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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包子琅琊王扎在杨兼怀里, 小脑袋一直往杨兼的胸口蹭,杨兼的小腿又被杨广给抱住了,两只小肉包简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撒娇。

    杨兼登时明白了“齐人之福”到底是甚么意思, 这“左拥右抱”的,感觉不能再好,两只全都肉呼呼,软绵绵, 虽然有点子压手, 但是手感真的一级棒。

    杨兼抱着小包子琅琊王, 杨广不干了,恨不能顺着杨兼的腿爬上去,去拽小包子琅琊王,而琅琊王刚刚受惊, 小模样别提多委屈了,怎么也不肯从杨兼身上下来。

    杨兼眼看着两只小包子就要打架了, 连忙单手抱住琅琊王, 然后单手去抱小包子杨广,说:“好好,父父抱抱。”

    杨广被抱起来,还是不甘心,毕竟琅琊王还在杨兼怀里呢, 杨广便伸出小肉手去推琅琊王, 两个小家伙差点扭打起来。

    杨兼本就抱不住两个, 这“齐人之福”也是需要资本的,杨广平日里被杨兼投喂的白白胖胖,圆圆滚滚,这琅琊王一看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个头不大,但是小肉肉藏了不少,坐在杨兼手臂上沉甸甸的,杨兼眼看抱不住了,连忙求救着:“二弟!三弟!快帮忙……”

    杨整和杨瓒赶紧一人抱住一只小包子劝架,杨兼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甩了甩自己的手臂,酸得很,差点没知觉……

    和士开落网,挟持小包子琅琊王不成,想要调头逃跑,却被刘桃枝一下踢翻在地,“唰!”刘桃枝的短剑立刻出鞘,架在和士开的脖颈上,吓得和士开完全不敢动弹。

    杨兼甩着发酸的手臂,说:“小桃子,先不要伤他性命,带回去。”

    “是,将军。”

    抓住了和士开,众人准备往回走,杨兼刚要翻身上马,“喀拉”一声,几乎微不可闻,似乎踢到了甚么东西,天色太黑,杨兼刚才都没有注意,低头一看,竟然是……

    一只染血的杏仁。

    羊肠坂的小路黑漆漆,蒙着一层阴暗和灰败,杨兼慢慢蹲下来,将那只染血的杏仁捏起,握在手中,似乎若有所思……

    若是杨兼记得不错,人主宇文邕在出晋阳东门的路上遭到了伏击,最后不敌,死于乱兵之中,而羊肠坂,就是东面的小路……

    杨兼将那颗染血的杏仁放在手心,轻轻蹭了两下,将灰土拍下去,没有说甚么,又将杏仁收了起来,放在自己怀中。

    “大兄?”杨瓒说:“怎么了?”

    杨兼站起身来,说:“没甚么,可以回去了。”

    众人翻身上马,准备离开,来的时候杨兼和杨广同乘一匹,不过回去的时候多了一个小包子琅琊王,和士开为了掩人耳目,把自己的马匹给放走了,如今便少了一匹马,和士开被五花大绑坠在马后面,小包子琅琊王年纪太小了,和其他人同乘一匹就可以。

    只不过,小包子琅琊王想要和杨兼同乘,不要其他人,一直踢腾着小肉腿,又哭又闹,嘴里奶声奶气的哭喊着:“不要不要!窝……窝要骑辣匹马!辣匹!”

    杨广唇角泄露出一丝冷笑,发出“呵!”的嘲讽声音,利索的爬上马背,握住马缰绳坐好,不等杨兼说话,已经轻抖马缰,催马前行。

    杨兼连忙说:“等……琅琊王还在哭呢。”

    杨广很是没有同情心的说:“哭罢,哭够了自然不哭了。”

    杨兼:“……”

    琅琊王揉着眼睛哭,前面的人却已经离开了,琅琊王气的踢腾着小肉腿,哭唧唧的说:“讨厌!呜讨厌!!”

    “将军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快打开城门!”

    “将军把叛贼和士开带回来了!”

    “杀了和士开!”

    “杀!杀!杀!”

    和士开被坠在马后,一路跑回了晋阳,听着城楼上高呼的杀声,吓得脸色苍白,踉踉跄跄进了晋阳,一路被带入府署。

    斛律光和段韶听说和士开被抓回来了,全都迎在府署门口,两个人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和士开,立刻冲上前来,斛律光不由分说,“嘭!!”一拳直接砸在和士开的脸面上。

    “啊——”和士开被一拳打得向后仰躺过去,鼻血喷溅似的呲出来,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差点被斛律光一拳打死。

    杨兼冷笑一声,说:“押入幕府,把将领们全都召集过来,提审和士开。”

    和士开因着五花大绑,无法从地上站起来,满脸都是鼻血,大喊着:“救命!!救命啊——放过我罢!我可以给你好处!”

    和士开脸上蒙着鼻血,被刘桃枝一路冷酷无情的拖拽入幕府大堂,任由他怎么挣扎,根本拗不过刘桃枝的手劲儿。

    和士开吓得求饶:“放了我!放了我!我真的能给你好处!镇军将军,你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我,我在邺城有人脉,我可以……可以拥立你成为大齐的天子,好不好!你放了我罢!!”

    和士开一说话,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和士开竟然下作到这种地步,前不久杀了齐天子,拥立琅琊王,这会子又要拥立杨兼成为齐主。

    杨兼笑了笑,蹲下来和和士开平视,伸手拍了拍和士开的面颊,说:“和士开啊,你以为……兼也是任你愚弄的愚人么?再者说……”

    杨兼微微探身过去,在他耳边,用只有和士开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兼的心思只在齐地么?周地、齐地,甚至放眼望去的南方,整个天下……兼都要。”

    和士开的眼眸猛地睁大,瞳孔紧紧收缩,说:“你……你……”

    不等和士开说完,杨兼已经站起来,说:“和士开杀害齐主,便交给各位处置了。”

    “不不!”和士开又去对斛律光和段韶说:“我们都是老齐人!我们都是老齐人啊!怎么能任由这些周贼杀害同胞呢?二位将军,救我一救!!”

    斛律光冷冷的凝视着和士开,说:“救你?!还不如救一条狗!狗都懂得忠心!你却不懂!”

    段韶说:“谁和你这样的蠢才做同胞?你只配下黄泉!用他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将士们!”

    在场的齐人,比在场的周人更加憎恨和士开,齐人士兵立刻高声大喊:“杀!杀!杀!”

    “用和士开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将士!”

    晋阳的天边,日头慢慢升起来,冬日的朝阳显得那么无力而柔弱,为天地镀上一抹灰蒙蒙的光亮。

    和士开大声惨叫着,被一路拖拽出了幕府,拽上晋阳城楼的最高处,斛律光亲自斩首,大喊着:“狗贼和士开人人得而诛之,今日砍下和士开的项上人头,祭奠亡者!”

    “不要——不要!!放过我,你们放了我,要甚么我都给,我……啊啊啊啊!”

    呲——

    泼辣的鲜红迎着灰败的朝阳,猛地喷溅而出,染红了衰败的晋阳楼堞,将楼堞的围墙喷溅的斑斑驳驳。

    楼堞之下,围观的将士们屏住呼吸,一瞬间,天边仿佛变色了,朝阳真正的升了起来,打亮整个灰暗的冬日。

    斛律光迎着冬日的阳光,“当啷——!!”一声将手中的大刀扔在地上,随即看向杨兼,沙哑的说:“如今大局已定,老夫又手刃了奸贼,已经……没甚么好说的了,从今往后,但凭镇军将军差遣!”

    杨兼负手而立,冬日的晨风撕扯着他的长袍,吹拂着他的鬓发,杨兼的面容上,笑容慢慢扩大,十足谦虚的说:“斛律将军言重了。”

    斛律光归顺了杨兼,段韶也“被迫”归顺了杨兼,周主宇文邕死于乱兵之下,齐天子又死在了和士开的手上,如今罪魁祸首和士开已经伏诛,这个天下……似乎变了模样。

    杨兼手中二十万大军,又兼并了晋阳的兵马,天下的兵权,六成以上都在杨兼的手中,几乎是压倒式的胜利,不需要任何人言明,杨兼几乎已经是“无冕之王”,离即位只差最后一步。

    众人聚拢在幕府大堂之中议事,段韶说:“将军的兵马如今开入晋阳,又深得晋阳百姓的爱戴,老臣想要趁机回邺城一趟,劝说邺城归入将军麾下,如此一来,东西便能一统了。”

    段韶乃是北齐的大都督,在朝中声望很高,如果段韶能出面去劝说邺城,的确是个好法子。

    杨兼点点头,说:“那便劳烦段将军了。”

    段韶震惊的说:“将军就不怕老夫跑回邺城,反了将军?”

    杨兼一笑,说:“按照大都督的势力,想要反了兼,还需要跑回邺城么?随时随地不都能反了兼?何苦跑到没有兵马的邺城去,兵家要地的晋阳不是更好?”

    段韶挺拔,摸着胡子笑起来,说:“正是正是,老臣都糊涂了。”

    杨兼说:“大都督声望高深,有大都督出马,兼也能放心。”

    段韶说:“请将军安心,老臣一定尽力劝说,让邺城归于将军麾下,当务之急……”

    他说着,顿了顿,又说:“应该是长安……”

    邺城乃是北齐的都城,而长安乃是北周的都城,邺城有段韶去劝说,加之大量的北齐将领已经归顺了杨兼,所以翻不出天去,但是长安不一样……

    人主宇文邕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弟弟一箩筐,还有宇文氏的贵胄们,但凡听说了人主驾崩的消息,一定会争抢上位,长安很快便会乱套了。

    段韶说:“为今之计,老臣前去安抚邺城,将军应该速速赶回长安坐镇,以防万全啊!”

    杨兼眯了眯眼目,说:“多谢段老将军提点。”

    段韶准备离开晋阳返回邺城,等点齐了兵马,三天之后出发。而杨兼则是又留在府署大堂,处理了一些晋阳的事务,晋阳百废待兴,因为作战,街巷都有一定的损坏,杨兼让齐国公宇文宪去管理修复街巷楼堞的事情,动工都需要人力,上禀了很多文书,杨兼一个一个批看,等批看的差不多,脖子都有些酸疼了。

    杨兼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便伸着懒腰,走出幕府大堂,一看天色,已经是下午。

    杨兼站在幕府门口,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有人,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一个人兀立在昏暗的冬日之中,今日没有日光,天色阴沉沉的一片,仿佛要下雪,那人一个人站着,更显得孤零零。

    杨兼慢慢走过去,原来是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看着天边,正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甚么,他本是机警的人,杨兼已经走到了他的背后,尉迟佑耆却没有听见。

    杨兼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尉迟佑耆的肩膀,尉迟佑耆这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惊讶的看着杨兼,说:“世子?您甚么时候过来的,佑耆竟然没有听到。”

    杨兼说:“在你发呆的时候。”

    尉迟佑耆的面容冷冷清清,稍微僵硬了一下,杨兼似乎看透了他,突然摊开手掌,说:“这本是兼想留下来做个纪念的,不过……看起来你更需要,送与你罢。”

    尉迟佑耆奇怪的低下头去,看向杨兼摊开的手掌,杨兼白皙修长的手掌中托着一只……斑斑驳驳的小杏仁。

    尉迟佑耆震惊的盯着那只其貌不扬的杏仁……

    他以前也听说过,杨兼曾经利用杏仁,给宇文邕举例集势的重要性,当时杨兼还给宇文邕做了杏仁的小甜饼,也不知味道如何,他听宇文邕偶然提起过,甜滋滋的,十分可口。

    尉迟佑耆慢慢伸出手,从杨兼的手中接过杏仁,杨兼转过身去,淡淡的说:“这杏仁……是从晋阳东面的羊肠坂捡到的,你留着罢,人总是念旧的……留个念想也好。”

    说罢,杨兼便迈开腿,慢慢远去。

    尉迟佑耆低头看着躺在掌心之中的小杏仁,斑斑驳驳,上面还脏兮兮的,喉头突然发紧,越来越艰涩,眼眶也慢慢变得通红起来。

    杨兼走出去几步,便听到“沙沙”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小包子杨广。

    杨广板着一张小肉脸走出来,淡淡的说:“父亲还是如此会安慰人。”

    杨兼笑着说:“儿子竟然偷听?”

    杨广说:“只是刚巧路过。”

    杨兼走过去拉着杨广的小肉手,说:“走儿子,跟父父去看看琅琊王。”

    杨广一听到“琅琊王”三个字,浑身的汗毛恨不能都炸开,眯着一双狼眼,戒备的说:“去看那小奶娃做甚么?”

    “嗤……”杨兼忍不住笑了一声,弯下腰捏了捏杨广的小肉脸,说:“琅琊王是小奶娃,儿子你便不是么?”

    杨广理直气壮的冷笑,挺了挺小胸脯,说:“儿子自然不是。”

    杨广那模样,差点把杨兼给萌死,说:“是了,儿子不是小奶娃,儿子是最可人的小奶娃。”

    杨广:“……”啧!

    杨兼抱起杨广,说:“走罢儿子,听说琅琊王这些天不怎么用膳,和父父去看看。”

    杨广十足不满,冷着脸说:“饿了自然会用膳,做甚么多此一举去看他。”

    二人到了小包子琅琊王下榻的屋舍门口,门外有士兵把守,一来是怕有人行刺琅琊王,这二来也是怕这只小包子不老实逃跑。

    士兵见杨兼过来,立刻拱手说:“将军!”

    杨兼点点头,说:“琅琊王最近用膳如何?”

    “这……”两个士兵面面相觑,说:“回将军,琅琊王几乎……几乎不怎么用膳,谁也不见,一直……在闹脾性。”

    杨广哼了一声,抱着肉肉的小胳膊,一脸老成又冷酷的模样,说:“他不用膳,说明还不饿,饿到狠了,不用旁人催,自己会用膳。”

    两个士兵更是尴尬,小世子百闻不如一见,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老成持重。

    杨兼想要上前去推门,士兵又是一阵尴尬,说:“将军有所不知,屋舍的门从里面落闩了,琅琊王甚么人都不见,每日只有送水过去,才开一次门,其余都是……”

    不等杨兼说话,杨广又说:“如此甚好,那从明日开始,水也不要送进去,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士兵们哈哈一阵赔笑,杨兼则是摸摸下巴,说:“辛苦二位继续守卫了。”

    “不辛苦不辛苦!”士兵们说:“将军如此和善,能跟随将军是我们的福分。”

    杨兼对杨广招招手,说:“儿子,咱们走罢。”

    杨广本就不想去看甚么琅琊王,总算能够离开了,板着小肉脸跟着杨兼往回走,杨兼并没有回屋舍休息,而是进了府署的膳房。

    杨广奇怪的说:“一会子便要用晚膳了,父亲打算做甚么新鲜的吃食么?”

    因着最近拿下了晋阳,他们还要逗留几日,等晋阳完全稳定,送走了段韶之后,才会返回长安,所以这些日子便“清闲”的很,难得忙里偷闲,杨兼除了忙于晋阳的政务之外,还会扎在膳房里捣腾一些小食。

    杨兼今日又进了膳房,杨广觉得,父亲可能是想要做甚么新鲜的美味,哪知道下一刻便听杨广说:“琅琊王小小年纪,也不好生用膳,着实令人放心不下,昨儿个父父做了一些枣泥糕,你是不是还有剩下几块,端一些过去,给琅琊王尝尝,说不定他便用膳了。”

    枣花糕!

    枣花糕一度是杨广的最爱,又是小零食,便宜存放,所以杨兼总是有事没事做一些出来,存放起来,儿子如果肚子饿,叼一块吃垫垫肚子也好。

    这枣花糕从来都是杨广的标配,今日杨兼竟然要把杨广的专属枣花糕送给琅琊王那个小奶娃食?

    杨广心中警铃大震,眼睛一眯,露出“阴狠”的神色,立刻回嘴说:“没了!昨儿个都食完了!”

    哪知道杨广刚说完,现成儿打脸,徐敏齐正在膳房里熬药,完全不知杨广和琅琊王的“仇怨”,挠着脑后勺,实诚的说:“还还还……还有的!小小小、小世子怕是记错——错了!下臣看看看、看看到小世子昨……昨日留了两块,放在这……这里了!”

    修敏齐很是热心肠,放下手中的药锅,特意走过去,将一个食合打开,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笑着说:“果果果果……果然在这里!下臣就说没、没记错!”

    杨广:“……”

    徐敏齐将食合打开,拿给杨兼,完全没有注意到小世子凌冽的眼神,几乎能把他一刀一刀,片成一百零八片的正宗北京烤鸭!

    刘桃枝无奈的摇摇头,冷着脸把徐敏齐抓回来,说:“熬药。”

    杨广昨日里专门剩下了两块枣花糕,不是他食不下,而是专门留下来的。这些日子杨兼忙于晋阳政事,杨广不想叫杨兼浪费时间做枣花糕,难得有些个小点心,昨天便不忍心多吃,留下来准备明日再享用。

    哪知道父亲竟然要用自己的枣花糕,投喂旁的小娃儿!

    杨兼端着食合,笑眯眯的说:“正好,还有两块,兼……”

    不等杨兼说完,小包子杨广简直就像是小旋风一样,“唰!”的冲过来,蹦起来一把握住食合,将里面两块枣花糕掏出来,“嗷呜!嗷呜!”两口,一块一口,全都给咬了。

    杨兼怔愣的眨了眨眼睛,诧异的盯着杨广。

    杨广一边咬了一口,觉得不解气,越想越是气,父亲竟然要用自己的枣花糕,给琅琊王那个蠢蛋食,当即又“嗷呜嗷呜”好几声,张开肉嘟嘟的小嘴巴,狼吞虎咽,干脆把两块枣花糕全都吃了,风卷残云,瞬间只剩下嘴边挂着的枣花糕酥皮渣子。

    杨广食完了枣花糕,将食合“当!”丢在一边,拍拍小肉手,把粘在手上的酥皮碎屑全都掸下去,插着肉肉的小腰,仰着头,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看着杨兼。

    杨兼还在目瞪口呆,因着儿子风卷残云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肉肉的腮帮子上还挂着酥皮渣子,小肉嘴也嘟着。

    杨兼连忙半跪下来,给杨广擦了擦嘴巴上的渣子,惊讶的说:“儿子,你……是饿了么?”

    “咳!”杨广差点被呛着,仔细一想,自己为了两块点心这般卖力,若是说出口,未免太小家子气性了,惹人笑话,于是干脆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儿子的确有些饿了。”

    枣花糕都给吃了,杨兼没法子给琅琊王送过去,就在杨广沾沾自喜的时候,杨兼似乎突然来了“灵感”,说:“是了,昨日做了汤圆,还有一些剩下,炸几颗汤圆,脆脆甜甜的,小孩子不都喜欢吃这个味儿么,琅琊王肯定也爱吃。”

    杨广心中又是警铃大震,炸汤圆?枣花糕不够,还要炸汤圆给琅琊王食?

    杨兼立刻动手炸汤圆,小包子杨广气哼哼的抱臂靠在一旁的门框上,唇角挂着狰狞的冷笑,心说好啊,你炸,你就炸罢,等炸好汤圆,看你送不送的出去。

    杨兼动作麻利,汤圆都是现成的,昨日做好了,又是冬日,天气冷的很,剩下也没甚么干系,今日就是过油炸一下便可以了。

    杨兼将汤圆下锅,噼噼啪啪炸起来,怕迸溅到小包子脸上,便说:“儿子,你出去等罢,父父这里油烟太大了。”

    杨广却抱着手臂,执意不肯离开,监工一样盯着杨兼的一举一动,让杨兼有一种错觉,今日的儿子好像……特别粘人。

    杨兼将炸汤圆全部捞出来,放在承槃中控油,杨广看到杨兼炸好了汤圆,不由分说,立刻蹦起来,仿佛一头小奶豹,扑上去抢过承槃,抱着对比他来说巨大的承槃,捏起一只炸汤圆,便往嘴里丢。

    “等……烫!”杨兼赶紧阻止,但是没有杨广的速度快。

    杨广沾沾自喜的抢到汤圆,下一刻烫的睁大眼睛,真的太烫了,尤其汤圆里还有内馅儿,甜蜜的馅料包裹着热气,差点把杨广烫哭了。

    “烫到没有?!”杨兼立刻抢过来,说:“快,快吐了。”

    杨广却使劲摇头,就是不肯把汤圆吐出去,烫的他嘶流嘶流好几声,最后还是把炸汤圆吃了。

    杨广不只吃了一颗炸汤圆,抱着承槃,一颗接一颗的食,好像小鸡哆米一样,频率惊人,杨兼又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广,迟疑的说:“儿子……你到底有多饿啊。”

    “嗝!”

    杨广打了一个小饱嗝,说实在的,他之前的确有些饿,晚膳之前欠缺一些小零嘴,不过在吃完两块枣花糕的时候,杨广已经不饿了,更何况现在又吃完了一承槃的炸汤圆,杨广的小肚子都给撑起来,何止是不饿,晚饭已经不用吃了。

    杨广恶狠狠的吃完最后一颗汤圆,唇角挂着黑芝麻馅料和稳操胜券的笑容,简直是小小霸总苏炸天,心中冷笑,看你还拿甚么给琅琊王食!

    不过杨广显然低估了杨兼,杨兼眼看着儿子饿得把枣花糕和炸汤圆全都吃了,便说:“罢了,好像还有一颗椰子来着,榨点椰汁罢。”

    椰汁?

    杨广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胥邪明明是自己的钟爱吃食,又那么珍贵,父亲竟然要将最后一颗胥邪榨汁给琅琊王饮?

    杨广气的肺都要炸裂了,等杨兼堪堪榨好椰汁,立刻灵动的蹦起来,一把抱住椰汁的杯盏,“砸砸砸!”三口,直接将一大杯椰汁全部饮尽。

    一仰头,饮完之后,还用肉呼呼的手背擦了擦嘴巴,完美避过了自己嘴边的猫胡子。

    杨兼眼皮狂跳好几下,说:“儿子你……今日好像特别能吃?”

    “咳——咳咳咳……”杨广一口椰汁还没完全咽下去,听到杨兼的话,差点被呛着,掩饰的说:“方才……枣花糕和炸汤圆食多了,有些甜腻,正好饮椰汁解一解腻。”

    杨广吃了两块枣花糕,一大承槃炸汤圆,一大杯的椰汁,这会子只想躺平,歇一歇肚子,好吃是好吃的,但是头一次感觉撑得生无可恋……

    杨广还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哪知道杨兼变戏法一样拿出两只鸡子来,说:“要不然做一些鸡蛋羹。”

    鸡蛋羹?那是何物?杨广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好气,父亲怎么还想着给那个野娃儿做膳食?他又不好说出口,这不想让父亲给琅琊王做膳食的话,唯恐说出口,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会惹得父亲不快,但父亲如此喜爱小娃儿,“争宠”又是必要的。

    杨兼打算做简单的鸡蛋羹,又简单又好吃,而且还适合孩子吃,清淡好消化。

    杨兼麻利的动作着,给鸡蛋羹调味儿,正在这时候,宇文宪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是因着修缮街巷的事情想要找杨兼。杨兼已经把鸡蛋羹蒸上,便随同宇文宪暂时离开膳房。

    杨广眼眸一动,似乎想到了甚么主意,很是乖巧的站在膳房门口,朝着杨兼挥手,奶声奶气的说:“父父去罢!窝可以帮父父看着火!”

    杨兼很干脆的跟着宇文宪走了,想着快去快回,免得鸡蛋羹蒸老了。

    等杨兼前脚一走,杨广后脚立刻跳起来,因着他个头不够,还特意把膳房角落的小胡床,也就是小马扎搬过来,支在灶台边,爬上小马扎,打开锅盖,一股热气腾起来,带着鸡蛋羹的鲜香,十足诱人。

    鸡蛋羹已经成型,黄橙橙白嫩嫩的,看起来水润极了,杨广从来没食过这一口。自己都没食过,父亲竟然要把鸡蛋羹第一个做给琅琊王食?

    哼……

    杨广冷笑一声,好啊,让你好好食。

    杨广往锅里一看,好家伙,还是两碗鸡蛋羹,父亲倒是大方,给琅琊王一个人做两份。

    杨广眯着狠毒的狼目,小肉手抓起一把散盐,“哗啦哗啦!”全都扔进鸡蛋羹里。

    因着鸡蛋羹蒸的有些汤汁,而且还在持续加热,散盐扔进鸡蛋羹里,立刻化开,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杨广做好这些,便将锅盖盖上,毁尸灭迹的又把小胡床搬走,放回角落,原原本本的连方向都没改变。

    等做好一切,杨兼正好回来了,杨广立刻装作甚么也没干的样子,还离得灶台远远的。

    杨兼匆忙走进来,时间刚刚好,掀开锅盖看了看。小包子杨广站的老远,但是不放心,用眼睛瞥斜着杨兼,想要看看杨兼发没发现端倪。

    杨兼并没有发现端倪,他哪里知道小儿子搞破坏?只是看鸡蛋羹熟了,便将两碗鸡蛋羹从锅中端出来,放在案几上。

    杨兼转过头来看着杨广,杨广心头一凛,难道……父亲发现自己搞破坏了?绝对不可能,父亲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回了原来的位置,而且胡床也摆了回去,连角度都没变,父亲怎么可能察觉?

    杨广思来想去,提心吊胆,哪知道杨兼一笑,冲他招手说:“儿子过来,站那么远做甚么。”

    杨广维持着抱臂的动作,慢慢蹭过去,杨兼便端起其中一碗鸡蛋羹,杨广心头狂跳,父亲要发难了,自己如何否认才好?

    就在杨广心中千回百转之时,杨兼笑着说:“来尝尝,父父新做的鸡蛋羹。”

    杨广一愣,一双狼眼睁得浑圆,变成了圆溜溜的猫眼,张着小嘴巴,迟疑的说:“这是……给儿子的?”

    杨广刚才打开锅盖,也看到了两碗鸡蛋羹,他还以为都是给琅琊王的,没成想原来其中一碗是给自己的?

    杨兼点头说:“当然是给你的,我儿子还没食过的美味儿,怎么能给旁人?父父做出来的美味儿,哪次不是给你第一个食的?”

    杨广仔细回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不管以前是卷烤鸭饼,还是吃烤鸡架,杨兼都是第一个给自己食,还有自己专属的枣花糕、椰奶、椰子糕等等。

    这么一想,杨广心口慢慢热乎了起来,竟然有一种被感动的感觉,这难道便是亲情?

    就在杨广沉浸在感动之中时,杨兼已经把鸡蛋羹捧到杨广面前,用小匕舀起来一勺,说:“尝尝,父父喂你。”

    小匕贴心且温柔的送到杨广肉嘟嘟的唇边,杨广的脸色稍微僵硬了一下,因着他刚才还以为父亲做了两碗鸡蛋羹,都是给琅琊王的,所以不分敌我,“无脑输出”,将两碗鸡蛋羹全都撒上了散盐,如此一来……

    不管是第一碗还是第二碗,必然全都能咸到飞起,杨广肉肉的脸颊一哆嗦,唇角抽搐了两下,倘或不食,说不定会被父亲怀疑,而且父亲一番好意,特意给自己做了鸡蛋羹,不食也说不过去。

    于是杨广硬着头皮,慢慢的张开嘴巴,将滑滑嫩嫩,鲜味十足的鸡蛋羹吃进了口中。

    “好吃么?”杨兼笑眯眯的看着儿子,不是他吹牛,但自己这个手艺,便算是做最简单的鸡蛋羹,也绝对鲜美,尤其是这调味儿,加之滑嫩的鸡蛋,绝对鲜美。

    杨广将鸡蛋羹含入口中,如果没有加以破坏,这鸡蛋羹必然是人间美味,口感滑滑嫩嫩,便跟嫩豆腐一样,还有一股子鲜味,但是……

    但被杨广洒了一大把盐进去,现在吃入口中,只觉咸到发苦!杨广的一张小脸差点扭曲,下意识的抽搐了两下。

    杨兼奇怪的说:“儿子,如何?不好食么?”

    “不、不,”杨广立刻诚恳的说:“好粗好粗!父亲做的……特别好粗!”

    杨兼放心下来,说:“看你吃的这么香,父父也尝尝。”

    “且慢!”杨广一把拉住杨兼的手臂,不让杨兼吃鸡蛋羹,这可是加了盐的鸡蛋羹,如果杨兼一吃,岂不是露馅了?

    杨广硬着头皮说:“父亲,您看天色已然晚了,琅琊王年纪小,又一直不肯用膳,万一饿坏了肚子,岂不是坏事儿了?咱们还是先将鸡蛋羹给琅琊王送去才是正经。”

    杨兼奇怪的看向杨广,说:“嗯?儿子怎么突然担心起琅琊王了?”

    杨广面不改色的说:“儿子与琅琊王,本没有甚么仇怨,再者说了,琅琊王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儿子还能与他计较甚么?”

    杨兼一笑,说:“我儿子这么懂事儿?”

    说着,将杨广从地上抱起来,说:“行,咱们先去见琅琊王。”

    杨兼抱着杨广,杨广今儿个特别顺从乖巧,完全不挣扎,老老实实的坐在杨兼怀里,简直要化身乖巧的小挂件,还帮忙端着“加料”的鸡蛋羹。

    两个人重新来到琅琊王的屋舍前,琅琊王还是不开门,看守的士兵十足无奈。

    杨兼也不着急,隔着门板笑着说:“兼做了香喷喷的鸡蛋羹,保证是大王没食过的美味儿,大王若是不开门,不用膳,左右饿坏了肚子,也不是我们受罪,是不是?”

    杨广挑唇一笑,应和的说:“只有无能的小奶娃,才会撒娇耍赖,搞绝食这套蠢笨法子。”

    “谁撒娇耍赖!”琅琊王终于炸毛了,“哐啷——”一声拉开门板,嘟着嘴巴,气哼哼的仰头看着他们,还跺了一下小脚丫,说:“你们这些坏人!”

    杨兼挑了挑眉,说:“我等如何是坏人?和士开挟持大王,兼从和士开的手上拼死将大王救出来,给大王水饮,亲自下厨给大王料理膳食,还有屋舍遮风挡雨,派兵守护,大王倒是说说看,兼如何是个坏人了?”

    琅琊王一听,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好似说不过杨兼,被杨兼带到了沟里,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小头发,喃喃的说:“是哦——”

    他这么一说,立刻晃过神来,又跺脚说:“你们就是坏人!坏人!”

    杨广“啧”了一声,如果他手上端的不是父亲亲自做的鸡蛋羹,肯定下一刻便将这碗鸡蛋羹扔在琅琊王脸上了,杨广十足没有同情心,也不懂得杨兼为何喜欢奶娃儿,他只觉得奶娃儿吵闹得很。

    杨兼走进房中,将鸡蛋羹放在案几上,说:“左右大王已经住在兼准备的屋舍中,吃不吃兼料理的饭食,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大王也别执拗了,好歹吃一些,饿坏了肚子,也是你难受。”

    “哼!”琅琊王插着自己的小肉腰,嘟着小嘴巴,十足的不情愿,但是嗅了嗅鼻子,鸡蛋羹的味道香喷喷的,咸香肆意,一直勾引着琅琊王的味蕾,加之琅琊王很久都没吃东西了,他还是个小孩子,抵挡不住诱惑,终于败下阵来。

    琅琊王别扭的说:“辣……辣窝便小小的,食一些罢!是乃,是乃求窝吃的哦!”

    杨广又是“啧”了一声,嫌弃的看着琅琊王。

    杨兼脾性好,将鸡蛋羹递给琅琊王,琅琊王不知道其中“有诈”,眼看着水嫩嫩的鸡蛋羹,立刻拿起小匕舀了一勺,送进口中……

    杨广的笑容不断扩大,再扩大……

    “鸭鸭呸!”

    琅琊王下一刻突然把鸡蛋羹吐出来,使劲呸了好几声,咸的都哭了,红着眼睛说:“难吃!难吃死辣!乃们!乃们竟然欺辱本王!”

    杨兼吃了一惊,难吃?怎么可能,他一口气做了两碗,两碗都是一样的调味,这个世上吃过杨兼手艺,竟然说难吃的,怕只有琅琊王一个人。

    杨广板着唇角,立刻发难,好像做坏事儿的不是自己一样,指责的说:“父亲好心给你理膳,你竟如此无礼,果然是没有家教的奶娃儿。”

    “乃!乃!”琅琊王气的跺脚,指着杨广说:“乃才没有教养!乃不也和窝一般大!”

    杨广冷笑抱臂,说:“我与你可不一样。”

    杨广说的是实话,毕竟杨广是假包子,琅琊王可是真包子。

    琅琊王虽然听不明白,年纪也小,但是他听出了杨广话中的优越感,气的又跺了好几下脚,红着眼睛冲过来说:“坏蛋!”

    杨广欺负了真包子,心里爽快的紧,哪知道琅琊王是个“小霸王”,说不过竟然动起手,冲过来揪住杨广的头发。杨广吃了一惊,“小辫子”被抓住,倒不是很疼,却气坏了他,在这世上,敢抓他鬓发之人,这琅琊王是独一份。

    杨广想要挣脱,奈何他一身武艺,想当年也是文武全才,叱咤沙场,而此时因着个头太小,比琅琊王还稍微矮一些,所以根本挣扎不开。

    于是杨广两条小胳膊来回捯饬,气愤的说:“你敢抓朕的鬓发!”

    “震是甚么东西!”琅琊王不甘示弱的回嘴说:“窝就不震就不震!”

    杨广气的小头发恨不能刺棱起来,小肉手一通捯饬,吧唧一声,也抓住了琅琊王的小头发,于是两只小包子揪着对方的头发,嘴里“鸭鸭鸭”的叫唤着,谁也不放手。

    “放肆,你放开朕!”

    “窝不放!窝不放!”

    “你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

    “就不放!”

    杨兼:“……”甚么情况?!

    饶是冷静自若,见过大风大浪的杨兼,一时也懵了,无论是在晋阳门前,还是在定阳门前,或者雒阳门前,杨兼都没这么手足无措过,这会子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架。

    “别……别打了,快放手,都放手!”杨兼赶紧去阻拦。

    两个小包子却谁也不肯示弱,揪着对方的小头发不放手,像是拔河一样你来我往,士兵们一看这场面,也傻了眼,赶紧来劝架。

    “小、小世子,你没事罢!”

    “琅琊王快放手啊!”

    “小世子也放手啊!”

    “这可如何是好……”

    “哇——”最终还是琅琊王败下阵来,先放了手,一声大哭,两条小肉腿踢腾着,坐在地上不起来,揉着眼睛哭的天崩地裂。

    杨广“哼”的冷哼了一声,镇定自若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衣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心说跟朕斗,你一个奶娃娃根本不配。

    杨广把自己整理体面,抬头一看,杨兼见到琅琊王哭的凄惨,似乎有些心软,想要去安慰琅琊王。

    杨广眼眸一动,大事不好,差点子忘了,会哭的娃儿有父父疼,父亲最见不得小娃儿的眼泪,于是杨广把心一横,眼泪收放自如,也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杨兼刚要去安慰小包子琅琊王,结果假包子也哭了出来,比琅琊王哭的更是凄惨,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儿,眼眶红彤彤的,好像小桃子,委委屈屈的抽噎着,一脸没人疼没人爱的模样。

    杨兼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抱起小包子杨广,哄着说:“好了好了,别哭了。”

    杨广被杨兼抱起来,明明还在哇哇的哭,唇角却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示威一样用小胳膊搂住杨兼的脖颈,对着琅琊王抬了抬小下巴。

    “哇啊啊啊啊——”琅琊王被挑衅,哭声更大了,房顶差点给掀翻。

    杨兼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赶紧抱着儿子逃跑,离开屋舍很远,这才听不到琅琊王的嚎哭声,狠狠松了一口气。

    杨广体会到了严重的危机感,如今杨兼已经得到了北面的天下,自己距离小太子的位置,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所以杨广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和太子之位失之交臂,为了太子的位置,也要努力才可。

    于是大晚上的,杨广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便是洗的香喷喷,主动给父亲做人体工学抱枕……

    杨兼沐浴完毕,刚进了屋舍,不由诧异的一愣,自己的床上鼓囊囊一个小包,被子里竟然卷着一只“小肉包”,是儿子杨广。

    杨广自从露馅之后,很是抗拒和杨兼同床,更加抗拒做人体工学抱枕,每次都是杨兼死拉活拽,而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升起来,东边落下去的,否则小儿子怎么主动跑到自己的被窝里来的?

    杨兼狐疑的走过去,说:“儿子?你走错房间了?”

    杨广给自己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设,不就是当个抱枕么?反正自己现在才四五岁大,撒撒娇,当当抱枕,便能成为太子,往后是天子,何乐不为?没甚么大不了的,难道当抱枕比浴血沙场还困难?

    杨广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心理建设,被杨兼一句话说的差点子破功。

    杨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小包子先是瞪了自己一眼,随即变脸似的,扬起一个甜蜜蜜的笑容,甜度爆表,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是来给父父做抱枕哒!”

    杨兼:“……”一定是陷阱,但这个陷阱太诱人了。

    杨广还用小肉手整理了一下头枕和被子,拍了拍被窝,说:“窝叽道父父怕冷,特意给父父准备了手炉!”

    杨广在被子里藏了手炉,热乎乎的小手炉把被窝烫的暖洋洋的,简直是暖床神器。

    杨兼越来越狐疑,杨广则是招了招小肉手,催促说:“快点快点,一会子便不暖了。”

    杨兼虽然狐疑,但是人体工学抱枕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抱白不抱,立刻钻入被窝里,搂住小包子。

    被子里暖洋洋的,熏得热乎乎,小包子肉呼呼的手感一级棒,谁不想大冬天的卷在被子里,抱着这样一个软绵绵的抱枕呢?

    杨兼笑眯眯的说:“我儿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杨广硬着头皮,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说:“父父白日忙碌晋阳政务,定然是累了,窝给父父揉揉肩!”

    小包子简直不能更体贴,用小肉手给杨兼捶肩膀,又捏又捶。被窝暖洋洋,人体工学抱枕还会捶肩膀,再找不出如此多功能的软萌抱枕了,杨兼昏昏沉沉的几乎要睡着,突然想起了甚么,慢慢睁开眼目。

    杨兼的眼目带着一股子温柔的笑意,仿佛能融化隆冬的冰雪,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人不喜欢如此温柔的眼神。

    然……

    杨广多多少少了解杨兼,杨兼露出这样温柔似水的眼神,绝对没甚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就听杨兼笑着说:“儿子,送给琅琊王的鸡蛋羹,你是不是动了甚么手脚?”

    杨广心窍咯噔一声,心说何止是送给琅琊王的鸡蛋羹,朕狠起来根本不分敌我,自己食的那碗也咸到飞起来……

    杨广打算装傻充愣,反正自己现在是个小包子,小娃儿能有甚么坏心眼儿?

    杨广用小肉手遮着嘴巴,打了一个小哈欠,说:“儿子好困鸭,哈欠——好想睡觉觉!”

    说着,立刻钻进被窝里,往杨兼胸口上一窝,乖巧、可爱又粘人,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睡了!”

    杨广说着,眼睛一闭,好像瞬间睡着了一样,恨不能立刻打起小呼噜。

    杨兼无奈的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追问杨广,给他整理好蹭乱的小头发,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个人,闭上眼睛也睡了。

    冬日虽然寒冷,但是小包子在怀,暖洋洋的根本不是事儿,杨兼一夜无梦,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

    冬日里天亮的很晚,杨兼睡得饱饱的,睁开眼目一看,儿子竟然还在自己怀里,并没有晨起。

    平日里小包子杨广都不喜欢懒床,早早便醒了,今儿个倒是稀罕得很,自己都醒了,儿子竟然还在睡,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小嘴巴,两颊睡得殷红,两团红晕好像棉花糖一样,甜蜜又可爱。

    杨广没醒,杨兼挑了挑眉,难得有这种时候,凑过去快准狠,对着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红扑扑的小脸蛋就是一口。

    结果这一亲,杨兼登时愣住了,连忙收拢了“坏笑”,伸手去摸儿子的额角,入手竟然有些热乎,高于正常体温。

    “坏了,”杨兼赶紧翻身下床,儿子这么晚没起来,不是懒床,而是病倒了,竟然在发热。

    杨兼来不及穿好衣裳,冲出屋舍亲自去找徐敏齐。

    徐敏齐例行公事,正要带着“药童”刘桃枝外出府署,给晋阳中的百姓看病,突然便被杨兼拦住。

    徐敏齐和刘桃枝怔愣不已,上下打量着杨兼,将军衣衫不整,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发,头发也没束起来,这模样活脱脱梦游一般。

    刘桃枝震惊的也变成了结巴,说:“将、将军……”

    杨兼来不及说话,拖着徐敏齐便跑,说:“徐医官,快!”

    三人十万火急的冲进屋舍,小包子杨广似乎已经醒过来了,但是没有起身。

    杨广浑身无力,软绵绵的拿不起个儿,还以为天没亮,睁开眼目一看,天都亮了,杨兼不知去向,但是他爬不起来,累的厉害。

    杨广见到三个人匆忙冲进来,刚要起身,立刻被杨兼按回去,说:“快躺下,你都发热了还起来。”

    发热?杨广这才注意到,自己果然生病了,怪不得浑身无力。

    徐敏齐立刻给杨广检查身体,说:“将、将将军不……不——不必担心……小世子子子……只是食……食重!”

    “食重?”杨广迷茫的眨了眨大眼睛,因着浑身无力,困倦无神,所以杨广的眼眸水灵灵的,眨巴着大眼睛的模样十足可怜弱小又迷茫。

    徐敏齐“信誓旦旦”的说:“只是……积积积……”

    刘桃枝揉着额角,说:“都甚么时候了,还学鸡叫?”

    徐敏齐一着急,又“叽叽叽”了好几声,说:“积食!”

    食重?积食?

    杨广猛地想起来了,是了,昨日吃了两块枣花糕,一大盘子的炸汤圆,一大杯椰汁,还有好几口齁嗓子的鸡蛋羹,能不食重么?

    因着食重而病倒,杨广忽然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杨兼听说儿子只是积食着凉,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徐医官,麻烦你开方子。”

    徐敏齐利索的开方子,嘱咐说:“小小小……小世子这些日子不不……不宜食太——太多的吃食,以……软烂好——消化的为主。”

    杨广已经没脸见人了,一个翻身,把小脸蛋扎在被子里,揪住被子闷过头顶……

    因着杨广食重,杨兼便准备做一些清淡的吃食。说起助消化,那最好的吃食必然是山楂了,杨兼特意让人去找了一些山楂来,准备做山楂糕给儿子吃。

    杨兼将山楂洗干净去核,加入枸橼调味,然后熬煮成泥,放入一个盒子中,用冰凌镇着,等山楂糕定型之后,再扣出来,切成小方块,如此一来红艳艳酸溜溜的山楂糕便做好了,方便简单,还能给儿子助消化。

    杨兼弄了一碟子的蜂蜜,吃的时候裹在山楂糕外面便可以,如此一来,甜味也可以自行调节。

    自从那日里杨广和琅琊王揪着头发打架之后,两个小包子便势同水火,结下了梁子,琅琊王听说杨兼给杨广特意做了山楂糕,蹦蹦跳跳便跑过来,一定要分食杨广的山楂糕。

    杨广用短短的胳膊护住山楂糕,琅琊王偏要食,杨兼说:“不过是一些山楂,若是不够,我再去做一些便是了。”

    琅琊王就是要和杨广抢着食,其实他也不是很爱吃这么酸的食物,杨广眼眸一转,装作很不情愿的说:“那……那你只能吃一块!”

    琅琊王当即左右开弓,两只小肉手一手拿了一块,“嗷呜!”塞进嘴里,酸溜溜的山楂熬煮的细腻,山楂糕的口感柔滑又软绵,裹着甜蜜的蜂蜜,味道竟然出奇的好,酸和甜的碰撞无与伦比,异常激发味蕾。

    琅琊王没想到山楂糕这么好食,当即眼睛一亮,又伸手去抢,杨广又是故意护食,不给他吃,越是不给琅琊王吃,琅琊王越是要吃,一口一口接一口,恨不能把所有的山楂糕全都吃掉。

    一转眼工夫,琅琊王真的把所有的山楂糕全都吃了个精光,“嗝——”还冲着杨广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脸得逞的模样。

    杨广的唇角却一挑,一改方才不舍的模样,幽幽的说:“食这么多酸物,看你一会子倒不倒牙。”

    何止是倒牙,琅琊王很快便觉得不对劲了,牙齿酸酸的,不能吃热的,也不能吃冷的,稍微抽一口气都会觉得酸疼,根本咬不了东西,胃里还酸酸的,食了太多的酸食,小肚子里烧心不止,琅琊王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哇——”一声大哭,推开门揉着眼睛跑走了。

    杨兼:“……”

    杨兼无奈的看向杨广,说:“儿子,你还真是……童心未泯呢。”

    琅琊王倒牙之后,自知不敌杨广,就没有再来下战书,安生了整整一天,到了天黑之时……

    “不好了不好了!”韩凤突然杀过来。

    杨兼无奈的说:“韩将军是不是与齐国公比武又输了?”

    韩凤说:“为何说又?我韩凤从不输人!而且也不是这个事儿,是琅琊王那个小祖宗!”

    杨兼头疼的说:“琅琊王又怎么的?”

    韩凤说:“你快随我去看看罢!琅琊王不见了!”

    “甚么?”杨兼蹙起眉头,说:“甚么叫做不见了?”

    韩凤着急的说:“要不然让你去看看呢!快走!”

    当下,韩凤、杨兼和杨广三个人一并子赶到琅琊王下榻的屋舍,走进去一看,果然没有人。

    屋舍里的好些东西都不见了,琅琊王竟然还是带着家当逃跑的,床单都被卷走做包袱了。

    杨兼有些哭笑不得,揉着额角说:“门外不是有士兵看守,怎么会不见了?”

    士兵赶紧回话说:“卑将……卑将们着了琅琊王的当啊!”

    士兵是两个成年男子,而琅琊王不过四五岁的小娃儿,听起来着是不可能,但事实便是如此。琅琊王这些日子老实了不少,也按时用膳,所以士兵对他的警戒降低了很多。

    今日琅琊王突然请他们吃小零嘴,两个士兵没有戒备就食了,哪知道吃完之后腹中奇痛,竟是闹了肚子,两个士兵争抢如厕,回来一看,屋舍便空了,琅琊王不知去向。

    杨兼沉思了一下,立刻下令说:“立刻封锁城门,不要让琅琊王出城。”

    “是!”

    韩凤飞马去封锁城门,速度很快,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瞬间封闭,一个人也不许进出。

    韩凤从外面跑进来,说:“东城门没有人进出!”

    宇文宪说:“西城门也没有人进出。”

    高长恭走进幕府,说:“南城门并未发现琅琊王身影。”

    高延宗也说:“北城门也没有人影儿!高俨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别看高俨年纪小,但是用高延宗的话说,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霸王,十足不让人省心。

    其实说起小霸王,高延宗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呢?

    杨兼蹙眉说:“最近有没有甚么人出城?”

    宇文宪回禀说:“出入都是有正规文牒之人,并未见到小娃儿,辎车也全部盘查了。”

    杨广突然开口说:“不需要盘查的辎车呢?”

    不需要盘查……

    众人立刻陷入了沉默,脑海中快速搜索不需要盘查的辎车类型,那一定是军队用的辎重,但是最近不打仗了,辎重也不出城,完全没有这样的辎车。

    宇文宪恍然大悟,说:“还有一类不需要盘查的辎车,是修缮街巷用的石料辎车,但这种辎重每晚才会出城,现在还不到出城的时辰。”

    杨广却摇头说:“不对,不是修缮街巷的石料辎车。”

    “那是……?”

    杨广说:“琅琊王突然逃跑,无非是不信任咱们,想要回到邺城。”

    的确如此,琅琊王突然被和士开挟持,这会子和士开虽然死了,但是晋阳人生地不熟的,琅琊王一个小包子肯定会害怕,不信任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因此琅琊王如果逃跑,肯定会逃回邺城,而运送石料的辎车最多出城,装卸石料之后又会回来,琅琊王藏在辎车中,虽然可以出城,但是无法离开晋阳回到邺城,他一个小娃儿,总不可能自己走回去。

    杨广眯眼说:“你们忘了?段韶……”

    高延宗你恍然大悟,说:“是了!大都督明日要从晋阳启程,回到邺城去,这……这正好是顺风车啊,好一个小崽子,真是不让咱们省心!还等甚么,现在就去抓他!”

    “等等,”杨兼却说:“既然琅琊王逃跑,说明他做足了准备,小五儿,你可别小看你这个从弟,现在去找段将军,很可能扑空。”

    琅琊王小小年纪,却聪慧异常,说不定此时他并没有混入段韶的队伍,而是猫在甚么地方,等到明日一早再混入队伍,如此万无一失,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现在去扑,十有八九扑空,反而打草惊蛇。

    杨兼说:“不必着急,等段将军启程之时再说。”

    ……

    天色濛濛的亮起来,今日是段韶启程回归邺城的日子,大队人马已经准备整齐,正在装卸辎重。

    “动作快一些!”

    “动作快,都准备好,不要耽误了大都督启程的时辰!”

    “那面的辎车,快点装好!”

    士兵们将辎车装卸整齐,蒙上布,捆上绳子,快速归队,准备出发,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他个头本就小,还猫着腰,便更显得不起眼,如果……

    如果忽略他背上背着的硕大包袱……

    此人正是小包子琅琊王高俨!

    琅琊王从角落窜出来,背着包袱一路飞奔,迈开小短腿,朝着辎车跑过去,一个轱辘,对准辎车钻进去。

    “啊鸭!”琅琊王奶声奶气的喊出来,他虽然钻进了辎车里,不过包袱太大了,卡在固定辎车的绳子上,怎么也拽不进来。

    琅琊王气愤的嘟着嘴巴,自己先钻进去,随即向后拖拽包袱,想要把包袱也拽进来,奈何拽了半天,包袱实在太大了,琅琊王只好把包袱拆开,从里面掏出一只头枕,又掏出一只毯子,分批把包袱拽进来。

    琅琊王艰难的进了辎车,还不忘了把辎车的布和绳子整理好,然后把头枕摆好,毯子铺在辎车的地上,向后一仰,躺下去给自己盖了一张小被子,美滋滋的说:“歇息一下,一觉醒来便回到邺城啦!本王尊是太聪明啦鸭!”

    “启程——!”

    “全军听令,发出!”

    段韶的军队浩浩荡荡准备出发,辎车也开起来,咕噜噜的一辆接一辆,向远方开去,琅琊王藏在辎车中,感觉辎车开动了,自豪地一笑,从辎车中爬起来,坐在车里,把小毯子当成桌布,又从包袱中掏出两块点心,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面砸砸砸的吃点心,一面喝水润润喉咙。

    咕噜噜——

    咕噜——

    辎车不断前行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慢慢停了下来,琅琊王正在吃点心,满嘴都是酥皮渣子,奇怪的眨了眨大眼睛,伸着脖子把一大口点心咽下去,怎么停住了?刚走了多远,怎么就歇息了?

    琅琊王满心狐疑,就在此时,“哗啦——”一声,车帘子被打了起来,强光从外面照进来,照的琅琊王抬起小肉手遮住自己的眼目,嘴里还“鸭……”了一声。

    一个笑眯眯的声音说:“大王,到了,请下辎车罢。”

    琅琊王一听,好端端一只肉包子,差点炸毛成刺猬,顶着满脸的点心渣子,瞪大了眼目,吃惊的看着辎车外面的人。

    那驾车的骑奴回过头来,哪里是甚么骑奴?分明就是杨兼!

    小包子琅琊王的确藏在辎车中,但是大家早有准备,因此小包子藏进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发现了,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不动声色,将计就计,杨兼亲自驾车,带着小包子琅琊王又回了晋阳城中,如今辎车已经开回了府署。

    琅琊王不知情,还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突然看到杨兼已经反应不过来,这会子又看到了晋阳府署,更是反应不过来,一脸怔愣的模样。

    “乃……乃萌……”琅琊王气的小肉手发抖,抖啊抖,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立刻“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高延宗说:“臭小子,哭甚么哭?大半夜的逃跑,我们找你许久,也该让你吃点教训!”

    高延宗一骂,小包子更是哭,“哇呜呜呜——”哭声嘹亮,几乎掀翻整个府署的房顶。

    高长恭揉了揉额角,说:“和阿延小时候当真是一模一样。”

    “呸!”高延宗反驳说:“我才不像他那么笨,逃跑还被抓回来。”

    “哇呜呜呜呜!!!”

    高延宗这么一说,正好戳中琅琊王的伤心事,自尊心碎成了八瓣儿,哭的更是伤心。

    杨广抱臂冷笑,说:“跑?你若是再敢跑,便打断你一条腿。”

    “嗝!”琅琊王吓得直打嗝,瞪着眼睛,不甘示弱,又特别害怕的抱着自己的小肉腿,生怕被打断一样,委委屈屈的说:“乃……乃这个坏蛋,呜呜呜——”

    “哭?”杨广再次冷笑,说:“再哭就割掉你的那根舌头。”

    “唔唔唔……”小包子琅琊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哭都不敢哭了,泪泡泡的眼睛委委屈屈,活脱脱一个小可怜儿。

    杨兼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说:“我们并非是坏人,你一个人闷不做声的跑了,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小包子琅琊王委屈的盯着杨兼,好似看来看去,还是杨兼最温柔,他逃跑了一晚上,没有正经睡觉,还一只背着大包袱,又累又饿,只吃了一口点心,委屈的已经到了极点,朝着杨兼张开小肉手,可怜巴巴的说:“抱抱!”

    杨兼刚要伸手去抱琅琊王,杨广反应非常快,“咕咚!”一声,竟然来了一个假摔,好像专业碰瓷儿一般,口中柔弱万千的“哎鸭”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小肉腿,说:“腿腿疼,好像旧疾复发了鸭……没、没关系,父父去抱旁人家的小娃娃罢,窝……窝自叽可以的!”

    说着,还状似艰难的扶着辎车,像模像样的往起爬了两下,爬自然是爬不起来的,又跌了回去。

    杨兼:“……”齐人之福是不可能齐人之福的……

    小包子琅琊王逃跑失败,也就不逃跑了,开始和杨广争宠,气的杨广从早到晚,一天都腻在杨兼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自己一离开,琅琊王这个小棒槌,不对,小霸王便缠上来。

    大军在晋阳驻扎了几日,等送走了段韶,很快也要出发回到长安,杨兼已经平定了北方的天下,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成为九五之尊,而这最后一步,便是回到长安即位。

    大军从晋阳出发,一路南下过黄河,来到潼关整顿,补充物资之后,便会返回长安。

    大军来到潼关,因着如今杨兼已经今非昔比,潼关的守军自然要供着杨兼,立刻将杨兼迎入营地。

    “将军,请!请!我们为将军设下了接风宴,还请将军一定要赏光!”

    守军带着杨兼走进去,主将的营帐已经空出来,专门给杨兼下榻用,为了迎接杨兼,整个营地还重新打扫过,一眼看过去,整齐干净的“令人发指”。

    杨兼笑了笑,说:“接风宴便不必了,兼只是过路,在这里休整二日便启程,还在行军之中,不便燕饮,还请见谅。”

    “是是是,”守军赔笑说:“将军说的对,是我等偏颇了。将军一路奔波劳累,那便请将军歇息,我等不叨扰了。”

    守军离开,时辰也晚了,杨兼便准备歇息,哪知道这个时候,就听到营帐外面传来争吵的声音,杨兼打起帐帘子一看,竟然是两只小肉包!

    小包子杨广和小包子琅琊王,全都夹着头枕,抱着被子,两只小包子带着自己的“铺盖卷”堵在杨兼的营帐门口,互不相让。

    小包子琅琊王奶声奶气的说:“该窝啦!该窝啦!今天轮到窝和世纸睡啦!乃奏凯!昨天就是乃!”

    杨广理直气壮的说:“这是窝父父,天天都轮不到你。”

    “你这个坏蛋!”琅琊王气的跺脚,抱着头枕想要从杨广的胳膊下面钻过去,别看杨广是个小包子,但是动作灵动的很,立刻拦住琅琊王,身形一晃,像个小陀螺一样,打着圈儿的“跐溜”一声钻进了杨兼的营帐。

    速度快极,一道小旋风般,撅着小屁股爬上床,“唰——”一抖,杨广把自己的小被子铺在床上,摆上枕头,向后一仰,直接躺下,占据有利地形。

    “坏蛋!坏蛋!”琅琊王显然斗不过心机深沉的杨广,跑进来已经晚了,气的双脚离地蹦起来,小头发气的都刺棱了。

    杨兼眼皮一跳,说:“要不然,一起……”睡?

    左右是两只小包子,个头那么小,也不占地方,主将营帐的床那么大,一起睡也不会觉得挤,而且还可以“左拥右抱”,一下拥有两只人体工学抱枕。

    只不过杨兼的话还没说完,两只小肉包已经齐刷刷的大喊:“不可!”

    杨广的小肉脸瞬间垮下去,两条小眉毛耷拉着,眼眶说红就红,咬着下嘴唇,一副隐忍又委屈的模样,说:“父父已经、已经不、不喜欢窝了嘛,那窝……窝只好去找祖亲了……”

    小包子杨广以退为进,还搬出杨忠来要告状,杨兼头疼不已,对琅琊王说:“要不然……改天?”

    “哇呜呜呜——”琅琊王再次败下阵来,例行公事大哭,抱着自己的头枕和小被子,调头跑了出去。

    杨广唇角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眼泪收放自如,拍了拍被窝,说:“时辰晚了,父亲快些就寝。”

    杨兼:“……”

    夜色宁静,潼关的夜晚异常深沉。

    踏、踏……

    尉迟佑耆站在月色中慢慢踱步,他手中握着一只麻扎扎、脏兮兮,还有些斑驳的小杏仁,乘着月色,似乎正在发呆。

    “嘭!”

    有甚么人从后背撞了一下尉迟佑耆,尉迟佑耆还在发呆,根本没有防备,一个不稳,“咕咚”一声,小杏仁脱手而出,直接滚了出去,掉在营地的土路上,滚出老远。

    尉迟佑耆吃了一惊,连忙低头去捡。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仆役连忙大喊着,说:“实在对不住,冲撞了尉迟将军!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请尉迟将军恕罪!”

    原来是身后有两个仆役正在扫地,其中一个仆役没有看到尉迟佑耆,不只是撞了一下尉迟佑耆,还将地上的土扫在了尉迟佑耆的身上,尉迟佑耆水蓝色的袍子灰扑扑的盖着一层土,印记很明显。

    尉迟佑耆顾不得自己的袍子,连忙将地上的杏仁捡起来,珍惜的擦了擦,将上面的土擦下来,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摔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尉迟佑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回头一看,那两个仆役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其中一个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磕头给尉迟佑耆道歉。

    “尉迟将军饶命!饶命啊!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尉迟佑耆见到杏仁没事儿,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也没想追究甚么,仆役却碍于杨兼一路的威严,似乎被吓坏了,一面求饶,一面拍了下身边另外的仆役后脑勺,说:“快!还不快给将军赔礼!都是你这么毛毛躁躁!冲撞了将军如何是好?!”

    另外的仆役被打了一下,反而“嘿嘿”傻笑起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被第一个仆役按着叩头。

    第一个仆役说:“将军,这小奴最近才入营,是个傻子痴儿,甚么都不懂,还请将军网开一面。”

    尉迟佑耆并没有当一回事儿,说:“无妨,我没有怪罪,都起来罢。”

    “是是是,多谢将军!”第一个仆役又压着那个傻儿仆役扣头,说:“将军大人大量!还不快给将军叩头!”

    “咚咚咚!”那傻儿仆役也是实诚,连续叩了三个响头,声音十足洪亮,叩头之后才傻兮兮的站起来,转身要走。

    “等等!”

    尉迟佑耆浑身一震,犹如雷劈,睁大了冷清的眼目,死死盯着那傻儿仆役的背影。

    那傻儿仆役身材并不如何魁梧,中等身量,背着身,手里握着大扫帚,傻嘿嘿挠着后脑勺。

    另外一个仆役听尉迟佑耆“反齿儿”,登时吓坏了,带着傻儿仆役咕咚又跪了下去,叩头说:“饶命……饶命啊——小人们真不是有意的!”

    尉迟佑耆眯了眯眼目,夜色很是深沉,尤其是冬日的夜色,夜幕也很低,光线并不充足,他方才一瞬间慌了神,总觉得产生了幻觉,将那傻兮兮的仆役看成了甚么人……

    尉迟佑耆沉着嗓音说:“抬起头来。”

    第一个仆役担惊受怕,傻儿仆役仍然傻嘿嘿的笑着,两个人均是抬起头来。

    夜晚仍然寂静、阴沉……

    不怎么明亮的月光打在傻儿仆役的面容上,那张脸面斑斑驳驳,蹭着很多伤痕,称得上俊美的容颜露出痴痴颠颠的傻笑,懵懂的迎上尉迟佑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

    啪——

    四目一对,尉迟佑耆的手一抖,那颗斑驳染血的小杏仁再次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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