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上,金兵南下,席卷中原后,当代衍圣公孔端友携侄儿孔玠随宋南逃,因为他无子。孔玠是他弟弟孔端超的长子。而孔氏其他族人则大多留在了老家。后女真人示意下,伪齐刘豫将孔端友之弟孔端超的二儿子孔皤,封为“衍圣公”,主持孔庙祭祀。

    那孔端超端的是好命,两个儿子,一南一北,都是荣华富贵。

    陆皇帝是不知道这事儿的。不然他肯定不会封孔端超做奉祀官。但这厮的骨头却真的挺软的。

    孔家现下面临的困境只是整个宗族无法维持了,而并不是他的家人生活无法维持。陆齐朝官员的俸禄还是挺高的,依靠俸禄,纵然无法叫其维持早前那样的生活,至少家人衣食无忧。

    也就是说,即使整个孔氏宗族彻底的五零四散,孔端超一支的生活且还是能有保障的。

    而孔家其他人也不是离开了他孔端超便只能沦为要饭的叫花子的。

    前面说了,孔家近支的文化水平还是有的,这些人个个识文断字,且又有不少人往日里就是在打理孔氏一族的庶务,甚至很多人都在帮衬着打理仙源县的政务。这些人自然都是孔氏近支,或是孔家嫡系的忠实小弟,真要出来自己讨口饭吃,真不是难事。

    但这样也意味着孔家嫡脉的沉沦。家族的羽翼和帮手都‘斩断’了,他还如何起飞?

    孔端超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如果没有家族的帮衬,他们孔氏嫡脉真就要彻底沉沦了。因为他的儿子他知道,就没一个真有才成才的,甚至连几个年岁大点的孙子都看不到希望。守着一奉祀官的闲职,只能保证孔氏在兖州的一席之地,便是冠盖兖州且是不能,想要复兴家业就更是想也不要想了。

    所以,他选择了顺从上头的旨意。

    陆皇帝的意思是很恶劣的,至少对于孔家言,那是很恶劣的。宣扬开后能叫整个中国社会都有着惊惧感和颠覆感。

    可孔端超却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因为他不愿意‘家族沉沦’。

    是没有人拿着刀子来逼他,他能选择“安分守己”,只要固守着节操,陆皇帝的目标必然会转移的。偌大的孔家又不是只他们这一支可称嫡脉?他大哥不说,他还有多个堂弟的。

    但孔端超没有。在‘安分守己’的没落和‘臭名远扬’的复兴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当然,如此选择若说没有孔端超惧怕陆皇帝事后拉清单的缘故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横竖这是孔端超的选择,不管有何原因在。

    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选择用自己家族老祖宗的名声来搏一搏未来。

    陆皇帝的意思很明了,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孔家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然要把这‘一环’事情办好办漂亮,却也不是只孔端超这么一支就能做到的。他还需要族人的帮衬,也就是都要走到山穷水尽情况下的孔氏近支和嫡脉的忠实小弟们。这些人一支坚持到现在,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田亩,陆皇帝抄了孔家,清洗了其内的作奸犯科者,然余下的孔氏族人却也要一视同仁不是?别人有租赁田,孔家人自然也有租赁田。但天见可怜的,他们这些孔氏一族当中的既得利益者,甚个时候亲自下田耕种过?所以,上好的良田在他们手中也只能转手出租去,只靠收租,又如何能顶事?

    孔家人每人分得的租赁田,是给他们做自耕农的,却不是叫他们做小地主的。

    如是,孔家宗族的钱粮方才日益短缺,也是因此孔氏宗族的人口才日益减少。

    说到底,这时间没几个人会宁愿饿死,还不肯放弃坚持的。如伯夷、叔齐不食周栗那样的事儿,还是极少极少见的。至少这般有节操者,在孔家是见不到的。

    孔家人最早与梁山军结下怨仇是因为他们地势梁山泊‘反社会’的作风,怂恿地方豪强,并亲自上阵组织民勇,配合宋军与梁山泊为敌。所以,陆皇帝夺取了兖州后对孔家下手,也显得很顺理成章。

    只是自持有着‘圣人光环’抚照的孔家人万没有想到陆皇帝的手段会那般的狠辣。

    一遭从云端被打落到烂泥中,孔家人若说心中不存在对陆齐的敌意,那是不可能的。

    横竖陆皇帝也没有后续动作,即使对孔端超的‘暗示’,也是最近彻底稳定下局势之后,客观条件都符合了,陆皇帝这方才示意兖安保司去做的。

    如果孔端超上钩,他都已经为孔家铺好路了。而要是孔端超不上钩,陆皇帝也不会强摁牛头不喝水。

    孔端超也不是白痴,他若是无有一点把握,怎会决心下的那般痛快?陆皇帝给铺的路,虽是一条叫孔家颜面尽失的路,甚至可以说是让孔家自绝于‘读书人’的路,可至少有一点是,那肉眼可看到的金钱。

    陆谦就是要孔家人拿‘名声’换金钱。

    他们若是不换,那就从旁支远脉着手,一样能坏了孔氏名头,就是要更废时间,也没现在彻底。

    可要是换,孔家就要有着向‘商业家族’转变的心理准备了。这是要改换门庭的!

    孔家能够得到财富,从而维持住宗族的存在。但也会丢掉自家最珍贵的东西。

    两条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作何选择?很简单明了。

    “大齐现如今是旭日东升,要等到黄昏日落……”就是如赵宋这般早亡,也有百五六十年啊。一百五六十年,他们孙子的孙子方可能看到。何况这时间段还是一个假设。

    孔端立笑的很凄凉,真要等个三百年,那三百年后孔家的声望还能剩下几许?且新朝便是要拉拢读书人之心,再来厚待孔氏,他们也早看不到了。至少他孔端立的子孙早就与孔氏疏远了血缘。在孔氏子弟几乎无法在官场出人头地的情况下,他这一支必然已经‘泯灭众人’矣。到时候孔家的好处也落不到他的子孙后代头上。

    这般来虽是对不住祖宗,可他也愿意拿老祖宗的名声来换金钱,至少这样可叫他们这一支更好的受老祖宗的祖荫恩泽。

    其他各支头首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这般想的。如此,孔老夫子的这群不肖子孙,就彻底的把他跟孔方兄结上‘亲戚’了。

    “那么,就去益都吧。”孔端超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候,已经全是坚定。

    从登州返回益都的路上,陆皇帝接到了安保司传来的消息。

    “哈哈哈……”笑的很愉快。

    答里孛感觉到陆皇帝的高兴,她觉得李俊的报捷都没让陆皇帝如此高兴,也就是高丽王献表内附时可比了。

    但她知道,外朝的事儿,作为后宫之人,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的好。

    陆齐一朝与赵宋和契丹都有很大的不同。那赵宋出过主宰朝政的章献皇后刘娥,和被旧党称赞为“女中尧舜”的高滔滔,契丹的萧太后更是大名鼎鼎。那皇帝在位时候,后宫干政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却也绝非没有。

    而陆齐一朝呢?看似陆皇帝连后宫都是在平衡朝局,可实质上,几位后妃全都算上,愣是没人赶在外朝政务上吱吱一声。

    答里孛来到益都没过都就便看清楚了这一切。方金芝、程婉儿、扈三娘、邬琼英,每个人身后都似有着一派实力,可事实却是她们就仿佛是汉人民间的后宅女子一样儿,从不问前堂事。

    陆谦也没给答里孛解释太多,一切还是等到成果自然而然的显露出来吧。他为孔家人已经铺好了路!

    组织球赛,门票,场地周边的店铺,乃至押注du博。

    昔日在东京时候,这等事儿就已经近乎常态,那高俅当初可不就是靠踢球为生么。因为这宋时的人,多是嗜赌。齐云社昔日所做的事情,那便是陆皇帝现在要孔家人去做的,去亲自出面做的,且还更正规。

    只要有能控制住事态的能力,再有官府应允和配合,做这种生意,那就是肉眼可看到的财富。

    陆皇帝对此早就有谱。

    这球赛和马赛,完全能结合起来,球场四周留下跑道,一场两用。是再适合不过!

    且如此之赛事,既能赚钱,又有助于市民娱乐,丰富百姓生活。更可以推动中国的马种改良,最最重要的是,后者能催生出马会。

    一个看似是体育组织,实则却是网罗了社会各界名流的超级大会所。这个且不去提,先说马种改良。

    东西方战马的差距,如今时候固然是有,但还远没有拉开不可逾越的间距。陆皇帝已经着手组建了国营马种改良场,可他更希望民间和权贵世家也能形成这一风气。

    倒不是说他就期望着中国的权贵世家能搞出后世英国人那样的纯血马。

    陆皇帝一点也不喜欢纯血马,这种娇贵到极致的马匹在赛场上是迷人的精灵,可放到战场上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但这种风气却是极好的,至少能让社会各界明白——马种以及改良的重要性。

    事实上这等事有远见者都有在做,当年汉武帝叫李广利征大宛,夺取天马——汗血马,那最大的目的并不是满足个人的爱好,而是要改良马种。只不过汗血马的基因最终还是淹没在了海量的蒙古马当中。当然,这也有汗血马速度虽快,骨架纤细,负重却轻的缘故在。

    但盛唐时候的马种改良却广有成效。据史料记载,唐时只引入的外来马种就高达四十四种之多,那唐朝的马印制度(也可以说是马籍)就是后世小鬼子的马种改良时候都要借鉴,而现在陆皇帝的马种改良场地施行的制度也一样是马印制度。便是马场中储备的种马种类还没那般的多。

    这时间还是太短暂了些。

    别说是大量的引入战马了,就是连陆皇帝吩咐过的绵羊,都没能找到一种合适的。这种事儿还有的时间去做。但球赛和马赛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

    陆谦只要想到被无数读书人尊崇的孔家嫡脉,忽的做起那满是铜臭味道的生意时候,他心中就想笑。

    士农工商,读书人把商人定为四民之末,视为贱业,可现在的圣人子嗣却大张旗鼓的做起了生意来,更着手那du博事宜,消息传扬开来不知会是何等的颠覆性。

    可能真的会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吧?

    陆谦还是很期待那一日的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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