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

    上万梁山军枕戈以待。

    杨志一身战甲鲜亮,稳步登上高台。鹰眼一样尖锐的目光扫视着下方所有的战士。这是他右军都督府下属的主力,左右副都督栾廷玉、武松分列他身后两侧。

    三月初的日光是那么温暖。淮南一片春光。但明媚的日光再是暖人,也洗涮不掉万人军阵铁甲鲜明、刀枪蹭亮的凛凛杀气。

    一幅幅甲衣,一件件刀兵,在阳光下散发着冷冽的寒光。

    “都督,时辰已到。”军正官上前禀道。

    杨志颔首,开口道:“点卯。”

    左副都督栾廷玉上前应着:“末将得命。”

    打开手中花名册,高声点将,一个个将军应声领命,旌旗招展。后栾廷玉在向主将杨志禀报:“回都督,我军连同辅兵【地方守备军】内,出征一万一千,全员到达。”

    此时,众人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云气弥漫,杨志拔出佩刀,斜斜前指,“奉大王令,出兵楚州。此战,我军必胜!”几乎同时,大旗挥舞,锣鼓喧天,数里可闻。在方肥、高玉都在为烟台、威海两港口的马兵集结迷惑不解时,陆谦下令坐镇南端的杨志,引麾下主力,攻拔楚州。

    谁叫那陈观派人来报,近来宋室淮南地方官府大肆征召民勇,彼辈战力孱弱,但合同沿江防御使刘梦龙部,合力攻杀泰州,这就叫陈家父子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们手下的兵将,又何尝是强军?连同宋江部在内,淮南的这场厮杀,就是一场菜鸡互啄。

    陆谦本没打算刚进三月就攻伐楚州,现在看,只得提前了。

    这时,校场内上万大军一起喝呼,呐喊声如春雷一样滚响大地:“我军必胜,必胜。大王万胜,万胜,万胜!“

    杨志听了,自能感觉的出将士们鼎沸的士气军心,举刀向前一劈,道:“出征。”

    因之前都已经受到军令,因此,一个又一个方阵,有序开拔。先是栾廷玉督领的前军,后世杨志亲自坐镇的中军,然后是武松带领的后军。

    一营一营又是一营,梁山军如潮水一样涌过,向南开拔挺进,若是一眼望不到头尾的长龙。

    军容严整,威武雄壮,士卒雄健有力,铁甲刀兵炫目,望之便是强军。

    俗话道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上万大军也却是绵延了三五里之遥。

    梁山军这般大举出动,有没有掩盖消息,宋军的探子自然不是聋子瞎子。等到杨志引兵进抵宿迁时候,楚州守军早已经在忙碌紧张的备战了。

    并且一封急报送递到了扬州。淮南东路安抚使兼扬州知府吕益柔看到急报后,浑身都是一抖。他怕了又惧的恶讯,终还是不可阻挡的到来了。堂上佐官闻讯,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灰白。

    连区区一陈观都剿灭不成的淮南东路,如何有实力来抵挡梁山贼的真正强兵?虽然陈观父子也打着梁山泊的旗号,可没谁会认为陈观部的战力就等若真正的梁山贼。对于扬州城来说,这是大大的噩耗。

    片刻,吕益柔发出神来,他已经平复了心情,沉声命令:“立刻召集诸官议事!”哲宗元皊三年(1088)戊辰科高中榜眼的吕益柔,生平并不知兵,可他性格沉稳,坚韧不拔。如此就是淮南东路与陈观父子,自一开始的被动挨打,到后来的实力愈强——民勇越招越多,反守为攻的最大原因。

    行百里者半九十,愿着鞭焉!这句话就是他性格的真实写照。

    吕益柔说完这道命令,环视众人,目光中透着凛凛杀气,只听到他从牙缝中吐出了话:“从即日起,全城戒严。有敢动摇军心者杀,有敢擅自奔逃者杀,有敢抗拒不从者杀。”连连的杀字无疑表明了吕益柔的态度,他是不会弃城逃跑的,更不会不战而降。

    做官纷纷应是。

    片刻,一道道命令就从府中传出,不需要多久,人就全都到齐。

    这时,衙门内外已经站满了军士。

    诸官到齐,吕益柔与之相互见礼。也不入座,开门见山便道:“适才,本官得到楚州林太守传来的急报,陆贼麾下大将杨志率梁山贼万余人,杀奔南来,现己到了宿迁,不日便可兵临楚州。”

    堂上的许多官员还不知情,闻言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上万梁山贼,这可不是陈观手下的那些无能之辈,个个不由的脸色发白。

    吕益柔环顾左右,沉声说着:“这乃危急存亡之际,诸公惟有尽心竭力,才有一线生机,诸公努力!”

    吕益柔的政策很简单,撤回进攻泰州之兵马,坚壁清野,全力坚守扬州。

    便是那高邮城都被放弃了。

    吕益柔此时一一发布命令,任何人都没有反对余地。可是他们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是不安,上万梁山贼可非同小可,更不要说其军还有一种超级石砲,能摧城拔寨如同翻掌,这仗还打啊?

    楚州知府林摅,乃福建长乐人也,其父林邵,官至显谟阁直学士,林摅以父荫入仕。可以说这在北宋官场上是一个‘不正统’出身。但林摅却用自己的真实履历证明了一件事,那做不做的好官儿,同学问学识的深浅,真的没啥关系。

    他知楚州以来,“以察察闻,鉏大侠,绳污吏,下不敢欺”。是个极富施政经验的官员。且见识不俗,崇宁元年(1102年),林摅时为屯田员外郎,被派视察河北。陛辞时林摅建言:大府宜择帅、边州宜择守、骄兵宜更戍等,深得徽宗心意。

    如此之官员,堪称能臣。可偏偏越是这般的官员对赵宋就越发忠诚。

    他是文官。考量的除了名节大义,身后清名,更看重“国策方针”。陆谦‘殿试’的时候把科考分门别类,这先天上就会引起士大夫们的反感。更不要说陆谦的那些税收政策,和梁山军杀地方劣绅如宰鸡一样的行径。

    宋江攻打楚州时候,城中不少官员士绅都吓的手足无措,颤颤发抖。可出使过辽国,在辽国据理力争,以至于叫辽国大怒,断绝了供给宋使团的水、粮情况下依旧不屈服的林摅,却临危不乱,招募民勇,编组城内其青壮,轻易的就把宋江拒之城外。

    但是现在,这个有能力有勇气的能吏,拿着吕益柔的回书后却也禁不住手足发颤。

    “上万梁山贼军攻打过来,我如何才守得住楚州十日?这不是要逼死老夫么?”林摅脸色很苍白,他觉得若是没有援军,就楚州的民勇和城中青壮,恐怕两三天就支撑不下了,还要支撑十天。简直是异想天开。

    至于吕益柔所命的坚壁清野,多余钱粮悉数运回扬州。这个他倒也能理解!

    扬州不同于楚州,后者民勇只是少数,抵抗宋江之战中出力更多的还是城内民壮。而前者却是招募了大量民勇,这些都需要钱粮支撑。

    然,楚州乃淮南之门户,这儿一丢,整个淮南东路,将不复宋土也。

    吕益柔弃楚州,弃的何其轻巧。

    林摅唉声叹气,那周边的官吏们就更是两股发抖。这一战楚州照这个守法,那是凶多吉少啊。

    从宿迁到楚州,距离只有百五十里。

    对于梁山军而言,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三天就到了。此番便是要顾及河道上的辎重,整个行军过程也不过四天。

    林摅受到吕益柔回信的第二日,杀气腾腾的梁山军就出现在了楚州城下。

    箭如雨下,持续的覆盖射击,打的城头上的守城民勇、丁壮都抬不起头来。他们可没有正规的甲衣来遮体。便是盾牌都简易的可怜。

    杨志这边再挥手叫人推上壕桥,当天就在楚州城北假设好了通道。林摅自晓得情况不妙,当天夜里重金招募了一批勇士,又以亲子引队,缒城去烧壕桥。结果被守夜的梁山军察觉,一波箭矢射去,霎时就被射翻了一半。

    那林摅之子,身披皮甲,手持一把利剑,此刻与其他人等一同缩在羊马墙后。心急如焚。

    今夜之举若是不成,待到天亮,梁山军踏过护城河攻到城下,竖起云梯,登城厮杀。这楚州眨眼便是陷落之局。

    这是很直观的判断,历经了两次宋江攻城的历练,林通怎么看不出前后敌军的区分?与眼下的梁山贼比来,宋江军就是一窝乌合之众。

    当日,宋江贼军只是为填塞护城河,便费尽力气,足足在城下耗了五天。耗得楚州城内军民都不害怕了。可眼下的梁山贼呢?只是半日,就在楚州北城搭建了八座壕桥。同时,城头上是箭如雨下,打的守城民壮头都抬不起来。这种完全压制的感觉,叫每一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

    林通咬着牙向身旁人道:“谁愿再去,只需将火油泼上,便是大功告成!其后城头自然会射下火箭来。立此功者再加一级,赏钱十贯。”

    话音未落,其身旁便窜出条人影来,大声答应了,招呼众人一起上去抢壕桥。

    这羊马墙距离壕桥是极近的,只有十步远,但这十步却极不好走。对面黑暗中已亮起火把来,只是火把周边却无人在。城头便射下羽箭,也没听到梁山军一声的叫喊,反而是黑暗中他们射来的箭矢,箭箭咬肉。

    众人缒城而下,携带的盾牌都是短牌、圆牌,遮挡个上半身就是好的了。可梁山贼的射手显然都是准头出众的箭术好手,几个人都是腰腿中箭。被逼到了绝境上,林通也豁出去了,仗着身上的皮甲,顶着圆牌直冲出去。

    很幸运的,将一罐火油摔倒了一处桥面上。可待到他再回到羊马墙后的时候,缒城出来的十余人,已经只剩下四个了。

    而他们的成果,就是为两处壕桥添上了一抹油脂。然如此办法与整个厮杀攻防之中,岂不是杯水车薪么?

    陆谦很快就收到了杨志的战报,楚州已拔下,知州林摅与其子林通被徐州守卒都头赵立擒拿。

    杨志一边报捷,另一边就是向陆谦推荐赵立,说这赵立性格勇武、坚毅,是个好苗子,推荐他入武略院学习。

    后者不久前添了一波老师,学生陆陆续续的也汇聚了来,都是各部表现优异的中基层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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