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江棠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季然熟悉的吼声,“棠姐等我!”

    季然刚从手术室回来,就看见陶芸锦凑在江棠那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瞧江江棠眼底的不耐,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门一声吼,生怕陶芸锦听不见似的,把旁边的人同事都给弧得一咯噔。

    有个男医生累得焉了吧唧脚下走路都是飘的,正好走在季然前面,季然这一嗓门从身后震过来,他硬生生被拽了回魂,而且一哆嗦弹着往前蹦了两步,正好有小护士看着他反应过激的模样,忍不住窃窃失笑。

    男医生丢了脸,忍无可忍扭头冲季然吼,“季然你这王八蛋叫魂呢叫!”

    季然从容不迫从他身旁经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你这听见猫叫身子抖的胆子,当年怎么有勇气跑去学医。”

    男同事龇牙咧嘴在季然的寸头上拍了一掌,“骂睡老鼠呢!”

    季然笑着说,“谁应我谁咯。”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江棠跟前,男同事跟江棠和陶芸锦打了招呼走了,季然站定在江棠跟前,无视了陶芸锦的存在,出声道,“去哪儿呢,不说好了上我家吃饭么?”

    他们从小到大时常配合撒谎忽悠人,江棠从容接茬,“以为你手术没那么快完事儿,准备吃个点心等你。”说罢转眼看向陶芸锦,淡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和季然有约了,你玩得开心些。”

    季然挑眉看了看陶芸锦,笑容可掬道,“陶医生找棠姐有事儿啊?”

    “没事儿,本来想约小棠一起吃饭的,既然你们有约在先,那就改天吧。”陶芸锦温柔浅笑着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拜拜。”

    江棠微微一笑,季然笑着抬手对她挥了挥,“拜拜,慢走。”

    待陶芸锦走远,季然才侧头睨着江棠,“她约你吃饭?”

    “来跟我显摆唐游川特意组局庆祝她入职呢。”江棠不紧不慢出声,“叫我一起过去。”季然微微挑眉,“那我岂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儿?”

    江棠说:“没你我也不准备去。”

    季然道:“为何不去?就应该去,然后当着面儿跟唐阎罗秀秀恩爱玩玩暧昧,让她亲眼瞧瞧惦记着吃不着的酸苦滋味儿,膈应死她。”

    江棠以看弱智的眼神睐了他一眼,“你傻逼么?”

    唐游川给陶芸锦庆祝并没有邀请她,她跟着陶芸锦过去,是要以他的某某人身份呢,还是要以陶芸锦朋友的身份?而且唐游川未必乐意见到她,届时给她甩冷脸的话,别说膈应陶芸锦,她能不能挽住脸面都是个问题,这种一个玩不好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把戏,她才不屑。

    再说,是陶芸锦非要把她当假想敌跟她抢,她吃饱了撑着才会去配合她给自己找不痛快。

    季然读懂了江棠的眼神,嘿嘿傻笑着说,“我就随便说说。”

    江棠等季然换了衣服,下楼取了贺忱送来的那箱东西一起出了医院,坐在车上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江棠从后视镜瞥到后面有辆车也在等着,催促季然赶紧走,别挡道,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季然得知江棠捡了条狗回去养,表示很震惊,“你不是嫌养动物麻烦么,怎么突然想养狗了?”

    “心血来潮呗。”

    也许看着它小小的身体虚弱颤抖的模样产生了同情,也许是它吮吸她手指的时候触动了她心底的最柔软的部分。

    “挺好的,反正你也爱跟猫猫狗狗凑。”季然说着又乐了,“不过你连猫屁墩个脸都不乐意,那狗玩意疯批起来上蹿下跳拆家毁室,你能忍得了么?”

    江棠说:“只要它不往我床上钻,什么问题都没有。”

    江棠也不觉得阮迪家那几只祖宗脏,毕竟豢养在家,阮迪有定期给它洗澡,她甚至都愿意抱着上脸蹭,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它们往床上钻,即便再干净,她都觉着脏。

    反正人总会有某些无法忍受的事,而江棠就是对床存在异常的洁癖倾向,这个毛病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习以为常。

    季然皱了皱鼻子,“你这怪癖。”

    江棠不置可否,抬眼往车窗外面扫去的时候,无意间的一瞥,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熟悉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儿之后神经过于敏感,感觉那车似乎跟刚从医院出来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

    一想到是从医院出来便一路这么跟着,江棠的神经陡然紧绷,如同拉开的弓,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噌一下断开,她试图安慰自己,只是同款的车正好同向而行,是自己神经过敏了,然而始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不断插进来,万一就是那些人呢?

    猜疑一旦存在,得不到事实印证,便无法解除,江棠盯着那辆明明可以从旁道超车却选择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头的车,心底的恐惧渐渐扩散,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寒意从她脚底蔓延遍布至全身,四肢都凉透了。

    江棠侧眸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季然,那怕惶恐不安,面上也是一片波澜不惊,不慌不忙道,“去香鱼火吃烤鱼吧。”

    她不能让季然发现异常,更不能把季然牵扯进来,香鱼火在老街那边,那儿人流多,万一真是被人跟踪,往人多的地方走是最安全的。

    “不是要吃清淡点么。”季然狐疑地睨了她一眼,江棠面不改色道,“突然想吃烤鱼了。”

    “女人呐~”季然还是从了,在前面一个路口的时候,打转了方向盘,江棠视线一直盯着后视镜,发现那车果然也跟着转了方向,心骤然一沉,她可以百分百确定,那车确实在跟着他们。

    老街路道窄,他们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停车位,下了车,江棠拉着季然涌入人群,老街晚上很热闹,现在还是饭点的高峰期,各家门店你都涌满着人,尤其是吃火锅的店,门外排起了长隆,基本是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坐在排队的椅子上边聊边等候。

    香鱼火排队的人也不少,他们拿了号,上面提示前面还有二十桌,估计有得等,江棠扫了眼四周,人太多了,全是陌生的脸,分辨不出谁是跟踪她的人。

    江棠略一思忖,对季然道,“你在这儿排队,我去买奶茶,顺带买点心垫垫肚子。”

    “我去,你在这儿等着少折腾你的脚。”

    季然中午没吃多少,下午又一下午都在手术室做手术,这会儿已经饿得不行,换作平时肯定就让江棠去买了,但这会儿顾忌她的脚带着伤。

    “那你去吧。”江棠只想避开季然联系一下唐游川,谁去都无所谓。

    季然问:“老样子?”

    “嗯。”江棠随口应了声,等季然走开,她没有刻意避开人群,就坐在原地,掏出手机佯装无事地玩了会儿,随即给唐游川编辑了条信息,附带着地址一起发了过去。

    不管她和唐游川关系如何,现在这种情况,她只能找唐游川。

    ……

    青临城中心街某火锅店二楼最大包厢里。

    几张长桌并排成一张大长桌,桌子两边前前后后一共坐了十来人,男女有之。

    位于上位的唐游川,依旧是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纽扣解开了两颗,袖口半挽着,露出半截好看的小臂,少了些严谨,平添了一抹随性慵懒。

    他右手侧的位置坐着陶芸锦,左侧是卫昊,依次往下,是沈叙,以及另外两个相貌同等出色年纪相当的男人,临靠沈叙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夏季白t恤,眉眼细长偏冷,留着口字胡,几分颓废几分潇洒,他半瘫在椅子上,一脸昏昏欲睡的懒蛇相,再往下的那位,则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相貌干净俊朗,眼窝深邃,透着一股子沉稳内敛书卷气,这两人和沈叙一样,跟唐游川关系很铁。

    平时都凑到一块玩的熟人,除了唐游川和他身侧几位男人相对安静些,这会儿桌上气氛很热闹。

    沈叙噙着笑问陶芸锦,“小锦,医院怎么样?还习惯么?”

    陶芸锦淡声道:“挺好的,虽然很忙,但同事都很好相处。”

    沈叙磕了粒花生米,“让你进恒安,你偏要跑临安那儿去吃苦受累。”

    恒安医院虽然所属唐旗,但唐游川这几位好友也是合资者。

    陶芸锦笑了笑,“如果我呆不下去,请你们务必收留我。”

    “你也是心外科,跟江棠打过招呼了么?”沈叙说话间,勾着笑瞥了眼唐游川,唐游川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眼神警告的意味很明显,然而沈叙视而不见,“她是临安医院老员工,让她帮忙照顾下,你会顺利很多。”

    提到江棠的时候,陶芸锦的目光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游川,但见他淡淡的表情没起任何变化,喜怒不辨,她柔声道,“嗯,主任让她带着我呢,刚过来的时候本想邀请她一起来的,不过她说要去朋友家。”

    “她朋友?”沈叙挑眉,“那个帅气的男医生吗?”

    陶芸锦略讶异,“你也认识啊?”沈叙道,“见过,不知道名字。”当时因为误以为他是江棠的男朋友,加上长得挺帅的,所以印象深刻。

    “叫季然。”陶芸锦略一顿,低声笑了笑,“确实长得很帅气。”

    沈叙眼神暧昧,“怎么?你看上他了啊?”陶芸锦没好气剜他一眼,“少胡说八道,我纯粹是欣赏帅哥,加上他和江棠关系很好,我多瞧了两眼。”

    “那什么糖,是你新女友?”说话的是沈叙身侧那位懒蛇一般的男人,声如其人,懒懒淡淡的,像没吃饱似的,但调侃的味道一点儿也没少。

    沈叙扭头冲他一阵乐呵,“不,不是我的,是老三的。”

    此话一出,除了卫昊无动于衷安静地夹了颗小辣椒嚼得有滋有味,另外两男人都眉眼一抬,朝唐游川投去玩味的目光,陶芸锦更是没移开过视线。

    陶芸锦知道唐游川和江棠已婚的事实,虽然他说过,选择隐瞒是因为还没办婚礼,但是以他的脾性,若真喜欢谁,肯定会光明正大公开,更别说他都领证了,居然连这几个嘴亲近的好友都隐瞒着,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懒蛇男似笑非笑道:“老三迟到的春天终于来临了?”

    另外一位不愠不火地淡声附和,“情窦初开了。”

    沈叙不甘落后,“老铁树开花。”

    唐游川向来不屑于解释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睨着他们,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一如既往不开金口。

    他不开口,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懒蛇男人看着肾虚,依旧是半死不沉的语调,“肾虚,跟咱们讲讲怎么回事儿。”

    “你他妈才虚,你全家都虚,老子逆风射三尺,信不信我滋你一脸啊!”沈叙愤怒瞪他,一副你敢再说老子当面儿脱了给你滋过去的表情。

    懒蛇男扭头对着另外一位说,“阿离,去,扒了他的裤子。”

    话音落下,陆离水波不兴地抬了下眼皮,淡声道:“又不是没见过他光着个腚的样子,扒了也没意思,有本事他把裤子都给滋穿了试试。”

    后半句,是说给沈叙听的。

    沈叙面不改色道:“当谁都像你一样,开着个裆上街扫荡。”

    陆离不言苟笑说:“我那是被撑开的。”

    沈叙看着懒蛇男:“阿庭,原来你是被压的那个?”

    周庭慢条斯理开口,“你有种今晚别走,我让你明儿走路都带拐。”

    几个人声音也不大,而且旁边闹哄哄的,但靠着陶芸锦坐的两个女孩子是听到了,顿时不好意思地好了脸,想笑又不敢笑,偷偷地低着头,佯装没听见。

    陶芸锦无语地看着他们,“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女性在场,注意点儿形象行不行?”

    沈叙帮腔:“就是,你两要耍流氓回家耍,现在给我正经点儿。”

    “你非得说你鸟飞三尺,咱也没兴趣,你废话少说。”陆离一本正经地说。

    顿时一阵窃窃笑声,陶芸锦只能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游川求救,“三哥,你让他们赶紧闭嘴吧。”

    唐游川姿态慵懒地靠再椅背上,唇角挂着明显的弧度,显然也在看戏,闻言哂然一笑道,“待会儿他们扒裤子的时候,你记得拿手机录个视频,否则下回他们还敢。”

    陶芸锦忍不住笑说,“好主意。”

    沈叙瞥了他一眼说:“坏老头儿鬼主意最多,你把柄在我手里呢,还敢这么嚣张。”周庭睐他,“所以让你别废话,说正事儿,老三和那什么糖怎么了。”

    “她名字叫江棠,你好歹动个脑子记一下。”沈叙一边吐槽,一边兴致昂扬回到主题上,“大美人儿,前阵子我家老头儿住院,老三还把他带出来吃饭,结果心脏病发,幸好江棠在,捡回了条老命。”

    周庭挑了挑眉,“那得长得多美老三这老僧才能一面之缘看上人家啊。”

    “想知道多美,你们自个儿去看。”沈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控制着点儿,别一不小心给看上了。”

    周庭扫了眼陶芸锦,“芸锦不是跟她一个科室么?”

    陶芸锦微笑着点头,“江棠被称为我们医院的门面担当。”

    陆离云淡风轻地说:“你们说得我都忍不住好奇了。

    他们吃的都是单人小火锅,不用顾及谁的口味,喜欢什么口味自己定,干净又方便,陶芸锦没理会他们的对话,拿了碟肥牛问唐游川,“帮你涮?”

    唐游川淡声道,“我自己来,你吃你的。”他夹了一筷子肥牛搁在翻滚的辣锅里,头也不抬,突然出声道:“别去招惹她。”

    话音一出,陆离轻挑眉,周庭懒懒地“呦”了声,沈叙则是添油加醋,“听见没,别招惹,他上心着呢!”

    陆离把锅里涮好的菜夹给了他身边懒得恨不得人亲自喂到嘴边的周庭碗里,又挑了片土豆吃,淡声问:“认真的?”

    沈叙嬉笑着道:“阿离,你这废话,不认真他会这么说么?”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肉,黢黑的眼微微一眯,眼缝里扫了道冷风过去,“你脑子也虚了是吧?”

    周庭食欲不振似的啃着土豆儿,半认真半玩笑开口,“我跟阿离不用说了,卫昊……算了,他别说女人,他眼里能看得到的他人估计就只有你,至于肾虚这玩意,虽然浪了点儿,但还有良知不会拱自家的白菜。”

    沈叙鼓掌,“一口气说这么多,庭庭你长大了,哥哥我欣慰啊。”

    唐游川懒得废话,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了烟,又顾及陶芸锦在,所以拿着烟和打火机起身,身形刚动,沈叙便出声问:“埃,说两句就走了啊?”

    “抽烟。”

    卫昊觉得沈叙这老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毛病,说到底还是被打得少,好心提醒他,“你少说两句。”

    就在此时,唐游川搁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没人注意到,陶芸锦瞥了一眼,睨见上面显示的名字,摸过了手机,把手机调到了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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