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插科打诨一番, 就算是正式地认识。

    楚千黎和谈暮星在闲谈中了解工作内容,项目对外招标时要求较多,现在是将工作量一分为二, 一半给周渠带的人,一半给潘义成带的人。前者主要负责实际建设,后者主要负责专家建议。

    一行人现在要前去拜访原住民, 当地人声称有山神信仰, 甚至留有原始祭祀场所。周渠希望潘义成等人过去考察,探访当地遗迹有没有价值,是否需要让铁路建设为其让步。

    周渠留在工作站处理其他事务。巴图提前抵达工作站, 他对周围环境较熟悉, 被周渠指派给专家顾问组做向导,还带上几名工作站人员。

    工作站外萧萧瑟瑟, 连点绿色都见不到。远方的山都呈褐色,看上去植被稀疏, 甚至类似于戈壁。

    巴图一边领着队伍出发, 一边满怀憧憬道:“话是这么说, 但我还是希望没价值,真的不想再改动。这里本来地形就复杂,再把这些东西都考虑进去, 那工作真是没法做了。”

    巴图站在搞工程的角度看待问题,当然不想面对吹毛求疵的要求。

    谈暮星负责拍照,他用相机记录周围的环境,方便回去后整理研究。

    楚千黎打量山形, 她略加思索, 说道:“山管人丁水管财,应该就是普通的祭坛, 我猜规模也不会太大。”

    国内的名山大川过多,一般都是山灵水秀处孕育出珍贵文化,环境恶劣的地方很难遗留下什么。

    “那也要实地看看,工作必须得到位。”潘义成道。

    谈暮星拍照结束,他犹记巴图是少数民族,问道:“巴图哥知道他们的山神信仰吗?”

    巴图:“不知道,说实话不搞项目前,我作为本地人都没来过这里。”

    楚千黎:“假本地人?”

    “我们省太大了,我家到帝都的距离,甚至比到这里要近。”巴图叹气,“河北同学还羡慕我回老家,说他得天天往帝都跑,我心说大哥你不看地图啊,我们省能相邻八个省,你羡慕我回老家工作!?”

    “在我们省北部工作,再到我们省西部工作,那就差不多横跨大半个祖国!”

    “……”

    楚千黎等人现在深刻理解巴图对当地信仰一窍不通的缘由,尽管他们都是同省份的少数民族,但确实离得太远,完全就没挨着。

    这里对本省人也偏,甚至就不适合居住。

    一路上环境险恶,然而矮山上却逐渐有牧群映入眼帘,虽不及基地附近的牛羊壮硕,但明显出现人类居住的痕迹。

    朴素而简约的建筑群坐落于此,宛如戈壁滩上最后的居所。门口晾晒风干食物,还布置有装饰彩条,然而早就被风霜侵蚀。

    潘义成蹒跚地走上来,他累得气喘吁吁:“还真是原生态。”

    楚千黎点评:“低情商叫生存环境恶劣,高情商叫原生态。”

    谈暮星望着眼前的建筑群,他左右环顾,问道:“这是一个村吗?”

    “很小很小的村。”巴图道,“我估计一百人都不到,说不定没一些小区大。”

    村里人明显都互相认识,他们看到巴图等人面露戒备,也不主动打招呼,站在村口踌躇不已,嘴里还叽里咕噜。

    楚千黎:“他们在说什么?能翻译一下吗?”

    巴图:“这帮卑鄙无耻的外乡人又来了。”

    谈暮星:“巴图哥,你不是不懂蒙语?”

    “是啊,我听不懂随口编的,他们讲的是不是蒙语我都不知道。”

    “……”

    好在工作站里其他人能跟村民交流,部分村民同样会汉语,总算是能建立起沟通。

    然而,双方前不久闹得不愉快,村民们怀疑他们来找麻烦,不是很想放一行人进村。

    巴图找同事帮忙,解释道:“跟他们说一声,不是说有信仰不能修嘛,我们现在找专家过来了,今天就好好聊信仰的事。”

    工作站同事跟村民们交流,令人遗憾的是效果不大,他们仍被挡在村外。

    “唉,又是这样……”巴图无奈地挠头,他四下望望,庆幸道,“幸好领导今天没跟来。”

    巴图在同事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引来对方惊讶的神色,还错愕地看楚千黎一眼。

    工作站同事犹豫片刻,老实地传话给村民。

    众村民听完一愣,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派人回村禀报,没多久就给潘义成等人放行。

    潘义成:“这是说什么啦?”

    巴图:“我说我们同事被其他村的人奉为萨满,这次是特意过来。”

    楚千黎惊道:“但我不是萨满!”

    巴图打哈哈:“没事,我们也没说你是嘛,那是别的原住民误解,这不就是转述一下……”

    谈暮星思及接风宴上心惊肉跳的周渠,担忧道:“我们这么做不会被骂吗?”

    楚千黎:“到时候只能让潘教授用民俗知识解释一下。”

    潘义成听她如此理直气壮,他大感震惊:“一向只有老师甩锅给学生,居然还能学生甩锅给老师?”

    不管如何,巴图的做法相当有效,顺利跟村里人见上面。

    潘义成对此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打算不跟周渠说起细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行人走进村里,他们发现居住条件较原始,整个村所占的面积也不大。

    谈暮星回忆起银隆村,他现在确信楚千黎没撒谎,银隆村绝对是先进文明村,相比此处绝对算得上富庶。银隆山上有各类物产,这里却到处光秃秃的,连山野间牛羊都看着饥瘦。

    “真不容易,我这回是借你的光,第一次走到他们村深处,前两回进村就只能到那里。”巴图望向楚千黎,伸手给众人指位置。

    工作站想去考察当地山神祭坛,被村民们带到村中管事人面前。

    屋内,正中央的大桌主位坐着一位老太太,她满脸皱纹、头戴小帽,帽子上点缀飘带及羽毛,还有各类繁复的图案。

    楚千黎刚一进门,她就被老太太及村民们牢牢盯住,下意识地往谈暮星身后缩一缩。

    屋内人员众多,双方多番交涉。老太太讲的是少数民族语言,楚千黎等人听不明白,只能站在旁边等待。

    同事解释道:“他们说村里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祭坛,今天想去那边的话,必须要先做仪式,看日子是否合适。”

    楚千黎恍然大悟:“哦哦哦懂的,就是择吉日,那让他们做吧。”

    “那我们出去回避一下?”潘义成道,“等他们搞完仪式,再叫我们进屋来?”

    同事:“还有说真正的勇士才能去,仪式前有搏克环节,据说是保留项目。”

    巴图脸色微变:“……不是吧?”

    楚千黎:“什么是搏克?”

    巴图:“一种传统体育活动,属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潘义成耐心地解答:“写为搏克,意为摔跤,据说以前祭敖包前都会有。”

    正值此时,村民中间有壮汉站出来,他拍拍自己胳膊、活动起筋骨来,还朝巴图等人招招手,做出邀请的意思来。

    楚千黎惶惶道:“你们少数民族不是不摔跤吗?不是刚破除完刻板印象!?”

    巴图麻木道:“没说不搏克啊。”

    楚千黎:“?”你跟我搞白马非马?

    众人被迫迁移到户外,来到平坦的土质地面,此处勉强能当搏克场地。

    村民们已经派出代表人选,现在皆盯着工作站一行人瞧,等待出来应战的选手。

    场上的彪形大汉来回跳动,他好像在做热身运动,虎视眈眈地打量众人。

    楚千黎等人一致推选巴图应战,他们振振有词道:“这是你本民族项目,肯定要派你上去啊,你们不都是骑马射箭摔跤上大学!?”

    “我天,他上没上大学我不知道,我这个读过大学的绝对摔不过他……”巴图崩溃道,“我希望这时候你们就把我当东北人!”

    “东北人战斗力也很强的。”

    “这还是刻板印象!”

    巴图的五官相貌较特别,看着有异域的感觉,然而上场没多久就被撂倒,外表跟战力完全不匹配。

    比赛规则极度简单,膝盖以上部位碰到地面就算输。巴图被人一拉就倒地,看起来就跟纸糊的一样。

    众村民围绕着场地观赛,他们发现大汉轻松获胜,瞬间爆发阵阵喝彩,还真有节日里庆贺娱乐的欢闹!

    巴图抖抖身上的土,倒是没有受伤,抱怨道:“我以后再也不吹骑马上大学……”

    他就怕哪一天真有人让他表演骑马。

    潘义成作为老年人,他肯定没法上场,现在竟跟着看戏,悠闲道:“你回去可要跟老周说清楚啊,我们专家顾问组今天没有摸鱼,搞不了祭坛研究完全是你们摔跤没摔赢!”

    巴图:“???”这锅也能甩?

    工作站的小伙子们接连上场应战,但都没法战胜经验丰富的大汉,说到底都是工程人员,甚至有些是纯文职,摔得过对方才有鬼。

    众人激动地围观赛事,还在赛手倒下时喧闹起来,气氛相当热烈!

    工作站的人不确定是否要获胜才能去祭坛,然而他们轮流一圈,就只剩专家顾问组。楚千黎和潘义成自然不好上场,那就只有默不作声的谈暮星。

    巴图拍拍谈暮星肩膀,无奈道:“行了,你就代表你们组来一下,能行就行不能行拉倒,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反正也不差这一场。”

    谈暮星赶忙摆手婉拒,慌道:“但我不喜欢暴力……”

    谈暮星目睹双方推搡、拉扯,他着实有点难以接受,刚刚眉头微皱地看,总觉得跟搏斗项目相仿。

    巴图:“什么暴力?什么暴力?不能侮辱我们少数民族的传统体育项目!”

    谈暮星:“……”但你没上场前还说希望被当成东北人?

    谈暮星推托不过,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深感难堪。

    众人看有赛手上场,顿时爆发出喊声,让场子再度热起来。

    工作站的人此时也被比赛氛围感染,他们短暂地将祭坛抛到脑后,在旁边为谈暮星加油打气。

    楚千黎欢声道:“星星加油!星星必胜!”

    潘义成笑着感慨:“偶尔体验一下民俗活动也挺好玩。”

    谈暮星礼貌地朝对手鞠躬,双方握手致意完,比赛就正式开始。

    彪形大汉明显经验丰富,他擅长扑、拉、甩等技巧,总是飞速地击败对方,这回也是率先发起攻击,向谈暮星扑去!

    谈暮星刚上场有点懵,硬生生被大汉一扑,又下意识挡回去,愣是让大汉倒退两步!

    在场见状哗然。

    巴图一惊:“咦?没倒呢?那人力气大得很,这是第一回失手?”

    楚千黎激动地高呼:“星星星星!”

    大汉同样一愣,他一击失手谨慎起来,没有贸然再发起攻击,反而对着谈暮星来回横跳,伺机寻找着攻击的缝隙。

    楚千黎茫然道:“这又是什么?”

    潘义成:“鹰步吗?他们的摔跤技巧好像会模仿动物。”

    楚千黎拍板:“那星星就模仿熊步!”

    场上的谈暮星不知道是否听到楚千黎的决策,他全程都有些不在状态、眼神飘忽,主要被那么多人盯着摔跤,连动作都显得慢悠悠,基本就站在原地不动。

    谈暮星不主动进攻,就只能大汉过去。

    大汉声势迅猛,猛地强扑上前!

    谈暮星格挡缓慢,架住大汉胳膊。

    大汉奋力挣扎,妄图扳倒对方!

    谈暮星轻飘飘地转身,缓缓让大汉歪倒在地。

    他一直是小心翼翼、轻拿轻放的状态,却让彪形大汉好半天挣不开,直到场上爆发出惊叹之声,宣判比赛的最终结果!

    楚千黎发现同桌胜利,她发自肺腑地欢呼:“星星赢了!星星赢了!”

    巴图旁观整场赛事,他神情微妙,评价道:“该说不说,要不是我上场被他摔翻过,我都要以为那人没什么实力了。”

    巴图总觉得,谈暮星身上有种奇怪的和平气质,愣是将热血搏克营造出天线宝宝打闹的氛围,恨不得一键切换到幼儿节目,完全是保育员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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