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你今日心情似不大好。齐容与顿失了食欲,将那拿起的白面馒头又放回盘子里,道:;往常看你说话从未像今日这般愀然不乐,难道只是因为我没有敲门就进来?

    ;你我只见过寥寥几次,谈何往常?我是怎样的人,说话用怎样的语气,岂是几次就能了解的。

    齐容与总觉得延龄不是没有来由地气恼,不是没有来由地说那番黯然神伤之语。

    ;是遇了什么事么?我说过或许我可以帮你。

    又坐回妆台前的延龄,仔细审视着铜镜里的面容,回想起醒来前身处的梦境。

    仍是那个女子,只是换了个以往从未出现过的地方。

    高崖瀑布下,女子裸身浸在瀑潭边的浅水处,厚长的黑丝浮在水面上,遮盖住了底下的旖旎春光。

    她面上无神色,口中无言语,只将水底的石子拾起来朝前抛出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击打水面的噗通声,即便是在梦里,清脆悦耳不减半分。

    不知抛了多少颗石子后,女子抛出的弧度终于有了些变化,拾起来的石头也愈发大颗。

    大颗的石头抛至潭中的位置,水花虽溅得大,却敌不过瀑布末端的百尺高浪和奔雷巨响。

    又见女子开始朝旁边挪,她双手触底,想寻更多握起来顺手的石头玩乐。

    忽而她身侧水中落下一物,略大的响声将她惊着不动了,溅起的水花湿掉了她头顶的发丝。

    这不是她扔的且差点被砸到。

    女子抬首看了一圈,见四五个衣着怪异的孩童倒挂在瀑潭边的树枝上,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石头。

    她仍是无神色无言语,只眨了眨眼睛,视线便再也没从那几个孩童身上挪开。

    其中一孩童翻过身坐在了树上晃荡着脚,嘴里大笑道:;傻女,呆子。

    另外的孩童也随之附和:;呆子!呆子……

    女子偏了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后见她缓缓抬起手……

    那几个孩童见状立马变了脸,呲溜没了影。

    抬起的手并未放下,而是指尖朝自身一点,她给自己化了身素色衣服罩体。后轻轻蹬脚,起身飞至刚那个孩童坐的树枝上,也如孩童那般荡起了脚,再将手里那颗尚未抛出的石头朝着潭中心掷去。

    果真从高处抛下溅起的水花更大……

    好似这才是她在乎的。

    然意犹未尽,但手里空空,女子正要再下去寻石头,却被正下方的倒影吸引了。

    她俯身看去,并且细细瞧了好久,指尖从眉探到眼探到鼻再到嘴唇和下巴……

    延龄猛地睁眼,久久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迷蒙间似听到有谁大喊了声什么,见着有谁跑出了视线。

    待清醒过来,房中确是无人,她起身走到铜镜前盯了自己的脸半晌,愕然那梦中的女子竟是与她同样的容貌。

    尚未来得及整理梦中所见,竟有人连门都不敲闯进来,将那混沌不已的思绪更是打乱得破碎淋漓,委实让她怫然不悦。

    ;梦中所见,庸人自扰。花了少许时间沉淀怒意后,延龄的语气趋平和:;容王有心了。

    齐容与将要说什么,忽而感知到那只小凤凰回来了,便倏地起身朝门外走,边道:;我得先回了,不然又要听一顿和尚念经。

    不是他怕,而是嫌烦,能避则避。

    雪青举着托盘走在廊间,远远见容王出了姑娘的屋子,暗自舒了一口气,幸好将军没有回来看到,不然肯定心生芥蒂。

    再进姑娘的屋子时也不似先前那般畏缩,雪青大约把刚才的见闻归为眼花幻觉了,不然还能咋想呢。

    ;姑娘刚起身,想是没什么胃口,奴做了蛋清瘦肉粥,好下喉些。雪青直接端到屏风后边,把粥食放在了床头边的楠木柜子上。

    延龄仍是盯着镜中的脸,声音淡淡道:;我虽与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知你不是会胡言乱语之人,且还是在容王面前,妖言惑众可是要被拶刑的,这规矩你自是比我清楚。

    ‘哐嘡’一声,托盘掉落在地,雪青匍匐下身跪着瑟瑟发抖,连道三声:;求姑娘饶了奴,求姑娘饶了奴,求姑娘饶了奴……

    ;你看到了什么,可愿说与我听听?

    ;水……妖物的身上都是水……姑娘不在床上,姑娘不见了。雪青在惊惧的记忆中,搜肠刮肚只找到几个能形容之词,虽简洁概括了她所见的全部却描述得十分苍白无力。

    延龄想到梦中的瀑潭,幽深而澎湃,难道她和水有何关联?

    ;除了水,还有其他的吗?比如妖物的容貌。

    雪青使劲摇头,神色惊惧,深陷回忆无法自拔,;没有容貌,都是水,脸上的五官连头发都是……水。

    是自己睡着的时候所化的模样吗?延龄想。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沉睡时会有什么怪异的变化,今日听得雪青口中所述,也颇为好奇,只是谁又能窥见自身睡颜呢,怕是个永远见不到的场景了。

    ;我现在好生坐在这里。延龄转过身认真看着雪青,;你当如何想?

    雪青支支吾吾,畏畏缩缩道:;奴……应是奴……昨晚没睡好,在园中时,被……被烈日晒昏了头,见着幻象了。

    延龄浅笑:;嗯,我也觉得是如此。

    省去了消除雪青记忆的费力之举,此等侵人五识,伤其身脑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延龄是不愿随意用的。

    见雪青仍瑟缩在地,延龄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又道:;不经证实的怪异之事,切莫说与旁人听去,将军那也不要提,此次是王室出行游乐,若搅得人心惶惶,恐降罪于你。

    雪青抬了个弧度看了延龄一眼,又将头迅速低去,;奴……奴明白。

    ;下去好好休息,今日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延龄想一个人呆会儿。

    自己心绪不宁的模样也伺候不好主子,雪青只得恭敬应下,屈身退出屋子,将门搭上了。

    话说雪青刚走出长廊,转了弯迎面撞上容王殿下的两个随从,她只当是挡了人家的去路,赶忙让出道来。

    不想那两人反拦在她身前,道:;雪青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难不成是她煮的东西难吃?还是刚才诓骗容王殿下有妖物,结果扑了个空,问罪来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少不了一顿罚。

    雪青硬着头皮,咬唇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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