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汉子哈哈一笑,竟是不避不逃。双掌分错向两只牛角抓去。蓦地一声大喝,双掌同时抓住两只银角。那青牛力大无穷,生的更是体肥身健,黑衣男子站在他面前便如同猫和老鼠一般,浑然没有瞧在眼中。

    但这时双角被那黑衣汉子牢牢抓住,竟如同被铁箍箍住了一般。任它挣扎咆哮,也是无济于事。那青牛慌乱之中更是掀起一个又一个的猛浪。黑衣男子长笑声中,却是如同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那渔夫见了黑衣汉子如此神力勇猛,直以为是天神降世,浑然忘了身周波涛汹涌。黑衣汉子见他呆了一般,哈哈一笑,道:“风急浪大,老人家还不快快开船,迟了我这不会水的旱鸭子可就要喂了这江里的王八啦!”

    说罢大喝一声,猛地将青牛掀翻。李雪雁和燕儿听他说的有趣,不禁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雪雁本就扶在那青衣汉子的怀中,这时更是陷进大汉的怀里。那黑衣汉子见李雪雁晕红着双颊扶在青衣汉子身上,蓦地又看见她耳后似有一道淡淡的粉痕,心中登时一阵慌乱:这两个人竟是女扮男装!她们处心积虑接近我们又有何目的?

    他二人此次隐姓埋名来到这里,实在是承受莫大风险。若是他被人发现,可极为危险了!想起那些个居心叵测的敌人来,一时之间更是冷汗涔涔而出,登时便动了杀机。

    李雪雁被他杀气一激,只觉得一时间胸口烦闷,几乎呼吸不得。但她身为名将江夏王李道宗之女,这时却是虽慌不乱,一双眸子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那青衣男子平素里对这黑衣男子最是信任,也知他绝不是个嗜杀之人。

    虽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紧张,但此次来唐,着实关系重大,片点也放松不得。但这时看着眼前这“纨绔子弟”清澈的眸子,只觉得似有一阵清风拂过,心中竟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心中一软,对着黑衣汉子微微摇了摇头。

    那黑衣汉子心中虽还疑惑,但对他甚是敬服信任,见他摇头登时便向李雪雁道了声歉。李雪雁虽是帝王之家,但性子随和大度,颇有乃父之风,对刚刚的事情也不以为然。只是心中对这青衣大汉的身份着实怀疑起来。不由又想到了松赞干布,那呆子初来长安,也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这孩子与他一般都是狗熊身材,会不会也是吐蕃人呢?

    那大青牛哞哞大叫又冲了过来,铁尾横扫,带起一片水花。青衣汉子微微合上双眸,也不闪避,任由那从天而降的水花浇在身上。黑衣汉子心中正自惴惴,这时见得那大青牛猛然冲来不禁大喝一声:“好畜生!”

    提气一纵一跃,登时跳在那青牛小山般的身上。大青牛见黑衣汉子跃上背脊,更是哞哞乱叫,在水中翻来翻去。只是黑衣汉子每每只踩在它浮出水面的身体上,借力一跃,便脱离水面。

    大青牛在水中翻来滚去,一阵气喘吁吁,见那黑衣汉子始终踩在头顶,见众人越驶越远不由哞哞大叫,接连扑腾好几个浪花才愤愤作罢。黑衣大汉哈哈大笑:“好牛儿,待爷爷回来再收拾你一番。”

    小船借着水波越驶越疾,淡淡的夕阳下,只见远处隐隐约约见得一座巍峨山峰,山高千仞,山顶被夕阳的光辉映的朦朦胧胧,似一只玉盘倒扣在平地一般。老者指着山峰道:“各位官人,那便是凤凰山了。传说古时候山顶有凤凰出没栖息,引得百鸟朝凤,所以这座山便叫做凤凰山,又因山顶似一只玉盘倒扣而成,所以这山又叫玉盘山。各位官人要寻的古洞便在凤凰山之中,只是凤凰山洞千千万万,各位官人还是小心则个。”

    那黑衣大汉呵呵一笑:“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既然打定主意前来寻宝,还管他有无危险作甚!”

    老者微微点头:“这么多年来小老儿在这江上也渡了不少位客官,可是如您一般洒脱的实在少之又少。”黑衣大汉哈哈一笑:“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洒脱不洒脱,既然来此寻宝便是落了俗流,所谓生死有命,成败在天也只是寻不到借以慰藉罢了,以此看来,还是落了俗流啊!”

    那老者听罢哈哈大笑,纵声唱到:“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舟行渐疾,李雪雁独立船头,迎着江风向凤凰山望去,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什么宝物,什么阴谋诡计,这一刻通通都随着江波滚滚而去。她相信她的呆子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所以有朝一日,他一定会重返大唐,光明正大的粉碎一切阴谋,将自己堂堂正正娶回吐蕃!

    那青衣大汉见她瘦瘦小小的背影迎风而立,犹如苍松一般挺拔,一时间竟迸发出一股豪迈洒脱的气质来,心中不由微微赞许。

    只是他实在抱着极大抱负决心,所以不容有他。青衣大汉想到此处,目光微微一凝,不由叹了口气。小船渐渐靠岸,黑衣大汉大喝一声,纵身向岸上跳了过去,手中轻轻一掷,一锭银子缓缓飘来。

    那青衣汉子淡淡道:“老人家,就此别过。”说罢又向李雪雁二人微微点头,纵身而去。

    那老者接过飘来的银子,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只是想要感谢,却早已不见了二人身影。

    李雪雁微微一笑,向渔夫辞别,与燕儿联袂而去。

    日落昏黄,千万道晚霞凝着光晕裹在凤凰山山顶,好似栖息着一只浴火凤凰一般。李雪雁与燕儿穿梭密林之间,晚风徐来,衣袂翻飞,吹的树影婆娑摇曳。二人举目四顾,只见得不远处十数个古洞纵横开阖,又走一段,又是十数个洞口四面排开。

    小燕儿霍然见得这许多古洞,一时间不知所措,道:“小姐,你看这么多洞咱们走哪个是好?”

    李雪雁道:“你这妮子,少爷我出来时怎么说的,我可是你家少爷!再分辨不清看我不老大耳括子抽你!”凝眸四顾,见得这密密麻麻的洞口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喃喃道:“这么多古洞,走上十年八年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嘿!莫非我李雪雁真就命运多厄?”

    想到远离中原,再也见不到呆子,不日不夜的受那风吹日晒,茹毛饮血的生活,心中又是一阵惊惧。但她爹爹李道宗毕竟是杀伐果决的一代名将,她身为江夏王之女,颇有乃父之风,只茫然惊惧片刻,便被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所代。

    李雪雁嘿嘿冷笑:“我大唐囊括宇内,比凤凰山雄伟壮阔的比比皆是,但无论五岳三山,还是青城峨眉,哪里有这许多洞来。我看这不是障眼法便是贯穿凤凰山的地下走廊。”

    二人燃了火把,便向当先的古洞走去。进得洞来,四处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轻微的水滴滴答不停,环绕在古洞的风将火把吹的霍霍乱响,更是让人一身湿冷。

    李雪雁与小燕儿顺着风声向前寻去,又走一段,洞中风声愈疾,小燕儿心中害怕,不自觉靠向李雪雁。李雪雁与燕儿相伴多年,心知她虽有些胆小,但却着实是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微微一笑,拉住她手向前走去。

    二人又行片刻,穿过一道长廊,蓦然之间洞内也由暗转明,豁然开朗。只见得洞中紫光氤氲,霞蒸雾绕,一簇簇一团团翻滚绽放,又缓缓凝聚升腾,一时间万紫千红,种种奇景也纷至沓来。

    李雪雁二人虽去过不少名山大川,但哪儿里见过这般瑰丽莫测的景象,不由得又惊又叹。洞中雾气缭绕,云霞蒸腾,由紫变赤,由赤变金,由金便暗,反复更迭变化。

    李雪雁二人呆呆的看着洞中奇景,只觉得灵魂飘飘荡荡似也随着这蒸腾的云霞飞来飞去,又觉得自己便是那团团簇簇的氤氲,在洞中缭绕飘飞,不由手舞足蹈。

    李雪雁眼前蓦然一亮,只见那层层簇簇的雾气之中缓缓露出一张刀凿斧刻一般的脸孔,带着略微有些生硬和狰狞的面容,向着她微微一笑。

    李雪雁呆呆看着那张脸孔,那是呆子的脸。这些日子来,她每时每刻都会想起这张并不英俊的脸孔,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仿佛他还在身边,尤其是她承受了莫大的压力之后,更是想念对方宽阔的肩膀。

    她这时心神一阵激荡,忍不住唤道:“呆子,呆子!”便向那团团雾气扑去。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唤着呆子,一次又一次的扑去,每次扑到的都是一团云霞,呆子的脸庞明灭聚散,渐渐的愈去愈远。

    李雪雁又是一阵伤心难过,想起这些日子来的委屈,眼圈一红,泪水滚滚而落,忍不住道:“呆子,呆子……你这个混蛋,说好要保护我,照顾我,但你却把我留在长安城,让那些坏蛋欺负我,算计我!”说着又是向前一扑。

    这一次呆子没有离去,李雪雁扑在她身上。抱着呆子温暖的身躯,心神一阵阵的激荡,忍不住蜷缩在她怀里低低呢喃:“呆子,呆子……”

    看着呆子温柔的笑脸,李雪雁忍不住向他面颊摸去。她手指触到呆子的肌肤,只觉得那肌肤坚硬粗糙,又是一阵阵的冰冷刺骨,与记忆中呆子的温暖面颊截然相反,再看呆子的脸孔,突然之间变得生硬冷漠,渐渐的破散变幻,成了一张凶恶冰冷的男人面颊。

    李雪雁心中害怕,忍不住大叫一声,伸手便要向胸前这人推去,但只轻轻一推,呆子的面颊又变幻而来。呆子淡淡的眉角似有止不住的悲伤,好像在轻轻问她:“雪雁,雪雁……你不欢喜我了吗?”

    李雪雁看着呆子愈发哀伤悲凄的神情,心中也是一阵阵的痛如刀绞,忍不住大叫:“呆子,呆子……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这一生一世都是欢喜你的!”伸手又向呆子抱去。

    蓦然之间,呆子的身子又在她怀里变得冷硬结实起来。李雪雁心中又惊又惧,只觉得呆子的面颊渐渐变成一张冷漠陌生的男人面颊,正对着她冷笑不停,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干什么变成呆子的摸样戏耍我?”

    那男子只是看着她冷笑不语,李雪雁心中惊惧,哪儿里还顾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他怀中挣扎逃脱。可是那男子双臂有如铁铸一般,紧紧将她箍住,任她倾尽全力也不得而出。那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嘿嘿冷笑:“珠玛脱嘎,你为什么背叛爹爹,难道你手中的权利还不够大吗?”

    李雪雁一阵迷茫,道:“我不是珠玛脱嘎,你认错了人,快快将我放了。”那男子嘿嘿冷笑:“珠玛脱嘎,爹爹就是相信了你的花言巧语才中毒身亡,我要为爹爹报仇!”

    说罢大喝一声,伸手便向李雪雁扼来。李雪雁只觉得喉咙一紧,那男子双掌已扼在她脖子上。她奋力挣扎,乱打乱踢,怎奈那男子双臂力逾千钧,只是扼住她脖子牢牢不放。

    云霞蒸腾,氤氲聚散,李雪雁呼吸愈紧,面颊潮红,思绪也随之飘摇不定,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安宁,忍不住想到,我这是要死了吗,人死之后又会怎样呢?是永恒的冰冷黑暗,还是坠入另一个世界?

    我死之后,呆子会伤心吗?他一定会的。哎,我死了之后,却没人照顾这个呆子,也不知他这么粗心大意的人,会不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生病了又会不会乖乖吃药……

    脑中杂念纷至沓来,这时又不禁想到了忠心耿耿的侍女小燕儿。哎,我一死也不要紧,只是白白害了小燕儿,不知道皇上找我不到,震怒之下会不会连累了爹爹……

    蓦地那男子臂力一松,又将她抱在怀中,又哭又叫:“珠玛脱嘎,你为什么要杀了爹爹,珠玛脱嘎,难道你的权利还不够大吗,难道你的部族还不够强大吗,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要杀了爹爹,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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