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绯唇勾出一抹淡笑,笑意却不抵眼底,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不愠不火地开口:“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

    她是不会吃人,但会打人。

    方艺桐绷着脸道:“你想干嘛?”

    江棠打量着方艺桐,那天一点力气没收抽了方艺桐那么多巴掌,估计这会儿还红肿着,所以才会戴口罩遮挡,她淡声道:“跟你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方艺桐眼神警惕看着江棠,“你放开我!”

    “也对,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聊的,是我用词不当。”江棠眸底的神色愈冷漠,似笑非笑地看着方艺桐,轻轻浅浅地开声,“是警告。”

    江棠的五官长得精致但偏冷,脸上带笑的时候尚且显得疏离,一旦面无表情,立马变得酷冷,她此时敛去唇角的弧度,直勾勾地看着方艺桐,一字一顿地说:“你辞职,离开临安医院。”

    方艺桐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失声道:“江棠你是神经病啊!你凭什么要我辞职离开!”

    江棠不言苟笑道:“就凭我瞧你不顺眼。”

    江棠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凶悍猖狂,就那么轻飘飘的,漫不经心的,仿佛在细心劝说着一个迷失前路的人,但表情却在告诉你,这不是在开玩笑,你除了接受,没有资格说不,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在方艺桐看来,江棠这就是傲慢,这也是她最讨厌江棠的一点,她冷眼看着江棠,嗤笑道:“你瞧我不顺眼我就得走,你当临安医院是你家开的?我就不信你还能只手遮天了!”

    江棠松开她的手,坦然道,“我是不能只手遮天,但在青临城,我要收拾你一个人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你要识趣点儿,就安静地消失,你要赖着不走……”

    后面的话江棠没说完,不离开的下场会是到底会什么,方艺桐猜不到,但那未完的话里隐含着的威胁她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方艺桐脸色微微一变,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怒道:“你瞧我不顺眼你可以走,但是我绝对不会辞职也不会离开!”

    方艺桐出生不好,从小就穷怕了,为了挣脱那个贫困的泥潭,为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了给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才考进临安医院心外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凭什么她江棠一句话让她辞职她就辞职?!

    江棠语气寡淡地说:“我是没空管你才让自觉滚,给你明路你不走,非要当过街老鼠,那我就成全你。”

    江棠手里有她的把柄,如果公布出去,她肯定被口水唾沫淹死,方艺桐怒目瞪眼,“江棠,我怎么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处处针对我!”

    “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你平时背着我嘴贱,玩些小把戏,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现在,”江棠话音一顿,目光陡然冰冷注视着她,“你踩我底线了。”

    “我跟陈俊凡一起就是踩你底线?”方艺桐戴着口罩,脸上扭曲的表情被遮挡住,她怒极之下什么都顾不上,口不择言道,“难不成你跟陈俊凡也有一腿,所以我跟他一起你才这么愤怒?”

    话音刚落,江棠便瞬间黑了脸,电光火石之间,她一把薅住了方艺桐的头发,狠狠地一拽,方艺桐一边惊叫着,一边伸手去挠江棠,结果是逼得江棠更大力气地揪紧,方艺桐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一般,疼得她当即飚泪,拔高声音嚷嚷:“我现在是孕妇,你敢动我试试看!我绝对告死你!”

    “那你就去告。”江棠冷冷地说。

    说罢,江棠薅着头发把方艺桐强行往旁边的围墙那儿带,连拖带拽的,抓着方艺桐的头发先是往后一扯,再摁着她的头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墙壁不是平整的墙面,而是用各种凹凸不平的石头砌成的,石头的棱角参差不齐,甚至还有尖锐的角,方艺桐光洁的额头顷刻间就被磕破了皮,墙面上沾染些许红色。

    “啊!”

    方艺桐只觉得脑门剧痛,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惨叫声便破了音。

    江棠薅着她的头发逼着她仰起脸,方艺桐痛得眼睛眯得只余下一条缝隙,她懵然间睨见江棠那嗜血的眼神,心头瞬间涌现的恐惧覆盖过了身体的疼痛,她瑟瑟发抖地说:“江棠,我怀孕了……你伤着了我的孩子,你就是杀人凶手!”

    江棠想到季然被砸破的脑袋,伤还没好昨天又被打得腹部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想到苏姣受的那些罪,她就恨不得把方艺桐往死里打,打得她满地找牙!不止是方艺桐,陈俊凡她都想打,这一对渣男狗女,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江棠目光凶狠睥睨着她,阴恻恻地出声:“你真该庆幸你怀孕了,否则我就把你打成哑巴为止,让你这张只会喷粪的臭嘴,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江棠说罢,像扔垃圾一样,把她往墙壁上一甩,方艺桐身体磕在墙上,抖着身体,颤颤巍巍地看着江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江棠面无表情说:“限你今天之内提交辞职申请滚出临安医院,还有,以后见着我们自动躲远点儿,不然我见着你一回揍你一回,你要不信,大可试试我敢不敢。”

    江棠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走。

    方艺桐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直到江棠走远,她才嘤嘤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从包里找出手机,给陈俊凡打了个电话,陈俊凡很快就接了,她哭哭啼啼地说:“俊凡,你回来接我……我,我受伤了……”

    江棠刚进医院大门,唐游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不是让你有事儿跟我说,让我处理就行,你怎么又动手了。”

    江棠闻言楞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跟着她的人跟他说了,她淡淡说道:“我就跟她聊几句,她这种人,我自己就能搞定,还犯不着让你出面。”

    唐游川忍俊不禁,“我是最后的王牌,关键时刻才出马?”

    唐游川只是打趣,没想到江棠这回却诚实地“嗯”了一声,他不由得挑眉,别说有多高兴了,含笑揶揄道,“脾气这么火爆,我以后要是热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动手?”

    江棠一本正经回道,“不会,我打不过你。”

    “我不会跟你动手,”唐游川压低声音,口吻宠溺道,“你要打我,我让你打,保证打不还手。”

    江棠心想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眼尾唇角却挂着淡笑,轻声道,“我是斯文人,不喜欢打打杀杀。”

    唐游川闻言顿时乐不可支,调侃道:“嗯,不打打杀杀,只是抽十几二十个耳光,或者抓着头撞下墙,真是斯文。”

    江棠被他说的有些羞窘,镇定自若地转移了话题,“晚上我要去找个人,你不用来接我了。”

    “找谁?”唐游川马上敛去笑意,沉声问。

    江棠不疾不徐地说:“陈俊凡,就是打伤了季然的那个男人,我朋友的老公。”

    唐游川蹙眉,“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算笔账,顺便送个礼。”江棠说。

    唐游川顿了一秒,淡声道,“我陪你去。”江棠想拒绝,他却像有千里眼,猜透了她心底的想法,不等她开口,径自道,“一个女人你自己可以搞定,但是男人不行,他连季然都能打伤,你能打得过他?”

    江棠幽幽地开口:“我又没打算跟他动手。”她大体上是个斯文人,动脑子能解决的事情,她不会动手,尤其是面对身体优势比直至强大的男人时。

    其实该都不敢说还是会动手。

    唐游川不以为意,“他要跟你动手呢?”

    “我不会给他动手的机会。”江棠说,“就算真动手,不是还有你安排跟着我的两个保镖在么。”

    江棠不是不愿意找他帮忙,而是他身份比较敏感,虽然他强大,但再强大也没到只手遮天的程度,谁也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都希望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尽量自己解决,而不是成为他的负担和累赘。

    另外还有一点,江棠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凶狠阴暗的那一面。

    唐游川似乎哼了一声,语气不满,“我没空的时候可以找他们,我有空你找他们做什么?我才是你男人。”

    江棠被他逗得莫名想笑,她已经进了医院大厅,偷偷吸了口气,曼声说道:“我要进电梯了,就这样吧。”

    唐游川不跟她犟,出声叮嘱,“别受伤了,让保镖跟着。”

    江棠走到电梯前,遇见了同事,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问早,她回了声,对着手机那端的唐游川坦然应声,“嗯,拜拜。”

    唐游川压低声音温声说:“好,记得想我。”

    江棠没理会他,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断,但微烫的耳边仍旧萦绕着唐游川说话的声音,脑海中甚至自动脑补了他说这些话的表情,温柔的,宠溺的,眼底含着促狭,蔫坏蔫坏的。

    思及此处,江棠一阵心猿意马,她暗叹了口气,可怕的是,她似乎正逐渐适应他这种状态,当初那股强烈的排斥感几乎淡得没影了。

    早查房完,江棠马上又进了手术室,等从手术里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江棠揉着酸疼的肩膀和腰,她最近带的实习生在一旁见状问了句:“江医生,您是腰疼吗?”

    江棠微笑着说:“嗯,昨晚睡觉抻着了。”

    “我姥爷是老中医,他自己弄了一个药酒很好用,专治腰酸腿疼的,只要按摩揉热吸收,第二天就能缓解症状,我给你一瓶,你拿回家用着试试看?”

    他们这些经常站在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颈椎,腰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江棠也经常深受其扰,严重的时候,疼得整晚都会睡不着,所以实习生这话她听着就相当心动。

    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问:“你不用吗?”

    实习生笑着说:“没事儿,我姥爷给了我很多瓶,我都用不完。”

    江棠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先说好,就算你送了我药酒,你犯错了我照样会骂,不会给你特殊优待的。”

    实习生困窘辩解,“江医生,你不要误会,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想用一瓶药酒就把你收买了啊。”

    江棠拍了下他的肩膀,柔声道,“逗你呢,紧张啥,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啦。”

    “不客气,那我待会儿送你办公室。”

    江棠微笑着道:“好,去换衣服吃饭吧。”

    江棠换了衣服,掏出手机扫了眼,一个上午过去了,唐游川竟然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一条信息,估计是在忙,没时间吧,但她却隐隐有些失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又不由得蹙了下眉头,她巴巴地期待个什么劲儿?

    收拾好心情,准备去找苏姣一块儿到食堂吃饭,电梯门打开,还没跨进去,里面同科室的同事见着她,马上朝她挤眉弄眼开玩笑,“江医生,你不用去食堂啦,又有不知名的追求者给你送爱心午餐,快回办公室!”

    江棠愣怔了一秒,马上想到了唐游川,于是改道上楼回了办公室,果不其然,桌子上放了两个袋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保温盒,袋子上印着喜满楼的字样。

    把东西一盒盒打开,全是她喜欢的菜式,江棠忽而记起,几个月,她救了沈老先生那天来不及吃午饭,手术完了之后,也曾收到过一模一样的午餐,当时她和季然还猜测是哪个爱慕者送的,她曾想到唐游川,但很快又被否决,毕竟她并不相信唐游川会那么好心,即便真是他,以他们那时的关系,他也不可能了解她的口味。

    江棠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你给我叫了午餐?

    唐游川几乎是秒回:嗯,天冷可能会有点凉,你加热下再吃。

    江棠盯着手机屏幕愣神,两次一样的餐厅一样菜式,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所以那次的午饭,毫无疑问也是唐游川送的,彼时他们关系那么糟糕,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的什么的?还是说,他那时就已经对自己起了心思?

    江棠正在楞神,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是苏姣打过来的,赶紧接起。

    “刚下手术吗?”苏姣问。

    “嗯。”江棠应声,扫了眼桌面那几盒饭菜,低声道,“你吃饭了吗?没吃来我办公室一起吃。”

    苏姣说:“我过来看季然了,对了,你去找方艺桐了?”

    “嗯。”

    苏姣轻笑了一声,“陈俊凡说她受伤了,说是你打的,你真动手了?”

    江棠淡声应道,“嗯,我跟她本来就不对路,现在她犯贱还要跟我嘴贱,我听着不爽,一个没忍住,动手警告了她一下,省得她以为我是缩头乌龟不敢动她。”

    “她以前一直在背后中伤你,找你茬,你都不为所动。”苏姣笑得很无奈,知道江棠这么大动干戈,肯定是因为她,“她跟陈俊凡说你撂话要弄死她的孩子,还扬言要杀了她。”

    江棠闻言噗嗤一声乐了,苏姣说:“你还笑得出。”

    “杀人不犯法的话,我会考虑动手,她那种人,不要脸不要皮,不狠狠打一顿都不会老实。”江棠直言不讳,“要不是她怀孕了,我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有些人,你以为退一步开阔天空,然而她却得寸进尺,以为你好欺负,随便捏。

    苏姣突然说:“你应该叫上我一起揍的,毕竟我是接骨头的最清楚该怎么断骨头。”

    江棠顿时乐出声,“下次一定叫上你。”

    “一言为定了啊,你去吃饭吧。”

    “你不要跟陈俊凡单独碰面。”江棠提醒。

    方艺桐早上最后也没来上班找陈俊凡,江棠倒是没感到多少意外,也并不担心陈俊凡能把她怎么着,倒是可能会报复到苏姣身上去。

    “嗯,我没打算见他,离婚事宜我已经让律师去跟他谈了。”苏姣淡声说,“陈俊凡很重视方艺桐怀的那个孩子,连带着见不得方艺桐受伤,你不要再理会他们,免得他发疯找你麻烦。”

    江棠嘴上说着好,然而晚上一下班,她就去找了临钢集团找了陈俊凡,准确的说,不是找他,而是蹲他,然后在停车场那儿,让唐游川的两个手下趁他不备,从后面用一个麻袋套住他,把他拖到了监控的死角里。

    再让两个保镖对他进行了一顿拳打脚踢,江棠抓着一根棒球棍,这是她来的路上,临时去体育用品店里买的,照着陈俊凡的后脑勺,一棒砸了下去,陈俊凡闷哼了一声。

    想想砸在季然脑袋上的烟灰缸都一分为二,江棠手起手落又砸了一下,脑袋,后背,手臂,腹部,全都砸了个遍,即便江棠的力气不如男人,木质棒也没断,但下狠手的时候,也不会轻到哪儿去,这么个打法,陈俊凡也忍不住痛喊出声,“住手!你,你们是谁!”

    江棠没说话,总之季然伤着哪儿,陈俊凡就被打了哪儿,而且是双倍偿还,两个负责压着陈俊凡的保镖,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江棠看着这么一个斯文清冷的女医生,打起人来会像个女混混,毫不手软,一边叹为观止,一边又瑟瑟发抖,暗暗想着,他们三哥的口味还真的是……与众不同。

    江棠打到最后累得呼吸都有些紊乱了才停下手,而陈俊凡连声音都喊哑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江棠在他身旁蹲下来,捏着嗓音变了个调,“你以为方艺桐怀的是你的孩子?”

    粗哑的中性嗓音,辨不清是男是女,陈俊凡和江棠接触本来也不算多,更加无法辨认她的声音,忍痛出声,“你到是谁!”

    江棠径自说:“给你听点东西。”

    言罢,江棠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点击几下屏幕,不多时,一段暧昧的声音从话筒里飘了出来,女人的浪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伴随着男人粗鄙的话,在空旷且寂静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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