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曹府,客厅。

    曹颙见这红衣少女有几分面熟,好像见过一般,心中疑惑,就听宝雅在旁边道:“这是勇武伯爵府的永佳姐姐!”

    “勇武伯爵府?”曹颙开口问道:“请问姑娘与护军营校尉完颜永庆怎么称呼?”

    永佳微微一怔:“曹公子,认识家兄?”

    曹颙心里大悟,怪不得看这个永佳眼熟,原来是万吉哈的嫡女,永庆的胞妹。当年,他在江宁曾跟着魏信在林下斋对面的茶楼里见识城里名媛的风姿,这永佳就在其中。另外,永佳毕竟与永庆、永胜同母所出,兄妹眉目间总有相似之处。因此,曹颙才会觉得永佳面熟。

    宝雅见两人说话,自己被冷落在旁,满是不开心,从座位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把包金的牛角弓来献宝:“曹颙,这是我从王府库房里特意找出来的,你就用它来赢了蒙古人,给我长长脸。”

    曹颙微微一笑:“格格,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并没有赢了德特黑,箭术上也只是平平。格格若是想要获胜,还应另寻高人才是。”

    宝雅自幼被众人娇惯,稍稍大些又被旗下各家公子捧得高高的,像今儿主动上门找曹颙,又是哭又是求曹颙出面射箭却是头一遭。不想好说歹说,曹颙却仍是不撒口。

    宝雅心里委屈,又在好友永佳面前丢了面子,小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弓摔到地上:“死奴才,给脸不要,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违逆本格格!”

    曹颙与永佳都变了脸色,曹颙闭上眼睛,心中长呼了口气,尽管一直来像鸵鸟似的不愿承认,但是宝雅的怒喝却点破一个事实,那就是如今他是个奴才。别说是碰到宝雅,就是皇室里未满周岁的奶娃娃,他都只是个奴才。他看府里的家生子儿感觉好笑,其实他自己又有什么本质区别,也是奴才秧子,不过是皇家的奴才,外人不敢小觑就是。

    不由得,曹颙又觉得好笑,作为曾生活在平等社会中的现代人,来到这几百年前,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贵公子的身份,安心地享受着别人的侍候,虽不会瞧不起那些没有地位的奴婢,但是却也不会举着“人人平等”的大旗来教化世人。可是,若是自己沦为地位低下的身份,要去侍候别人时,有几个穿越者会心甘情愿地认命。或者凭借自己的历史知识,攀上帝王这棵大树,混个王佐当当,最次也是裂土封王;或是积累财富,手眼通天,做个任他地动山摇,我自悠然不倒的小强。

    永佳见宝雅使姓子,本怕曹颙气恼,没想到他不怒反笑。

    宝雅话说出口,心里已经是后悔了的,但又不肯放低身份去道歉。

    房间里一片静寂,最后还是宝雅沉不住气,大声问道:“曹颙,你到底跟不跟本格格去比射箭!”

    曹颙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次是真有点渴了。

    宝雅的脸红一阵、青一阵,最后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永佳起身,看了看曹颙,低声道:“格格有口无心,公子不必恼。”

    曹颙抬头看了看永佳:“姑娘不必担心,曹颙没事。”

    永佳笑着点点头:“公子大度,永佳就放心了!那个傻丫头定是生自己的气,躲在车厢里哭了!”

    曹颙没有接话,心里想着曹佳氏,若是这不懂事的宝格格在姐姐面前也摆出主子的谱来,怎么办?随后摇头,不可能,姐姐已经抬了旗,不再是包衣身份,又是皇帝赐婚的郡王嫡福晋,凭借姐姐的聪慧,哄这样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永佳本想为宝雅争取点同情分,但曹颙没有接口,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告辞离开了。

    曹颙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说他是大男人爱面子也好,说他是骨子里高骄也好,每每想到自己要做个奴才,就心里不自在。其实,他也有机会找借口留在江宁,但那样曹家怎么办?曹家,在受到皇帝宠信的同时,一直成为清流攻讦的靶子。就算是康熙,为了保持他的帝王形象,不得不纵容这些清流对曹家的攻讦。曹家在江南只手遮天,为何还屡次陷入被动。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远离了京城,远离了权利核心。

    虽然,曹颙早做了最坏打算,大不了举家出海,前往美洲淘金去。可是,凭借眼下的航海技术,怎能渡过浩瀚无际的太平洋。一切的一切,还有等时机成熟再说。在这之前,曹家还是那个被帝王倚为心腹的曹家。为了表明这点,他这个小奴才秧子,就心甘情愿地到京城来当差。

    *

    曹府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匆匆离去。

    永佳猜测的没错,宝雅在车厢里正哭着。她见永佳进来,可怜兮兮地道:“永佳姐姐,我不是诚心的,谁让他不理睬我,还不和我玩儿!”

    永佳掏出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泪:“即便你恼,也不该说这样的话。”

    宝雅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若是传到嫂子耳朵里,嫂子怕是会不喜欢我了,那可怎么办?”

    永佳想着曹颙刚刚漫不经心的样子,安慰道:“这个你放心,曹公子看着不像是那种小气人,怎么会和女儿家计较,更不要说是去背后告状!”

    宝雅略带几分疑惑,看了看永佳:“姐姐不是才认识曹颙吗,怎么好像很熟悉似的?”

    永佳伸手整理整理帕子:“格格又开始浑说,就算不是曹颙,换作其他男子,也不会同你计较!我有哥哥与弟弟,见惯他们行事,自然是知道的。”

    *

    曹府,客厅。

    等到客人离去,大管家曹忠上来请示给琉庆宫送礼之事。

    “太子复立?什么时候的事?”曹颙开口询问。

    “回大爷话,根据宫里传出的消息,是昨儿早朝时,万岁爷下的圣旨。”曹忠回答。

    曹颙点了点头,昨儿他们这什护卫当值出来就去了贵宾楼,因此不知道这等大事。

    “是哪位福晋,还是哪位皇孙生辰?”曹颙想了想,继续问道。皇子不能结交外臣,太子就更应避讳。京城众权贵虽是争先送贺礼,但还要有个幌子不是。

    “回大爷话,奴才听说好像是太子宠爱的侧福晋唐佳氏生辰。”

    “嗯,那就按照以往的例,给这位侧福晋备份礼。”曹颙说道:“再比照这份加三成,给太子妃准备一份。不可太奢华,不可太浪费,在库房里选些送得出手的玉玩首饰就好!”

    曹忠笑道:“还是大爷安排的妥当,又不失礼,又不留口舌,又不显得张扬。”

    太子既然复立,那被关押的十三阿哥呢?曹颙想到这点,问道:“有没有十三阿哥的消息?”

    “好像是回阿哥所了!”曹忠听说过当年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搭救小主人之事,因此听到曹颙发问,并不意外。

    阿哥所,是皇子未分府前在宫里的住处。十三阿哥虽然成婚多年,但自今尚未分府,仍住在宫中。

    对于后世中赞为“侠王”的十三阿哥,曹颙心里是存了几分好感的。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废太子的漩涡中,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从康熙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之一,到被御口训斥为“并非勤学忠孝之人,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数月的牢狱之灾,皇父的冷落,不仅摧毁那个少年的心志,还摧毁了他的健康。

    想到太子复立,曹颙总觉得脑子里好像忘记了点什么,隐隐约约的,又想不起来。他还要去拜访几户亲戚,懒得再想,就让曹忠下去准备出门。

    *

    石驸马大街,平郡王府。

    路芸娘伤势不轻,平郡王讷尔苏叫人拿了自己的帖子,接连请了好几个御医过来。曹佳氏也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客房这边照看。

    直到中午,路芸娘的伤口才处理干净,喝了安神的药睡下。

    曹佳氏想着路芸娘不仅断了小臂,曾经如花似玉的娇容上还添了半尺长的口子。因伤口过深,就算是痊愈,那长长的疤痕是去不了的。难道这就是红颜薄命,曹佳氏心里唏嘘不已。

    夫妻同心,讷尔苏看出妻子在担忧什么,不愿意她因此劳神,轻轻扶住她的腰身,劝慰道:“先生不是那种只爱女子美貌的轻浮之人,就算是芸娘破了相,也会疼她爱她,颜儿不必忧心。”

    曹佳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头冲丈夫笑了笑:“嗯,王爷说的是,是颜儿杞人忧天了!”

    过了一会儿,去顺天府报案的吕戴回府。

    看过了芸娘后,吕戴随讷尔苏去了书房。

    “案子怎么样?那个那五的身份查清楚没有?”讷尔苏有点急切地问道。

    对于吕戴与芸娘的遭遇,除了气愤,讷尔苏更多的是内疚。吕戴与芸娘成亲才是这两天的事,并不为外界所知。在京城众人眼中,柳芳胡同那边是平郡王的外宅。对方既然敢如此放肆地杀上门前,目标到底是芸娘,还是他这个郡王?说不定,还是他这个郡王连累了吕戴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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