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色襦裙c银白披风的女郎,面带得体微笑,缓缓朝二人走来。

    若非张瑶成婚那日,二人有所交谈,扶萱都要认为,眼前这位眉眼淑华的女郎,当真表里如一,温和高雅了。可惜二人已曾剑拔弩张。

    她手牵着张瑶,沉默看着来人。

    王芷怡亲切优雅地朝张瑶唤了声“六嫂”,而后转脸与扶萱招呼:“竟然在此处遇到扶女郎,当真是巧,久违了。”

    话毕,她抬眸看向厢房顶上“临湘阁”的牌匾,笑意加深,朝扶萱略作颔首。

    扶萱直直地看着王芷怡的眼睛,俏然一笑,“久违了。”

    扶萱本就是艳丽的一张脸,秋阳绚烂的光芒中,这一粲然生光的笑,不说百媚生,也能将她的容颜衬托地艳色几分。

    看在这位微笑着,耳边响起谢湛当面夸的那句“扶女郎那般绝色模样,我极为满意”的女郎眼里,只觉极为刺目。

    别的她尚且能比,家世地位c才貌淑情,哪一样她都有把握,可容貌而言,若她似绵柔春水,那扶萱便似夏日骄阳。

    她过于夺目,很容易便压住旁人的光芒。

    身为世家望族的女郎,王芷怡自然面容端正,不过她通身透着的,更多的是自小习惯的贤淑婉转的气质。

    与扶萱这样耀人的明艳迥然不同。

    王芷怡咽了口哽在喉中的涩味,复又朝张瑶亲切道:“六嫂,你与扶女郎今日可是吃过这滨江楼的古董羹了”

    “尚未。”张瑶柔声回。

    王芷怡略有遗憾,从披风中伸手而出,指向门上牌匾,道:“这个时节,六嫂来这临湘阁,岂能不吃古董羹六嫂有所不知,这临湘阁还是三年前六哥在场时,我们选下的名字呢。”

    见她动作,听她话语,扶萱眸色微黯,心中沉下。

    不为旁的,只因王芷怡手中指向牌匾之物,是一把玉骨折扇。

    扇骨下方的白丝线吊穗,是她亲自挂上去的,穗顶上的结,也是她亲自打的,荆州那处才有的琵琶结。

    也就是意味着,王芷怡手中的,是谢湛的那把不离身的折扇。

    而她回回来这滨江楼见谢湛,无一例外的,皆在这“临湘阁”。一个常年留给他用的厢房,还有朝他恭敬地与明月山庄一般无二的伙计,谢湛没直说,她也能猜到,这里想必是谢家之产。

    而这名字,却是“他们选下的”。

    饶是往事不可追,彼时她与谢湛尚未相识,可要说扶萱心中毫不介怀,显然并不可能。毕竟他二人那“淑女君子”的名声,就是在这一次次的相聚中传出的。

    而这厢,张瑶并未关注到王芷怡手中那特别之物,听得此匾额与王子槿有关,她面上溢出喜色,带着打探的意思反问道:“是么”

    王芷怡笑回:“那年谢六郎生辰,三嫂做东邀了大伙在此吃古董羹,大家紧临着古董羹围坐一起,故而才改的名字。湘字取自于以湘之,维锜及釜,是烹煮之意”

    字字句句仿若在故意提醒谁,她没有参与进去的,那人的过往。

    再往下的,张瑶与王芷怡的寒暄,扶萱显然已经未再听进去。

    在王芷怡柔和的声量中,扶萱拧了拧眉,开始走神。

    于她而言,从最开始,谢湛就是一个她看不透的人,喜怒不表,眸似深渊。

    实际上,她只是了解他的皮囊而已。

    她不了解他这个人,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更不了解他和王芷怡的过往。

    往前,王艾说过,他二人常题诗作画;谢心姚曾讲,他二人共同作诗;就连南月先生也当她面曾言,他二人合作书画。

    再如何大胆的女郎,心底必然亦有怯懦的地方。

    扶萱的资本她懂,她的不足之处她更明白。在这诸多才华横溢女郎的建康城,“才情”二字,当真是她最大的短板。

    这二字,却毫无疑问的,又是谢湛的标贴之一。

    往前只觉两家家世悬殊,现下,又扯到才华,再想及婆母不待见的张瑶那般凄凉的日子,刚思考了几日“萱萱嫁么”问题的小女郎,眼下,好像是越来越有了明确答案。

    扶萱开始释然。

    扶家已有扶炫当家,已有顶梁柱。以他的能力,伯父的仇他早晚会报,父亲的冤屈他一定也会替他洗刷。

    她不知自己未来会如何,会经历什么,又会嫁给怎样的郎君。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她变地如何,在扶家兄长们的护佑下,她这辈子一定可以后顾无忧。

    她无需矜持,无需压抑,无需

    自惭形秽,更无需求全委屈,她完完全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如常做那个最耀眼的自己。

    芝兰玉树么,她享受体验一番即可。

    何苦为他计较归途

    是以,待二人谈完,扶萱已然恢复到明艳动人c自信坦然的模样。

    她转头直视王芷怡,直白地问道:“王七女郎手中的折扇,可是谢长珩的”

    她话落,王芷怡的表情有一瞬明显的僵硬。

    扶萱补充:“上头的穗子是我编的。他应了我,着了笔墨再送给我。不知怎会在你的手中”

    她笑地自信,眼神直接,下巴微抬,神色再明显不过,她就不信这折扇还能是谢湛赠给王芷怡的。

    见她如此,王芷怡忍住澎湃心潮,努力缓和下僵硬的表情,柔声说道:“是谢夫人生辰那日,谢六郎在逐泉山庄,落在厢房中的。”

    “落在厢房中”这个暗示性极强的话一出,张瑶神色乍变,讶异地半张了嘴,而后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扶萱。

    扶萱不喜与人暗中猜忌。

    她的第二个问题,问地愈发直接:“是他与你一并歇息的厢房么”

    问向一位未出阁的女郎这般问题,显然有些失礼,张瑶低低地提醒道:“萱萱,莫要胡说。”

    扶萱朝张瑶笑了笑,却并未打算错过王芷怡的回答,她期待地再次看向王芷怡,耐心地等她回话。

    事关清誉,王芷怡岂能当面肯定她优雅一笑,“扶女郎说笑了。”

    得了答案,扶萱勾唇笑笑,道:“哦,既是如此,想必也是王七女郎恰巧捡到了而已。这折扇是长珩答应要赠我的,不若,你现下就给我罢回头我会与他讲的。”

    她说着话,朝王芷怡摊开了手。

    王芷怡看着她的手心,指尖暗暗用力,终是回道:“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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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以湘之,维锜及釜。――诗经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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