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游川心底默认了江棠没收他的香烟和打火机是在关心他,所以心情十分愉悦,亦步亦趋紧随江棠身侧,声音愈发低沉,“真的?”

    “嗯。”

    江棠原本有点儿恼他毫无预兆跟她表白,恼他扰乱了她的心绪,可是当发现他在门外吹冷风等她,突然就心软了,那一星半点不足为道的恼顷刻间化作一缕烟,散得无影无踪。

    “那你不要板着脸。”唐游川侧头盯着江棠瞧,没在看路,“好歹笑一笑。”

    江棠想对他翻个白眼儿,奈何那一场表白已然耗尽她的力气,懒得搭理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脚下的路加快了速度,然而唐游川大长腿占尽了优势,不慌不忙都能紧贴着不掉队,刻意压着的声调半哄半求唤她的名字,“江棠。”

    江棠心中默念着听不见听不见,唐游川这种人给他一点阳光他就能灿烂,谁知道要完一个笑,待会儿又要什么,她刚刚用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

    “江棠。”江棠充耳不闻,唐游川坚持不懈,“笑笑呗,你这样我觉得你就是在跟我生气。”

    “……”

    “江棠。”

    “你别叫了。”平日少言寡语的高冷男人,此时就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着也忒过烦人,江棠此时已经不是心烦,而是头疼欲裂,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他。

    唐游川小声嘀咕道,“干嘛这么凶。”语气颇有些小媳妇受了委屈而小声埋怨的调调,乍一听还有点像撒娇。

    此时正好一阵穿堂风刮过,江棠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毛孔竖立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也不知道是被风刮的,还是被唐游川这语调给吓的。

    她瞥过脸剜了唐游川一眼,“你吵死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是毫无遮盖掩饰的嫌弃。

    唐游川垂眸看着她,面不改色地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江棠没有任何迟疑,脱口而出的干脆利落,“不喜欢!”叽叽歪歪的吵死了,谁能喜欢!

    “你不喜欢我话多?”唐游川再问。

    “嗯。”江棠已然生无可恋,回应十分敷衍且有气无力。

    唐游川声音渐低,“你喜欢我安静点?”

    “嗯。”

    江棠应完,唐游川无缝衔接马上又问了一句:“你喜欢我?”

    “嗯……”江棠被他问得烦了,已经陷入机械化的回答模式,听见的声音也没过大脑便反射性地嗯了一声,然而话音刚出,她猛地意识到不对,蓦地顿住脚步,又急又燥地吼道,“没有!”

    唐游川看着她几近恼羞成怒的脸,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像是个抢到了糖的孩子,几分得意又几分无赖,云淡风轻般说道,“我听到了,你承认了。”

    江棠气急败坏,失去了惯常的冷静,“我承认什么了?”

    唐游川盯着她,幽深的眸底除了笑意,还有一抹温柔宠溺,低沉的声音很轻很淡,彷如情人之间的无限甜蜜的呢喃,“你喜欢我。”

    “我没有!”

    唐游川老神在在地说:“我不管,我听到了。”他这是要把耍无赖进行到底了。

    江棠没想到唐游川会给她下这种幼稚的圈套,偏偏这种幼稚的把戏自己竟然还上当了,她顿时被气得心血管堵塞,胸口团了一股气,发泄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想要骂人,可看着唐游川一副“我不管我不听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能言善辩的嘴此时竟然毫无用武之地,什么都骂不出来,一顿吃瘪,简直憋屈要命。

    一半被他气的,一半被自己气的。

    从他表白两人对峙辩论开始,再到眼下这情形,江棠先是被他或深情或强势的态度砸得心底凝固成冰的湖面出现了裂缝,又被他耍无赖的作风堵得有口难辩。

    不管她如何出招反击,他始终有条不紊不急不躁,而她被反手封杀折戟沉沙,没伤着他半分就罢了,到头反而憋成了内伤。

    这么想想,突然有种委屈涌上心头。

    唐游川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明知江棠没有那个意思,自欺欺人他也感到无比的快乐,他看着江棠无可奈何的模样,像是吃定她一样,脸上笑意不减反增。

    江棠胸闷气短抿唇不语,素净的脸蛋冷冷清清的,沉默了半晌之后,她果断转身就走,懒得跟他争论。

    唐游川见状,觉得自己得意过头了,怕她真急眼起来冷着他,于是赶紧主动道,“我知道你还不喜欢我,所以故意跟你闹着玩儿找点心理安慰,没别的意思。”

    江棠丢盔弃甲,半似无奈半似恐吓道,“你可闭嘴吧!”

    唐游川终于见好就收,乖乖闭上了嘴巴。

    两人回到客厅,老太太和孩子还有两狗子都在,孩子不知缠着老太太在问什么,老太太江棠和唐游缠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赶紧抬手招人,“你们来了正好,这孩子的作业整得我头疼,你们来教教他。”

    现在都有规定,幼儿园不得教授小学阶段的教育内容,不得开展违背学前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活动,但不提前授课学习,等孩子上小学的时候,进度又跟不上,所以大部分家长都会提前一年把孩子送去幼小衔接的辅导班。

    陈嫂的孙子今年五岁,明年就得上小学了,所以现在也在上辅导班,辅导班布置的作业也不少,平时就需要父母帮助一起完成,年轻父母倒是能陪着折腾,这到了几十岁老人家这儿,就真是要命的折腾。

    江棠要给老太太做个简单的基础检查,于是教孩子作业的临时任务就落到了唐游川身上。

    江棠和老太太占据了沙发一隅,她先用血压测量仪给老太太测了血压,正好今儿早上早餐之前老太太有测过一次,中午她到了也测了一次,现在再测,是为了连续监测一天的血压情况。

    测完血压,再测心率,心律,心音。

    唐游川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坐在老太太旁边,小孩儿坐地毯趴在茶几上,他不咸不淡地给孩子说了两句,孩子也不知道懂没懂,总之低头认真地在作业本写写画画,唐游川便侧转过头看向江棠。

    江棠工作的模样,在他住院期间看过无数次,穿着白大褂,挽着长发,听诊问诊,他都很熟悉,甚至能区分出她跟患者交流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明显偏温和,即使脸上表情很清淡,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凶冷。

    此时她身上穿的并非白大褂而是休闲舒适的连帽卫衣,微微低着头,带着听诊器给老太太检查,她神色温静,橘黄的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后铺染成一片独特的光晕,因为她正好背着光,所以正好被那片光描绘出一圈柔光,整个人有种毛绒绒的软感,与她那股认真严谨的气场融为一体。

    这画面,像是拍电影里刻意渲染出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好看,越看越好看。

    唐游川看得入迷。

    老太太想要看一眼唐游川会怎么教孩子,结果转头却撞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棠,不由得一乐,抬手掐了他的手臂一把,揶揄道,“看啥看得这么入迷?”

    唐游川气定神闲,面不改色道:“看您的乖孙媳妇儿。”

    他平静的声音落下,害得江棠的手一颤,听诊器传来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只听到自己心脏的扑通声,忍不住抬眼剜了唐游川一眼,以眼神警告他安分点儿。

    然而她这一记剜人的目光,在唐游川眼中,就像带刺的玫瑰,那玫瑰沾着娇艳欲滴的露珠,勾得人心魂涣散,待伸手被扎穿了皮肤,可这一根刺已也不足以吓退采花的盗贼。

    扎破了指尖沁出了血,知道采花会伤会疼,但下回还敢。

    唐游川愿意做个越挫越勇的采花贼,眼底含笑对上她的视线。

    坦白心意之后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想说什么也不用拐弯抹角,我就喜欢你,不用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不用瞻前顾后害怕穿帮,简直不要太方便。

    江棠无奈,唯有收回目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老太太闻言笑得更欢乐了,逗着说:“好看吧?”

    唐游川说:“嗯,好看。”

    “那你多看看,美人儿养眼,延年益寿。”老太太笑呵呵的。

    “您说的对。”唐游川也不禁溢出一声低笑,只怕这个美人儿不是延年益寿,而是要了人命了。

    江棠对自己的容貌有认知,老天爷赏脸给她一副好皮囊她自然高兴,但也不至于有优越感,别人夸她长得好看,她也心如止水,但现在听着这对祖孙你来我往一顿猛夸,她真是臊得慌,主要是唐游川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这么不要脸,她真的……冲击很大。

    江棠沉了口气,正色道,“奶奶,我要听心音,需要安静,你们说话我听不清。”

    老太太笑眯眯的,“好,我们不说了,检查完再说。”

    唐游川也没再出声,只是眼睛还缠着江棠,江棠硬着头皮将他的目光隔离,却始终无法做到完全无视,直孩子扯他的裤腿,他侧身去给孩子讲题,她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江棠给老太太检查完,借口想喝果汁儿,逃离了客厅,厨房里,陈嫂正在搅拌汤锅,那是晚上的火锅汤底,用大骨先熬。

    “少奶奶,要拿什么吗?”陈嫂搁下汤勺,盖好锅盖问。

    江棠说:“没,我进来榨杯橙汁喝。”

    “我给你弄,你出去等着。”

    江棠不干,唐游川那人中邪了似的,一直盯着她看,她被盯着浑身发毛,受不了,“没事儿,我自己弄。”

    陈嫂防备地看着她说,“你快别折腾,要不小心弄伤了手就不好了,也不费事儿,我来吧。”

    但凡见识过她炸厨房的人都会露出这么一副防备状态,她虽然不擅长做饭,但不至于连个果汁都不会弄,江棠无奈地说:“我真没事儿,那要不,您帮忙煮一杯姜汤?”

    “你喝?”

    “……阿川喝。”江棠差点儿秃噜嘴说了唐先生,“他刚吹了风有点流清涕。”

    “那是受了风寒了。”陈嫂说,“少爷讨厌姜味儿,姜汤估计也不喝。”唐游川喝不喝,陈嫂还是煮了。

    正好晚上要吃火锅,江棠准备多弄些果汁,备着晚点当火锅饮料喝,她那了橙子,站在一旁磨磨唧唧剥皮,切开,各种捯饬,速度慢得跟蜗牛有得一拼,陈嫂姜汤都煮好了,她还没弄好,见她磨蹭,陈嫂想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让她送姜汤,江棠拒绝了。

    客厅里,唐游川万般无聊,拿着个球跟蛋卷玩,他扔出去,蛋卷颠屁颠屁去捡回来,再丢出去,蛋卷又捡回来,惹得坐在那儿写作业的孩子都无法专心,跃跃欲试。

    老太太用手拍他,“你别玩了,影响孩子写作业。”

    这时陈嫂断了姜汤出来,“少爷,少奶奶让给你煮的姜汤,你喝了吧。”

    唐游川闻言挑眉,“江棠让你煮的?”

    “对啊,她说你吹了风流清涕。”陈嫂说,“中午不还好好的吗?你跑哪儿去吹风了?”

    唐游川原本因为江棠在躲他,心情有点儿烦躁郁闷,闻言心情瞬间由阴转晴,“江棠人呢?”

    陈嫂说:“还在厨房里弄果汁呢,都说让我来,她非不让。”

    唐游川从沙发上起身,挽着唇角朝陈嫂伸手,“给我吧。”他接过姜汤,迈开长腿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老太太和陈嫂的对话,“他又不吃姜,你看着,肯定是端进去倒了。”

    厨房里,灶台上小火炖着的汤冒出翻滚的咕噜声响,江棠正在切着剥完皮的橙子,刀切下去磕着粘板发出咚地声音,专心致志的没有发现有人走了进来。

    突然听见两声轻咳,她猛地扭头,看见唐游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而且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江棠瞪眼,无语凝视着他。

    唐游川看着她,总感觉下一秒她手里那把水果刀就要挥向他,顿了顿,淡声道,“你让陈嫂给我煮了姜汤?”

    江棠面不改色说:“刚才看见你吸鼻子,姜汤驱风寒。”

    唐游川说:“关心我?”

    江棠看见了他眼底的期盼揶揄,真心是佩服他这见缝插针自作多情的本事,声音如常道:“怕你感冒了传染给我们。”

    唐游川耳朵自动过滤掉不中听的话,低声嘟哝,近似抱怨,“我讨厌姜味儿。”

    “那就别喝了。”江棠转头继续切橙子。

    唐游川说:“不喝感冒了会传染给你,我忍忍喝了吧。”

    唐游川是真的讨厌姜味,从来没喝过姜汤这种玩意,不过这碗饱含了江棠对他的心意,他舍不得拒绝,低头稍微吹凉,捏着鼻子张嘴往里灌,温度正好,咕噜咕噜几下猛咽,喝了三分之二,那味道呛得他实在难受,赶紧停了下来。

    口腔,舌尖,喉咙,都是姜辛辣的味道,唐游川眉头紧蹙,忍不住砸舌,余下那三分之一,他直勾勾地盯着,迟迟无法下嘴,江棠余光里瞥见他的表情,嫌弃又纠结不已,哪儿还有半分冷酷霸道范儿,江棠突然勾起唇角,偷偷地笑了。

    须臾,听见唐游川说:“剩下这一点,不喝也没事了吧?”

    江棠忍着笑,佯装淡定说:“喝不了就别喝了,没必要勉强自己。”

    却不想最后那半句话落在唐游川耳里,却听出了另外一层的深意,他把碗送到唇边,微仰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一口气将余下的喝完了,末了还就把碗递给她看,“没有勉强。”

    江棠看着他这一番操作,楞了半晌,直到他这句话响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那话没别的意思,但唐游川却神经敏感的误会了,而且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委屈或者不满,但越是平静,江棠的心情越是五味杂陈,她都不知该说什么。

    唐游川被呛得脑袋发热,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准备喝,江棠见状出声道,“别喝冰水。”

    唐游川一口气卡着,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江棠这是在故意整他,偏偏这时她从卫衣的袋鼠兜那儿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版类似于药片的东西,递了过来,“吃奶片能压味儿。”

    唐游川垂眼看着那一板奶片,心尖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所以说,她这样不动声色的哄人,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唐游川自我调侃,“你当我小孩儿呢?”但手还是接了过来,掰了一片塞进嘴巴,香甜的奶味儿刹那间弥漫满口腔,他的心也随之软成一滩水。

    江棠把切好的橙子扔进榨汁机,见他还杵在那儿目光灼热,忍不住出声道,“你还有事儿?”

    “没事儿。”

    江棠面无表情地下驱赶令,“没事儿就出去吧。”

    “干嘛一直赶我出去?”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地扔了个直球,“我就想跟你待一块儿。”

    江棠闻言不由得一颤,眼神诚挚看着他说道,“唐游川,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你说。”

    江棠暗自调节呼吸,几秒过后,她平心静气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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