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辅机向来可好?”李道宗问道。

    “哎,我在朝中,可不如承范你潇洒,整日里大事小事不断,实在是不胜其烦!”长孙无忌微微一笑。

    两人一个是当朝第一权贵,一个是王族第一王爷。昔年虽然都是秦王府旧人,但彼此之间并无深交,甚至可以说,两人私下里对彼此都颇为防范。

    尤其是现在,李雪雁已经介入到长安城背后那股争斗之中,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更为微妙了。

    松子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也在看着松子,两人之前谁也没有见过谁,但这时一见面便知道对方是生平大敌,相视一笑。

    这不是客气,而是一阵宣言——一种属于男人的战斗宣言。

    长孙无忌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高原男子,感觉到对方锐利的眼光照在自己身上,但他并不在乎。眼光不是刀子,伤不得人。如果一个人连对方的眼光都畏惧,那么只能证明他不足以成事。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因为他是大唐皇帝,天底下唯一一个可以只用眼光便将人杀死的男人。

    这时李雪雁也从楼梯里走了出来,她并不认识长孙无忌,也不知辅机是谁。只是第一次见到呆子用一种看待猎物的眼光看着对方,义愤填膺,也跟着他一起怒视对方。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你就是承范家的千金吧,果真是貌美如花,难怪别人都说你是江陵城第一美女!”

    李道宗听罢一笑,李雪雁也不禁晕生双颊。不过她晕生双颊,并不是害羞,而是暗骂面前这人虚伪至极。。整个江陵城都知道她是江陵第一好汉,那美女一说……江陵城还有人当她是女儿家吗?

    “小女性情顽劣,以前在江陵城野惯了,大家总还给我三分薄面。这长安城有不少叔伯长辈,只是一直没缘拜会。今日恰好遇到辅机,可得先为小女引荐引荐!日后小女在长安闯了祸,可还要辅机多多关照才是!”

    长孙无忌笑了笑,“关照可不敢当!”

    两人相视一笑,但这一次眼中却再无笑意。点了点头,错身而过。长孙无忌突然对松子道:“有时间来我府上坐坐!”

    松子道:“好!”又对李雪雁道:“贤侄女可曾许了人?”李雪雁腹谤:谁是你的贤侄女,却来这里乱攀亲戚。

    李雪雁浑然无事,但李道宗、李元芳、松子三人心中不由一紧。三人都知道长孙无忌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如此一说,必是有了筹谋。

    但李道宗从当年起义便见惯了风云,心中虽然不安,但仍旧面不改色,微微一笑:“小女已经许了人家!”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看似说家常一般问了一声:“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幸运,居然能得到承范你的垂青?”

    李道宗指了指松子,似笑非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李雪雁“啊”的一声惊叫,一张粉面霎时间变得通红。

    虽然早就与这呆子订下鸳盟,但两人都清楚,摆在两人面前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两人要克服的困难和磨难还有很多很多。在一同逃出石墓的夜里,两人便互相许诺,即使付出再多的代价,即使等待再多的年月,他们也要努力相拥在一起。

    但命运总是充满了奇迹,当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李雪雁只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都没有做好准备。

    松子本来已经知道李道宗要将李雪雁嫁给他,但当他在众人面前亲口承认,这意义显然又不一样了。虽然松子也知道,李道宗是故意在长孙无忌面前说出此事,但他还是感到异常的兴奋和激动,只想仰天大吼。

    李元芳心中却充满了苦涩,他和松子一前一后与李雪雁相识,一前一后卷入闹事那场纠纷之中,又一前一后为了她的内伤奔波冒险。当他们一前一后喜欢上这个活泼跳脱的江陵城第一好汉时,他败了,而对方却胜了。

    他的面容之中充满了黯然,一旁的萧婷注意他良久,虽然当她听到许配的消息时,她感到十分欣慰和轻松,但当她看到李元芳脸上那抹黯然的时候,还是感觉一阵揪心和疼痛。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在为他伤心,但他却在为别人难过,人世间最大的玩笑莫过于此。所以她的笑容之中,此时此刻也充满了苦涩,只是他却看不到了。

    但是她自幼就是个孤儿,生长在贾三爷那个冷漠的大宅子里,让她明白一件事,所有的幸福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所以她虽然难过,但她并不在意。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抓住属于她的幸福。

    就和她六岁那年,从三哥哪里抢回属于她的点心一般。

    紧紧握住李元芳的手,一双美眸紧紧看向李元芳。虽然彼此无言,但她眼中的执着却告诉这个长安小孟起,即使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也还有她会站在身边。

    李元芳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很好,很好!”

    他只说很好,很好,谁也不知他是在祝福,还是在讽刺,又或是已经想了什么刁钻歹毒的计策,去破坏这个本来“很好”的缘分。

    长孙无忌说完“很好,很好”,又微微一笑,“承范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我们再叙!”

    众人之中,唯有狄仁杰始终瞪着一双眼,一会儿看向长孙无忌,一会儿看向李道宗,一会儿又看向松子。

    他身份、地位、权力都不及三人,但他却也有一件事,这三人谁也比不得他,那便是聪明。

    他是天下最聪明人,没有之一。这是三年前,当他破获了长安城有史以来最大连环杀人案时,太宗皇帝亲口所赐。

    从此以后,狄仁杰便有了个天下最聪明之人的头衔。

    所以,这个天下最聪明之人,马上就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

    李雪雁和赞普之事,恐怕不止是不会顺利,而是不会如愿。

    当朝第一权贵很可能会选择借刀杀人,而这把刀,或许就是和亲。

    如果有选择,长孙无忌也不会愿意去触怒李道宗。毕竟他是皇帝的亲兄弟,又是王族之中权势功绩第一的王爷。但长孙无忌不是一个人,这场长安城背后的权力游戏,也不只是长孙无忌一个人。

    所以,他们一定会让破坏者付出代价,而且是沉重的,惨痛的代价!因为只有如此,才会杀鸡儆猴,斩断所有人的决心。

    狄仁杰幽幽的叹了一声,这天下不止有大唐和吐蕃,同样还有西域诸国,有大食,有突厥,有高句丽,有扶桑邪马台。当这些国家,全都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即使是天可汗,也要好好审时度势。

    他和李雪雁并肩作战,彼此之中已经生出真正的友谊,但他仍旧不能去帮助对方,更不能说破,因为这件事关系太重太大,这大唐,只有太宗皇帝一人才有资格去做决断。

    所以此刻,这个天下最聪明之人,也只能神情黯然,默默无语。

    小燕儿落在最后,看这平时自信豪迈的黑脸汉子居然也沉默起来,微微一愣。在她心里,这个黑脸汉子似乎就应该无所不能。所以当他也困惑的时候,她也就困惑了。只是,她只是个小小的侍女,在这里无权说话,所以只能继续她的沉默。

    李道宗和长孙无忌告别,一行人进了雅间。此时座上已经布好了酒菜,足足有二十八道之多,每一道菜俱是楼中珍品,但现在每个人都有心事,所以只是沉默吃菜。

    吃过饭之后,李道宗约松子一起出去走走,半个时辰之后,松子一个人回到楼中,却不见李道宗。李雪雁本来想和众人一同回狄宅,但松子却道:“雪雁,你离家很久了,应该回家了!”

    李雪雁一愣,不知道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松子却道:“江夏王说他要把你许配给我,按你们大唐的风俗,女儿家在这段时间是不能和我见面的,所以你只好回家。我想江夏王说的很对。你需要准备,我也需要准备,我打算即刻便回吐蕃,准备我们的婚事!”

    听他说起婚事,李雪雁不由晕生双颊。但这时一想到即将嫁去吐蕃,也不知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回到大唐,是否还能见到父亲大人,见到娘亲,心中不由一阵怅然。

    松子觉得他这一生,也没有说过如此多的话。但两人分别在即,都是依依不舍,所以便是再多的话,这时还是觉得不够。一直挨到天黑,小燕儿已经第三次来催了,只好相互揖别。

    李雪雁下了谪仙楼,松子忽然从二楼跳了下来,将她紧紧抱住,道:“雪雁,其实我不叫松子,我叫松赞干布!”

    李雪雁反手将他抱住,“呆子,你叫松子也好,叫栗子也罢,你都是我的呆子。”

    松子感到他话中充满的柔情蜜意,脸上不禁挂上笑容,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又从脖颈上取下一颗狼牙,挂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紧紧看着她的美眸,认真道:“这是西域雪狼王的狼牙,是我从前在珠峰上得到的。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我把它留给你,希望它能替我保护你!”

    李雪雁笑了笑,轻轻吻了吻狼牙,走一步便回一次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握紧狼牙,向长安城的王府中赶去。

    狄仁杰这是也从谪仙楼上走了下来,见松赞干布痴痴而立,“赞普,你有什么打算?”

    松赞干布沉默一阵,道:“我打算即日赶回吐蕃,然后回大唐迎娶雪雁!”

    狄仁杰点了点头,没有将心中疑虑道出,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要他保重,等他来到长安城再聚。

    众人这时各奔东西,只有萧婷无家可归,只能跟着李元芳,两人走在长安城热闹的街道上,李元芳忽然叹了口气。萧婷瞬也不瞬看着李元芳,道:“芳哥,你怎么了?”

    李元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段时间的光景太紧迫,有些倦了,想要休息一阵!”

    萧婷知道他心事,也知道要走出这段悲伤,还要一段时间,便索性不说。两人回了李元芳宅子,这时才突然发现,原来李元芳平日里不善理财,又生性豪爽侠义,所以长安府发的银两,总是入不敷出。

    这最直接便体现在其一,他总让狄仁杰请他吃饭;其二便是他这只有一间房的宅子。

    他刚刚心神不宁,是以没有想到宅子的问题。但这时看着萧婷满面红霞,挠了挠头,生怕对方误解了自己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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