嫔妃,其中荣妃还是皇上大婚前就开始侍候的,对于“慧妃”也听说过。

    别的不说,就说那位科尔沁贵女,养育在太皇太后宫,还差点成了太皇太后义女之事,她们隐约还记得。

    当时,她们都以为那位身份贵重的科尔沁贵女,会被册封为贵妃,没想到却得到赐婚臣下的旨意。

    这些曰子,连皇后的曰子都不好过,战战兢兢的。

    不少人传言,皇帝亲政,容不下鳌拜,也容不下索尼同遏必隆。

    皇后位置不稳,毕竟太皇太后与太后都是科尔沁贵女,她们想要再立个科尔沁的皇后也不算稀奇。

    但是,又有人说,那位科尔沁贵女,早先是要许给老皇爷的。

    虽说没有正式到老皇爷身边侍候,但是有半个庶母的名份,所以太皇太后不许皇上收用。

    荣妃与惠妃当初不过是进御的庶妃,连贵人的封号都没有,对于这些册后封妃之事,只是当新闻听的。

    后来,那位贵女到底没嫁了,却是在宫中病故。没有进御,就追封为妃号,也只有与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同宗的科尔沁贵女,才有这个体面。

    就是这个,皇上还觉得委屈了那位,同皇后闹腾了一番。

    没想到,隔了五十多年,皇上又旧事重提,这两位宫妃如何能不震惊。

    “额娘,那位慧妃娘娘真是皇阿玛的青梅竹马?怎么这些年,都没听人提起过?”最先耐不住的,是固伦荣宪公主。

    她已经收到三阿哥的书信,晓得御前发生的事儿,也晓得三阿哥的心思。

    她虽同三阿哥一样,没打算拦着,但是心中却有些不舒坦。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皇父最疼爱的女儿,对于自己得封固伦公主,也暗暗有些得意。

    在京城中,她公主府的体面,丝毫不比那些亲王府、郡王府差。

    没想到,这突然之间,就要追封一个皇后,而且还有真正的嫡公主。

    殿里没旁人,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饶是如此,荣妃仍是压低了音量,道:“慧妃刚病故那边,宫里也有人说嘴,单说太皇太后宫,就打死了十多个,皇后宫的宫女、内侍更是换了个干净。从那以后,这就成了宫中的禁忌。后来隔得年头久了,更是没人提了。现下看来,若是李氏真是慧妃所出,那当年的‘病故’是假,出宫是真。”

    荣宪公主听了,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

    既是太皇太后、太后、皇上都护着的人,那就算皇后不容,怕也不敢轻易动手。除非,是那几位有人默许慧妃离宫,她才能出了这九门宫阙。

    皇父之所以隔了五十多年都没有忘记,是因为那位慧妃娘娘弃宫而逃吧?

    荣宪公主看着荣妃,心里替自己的母妃委屈。

    自己的母妃,是最早在皇父身边侍候的,连折了四个阿哥,如今虽位列四妃,但是早已无宠,连这后宫大权,也都被德妃、宜妃把持。

    贵妃称号,母妃就算想要,能要到手么?

    荣宪公主只觉得心乱如麻,既是告诉自己要看开些,又忍不住想要为自己的母妃争一争。但是,真得能争得到么?

    知子莫若母,她这一犹豫,荣妃就瞧出不对。

    荣妃拉起女儿的手,道:“你平素不是不爱掺合这些么,如今怎么犯了执拗?皇上就是皇上,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额娘只盼着你同三阿哥都平平安安的,就心满意足了。皇上的恩典,给的就受,不给的就不要惦记。额娘胆小,你们莫要吓额娘。惠妃这些年是怎么熬的?若不是她怕自己没了,孙子们无人照应,早就过去了。额娘可过不了那样的曰子,若是让额娘提心吊胆的,额娘这条老命也就差不多了。”

    这一席话,听得荣宪公主心中唏嘘。

    是啊,不可争。

    要是弟弟真有那个福气,以长子身份登上储位,额娘也有册后之曰;若是弟弟没那个福气,以亲王终了,额娘晋位,只会引得新皇忌惮……李氏哪里晓得,自己还没露面,就已经被固伦公主厌弃。

    正如她不想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一样,旁人也不喜欢她“横空出世”。

    公主虽没有继位权,但是正因为如此,公主的身份才更诸位皇子阿哥关注。拉拢了,就是助力,永远都不会成为敌人。

    因此,曹寅“三周年”这天,曹府不告而来的贵客,就不是一个两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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