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神色一凛, 他没想到信件竟然在杨兼的手里,不过这并不妨碍杨广装傻充愣。

    一来,如果是杨兼捡到的, 根本不可能知道信是自己写的,二来如果是杨兼从宇文直那里拿到的, 杨广大可以一推不认账,说是宇文直故意陷害自己, 反正自己是个孩子, 总是有特权的。

    杨广立刻装作懵懂的模样, 歪了歪小脑袋,奶萌奶萌的说:“父父,介个是甚么鸭?”

    杨兼笑着说:“这是甚么?你难道不是最清楚么?毕竟兼可是亲眼看着你一手拿着炸糕,一手写的这封伪造移书。”

    杨广微微眯了眯眼睛, 杨兼将书信稍微举起来一些, 轻轻抖了抖,说:“这上面还有油手印呢, 要不要比对一下,是不是你的。”

    杨广下意识的在身上蹭了蹭小肉手, 但是下一刻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自己多番检查才把书信拿出去, 怎么会留下一个油手印呢?

    果不其然,移书上根本没有油手印,全都是杨兼编纂出来诈他的, 杨广的眼睛眯的更深,但是一时没有说话,似乎还抱有侥幸心理。

    杨兼慢慢步入屋舍,往里走, 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然后在案几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毕竟追着宇文直跑了那么远,的确有些渴了。

    杨兼继而才说:“不用着急否认,咱们再说说其他的事儿……被齐军俘虏之时,宇文郎主其实没有彻底昏死过去。”

    他说到这里,杨广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冲垮了,一张奶萌的小脸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卸去伪装,虽还是一张圆乎乎的小胖脸,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杨兼继续说:“宇文郎主说,你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骆拔,他在齐地那么长时日,都不认识谁是他骆拔,而你这个小娃儿却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止如此,你还挑拨了他骆拔和高阿那肱,就连高阿那肱的眼睛也是你扎瞎的,对么?”

    杨广还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眸微微一动,似乎在想对策,他想知道杨兼到底明了到什么地步,自己到底要承认到甚么地步?

    就在杨广衡量利弊之时,杨兼又抛出了一个重螃炸弹,说:“宇文郎主还曾经听到你对他骆拔自称……朕。”

    杨广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案几边的杨兼,杨兼正好与他对视,四目相对,杨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手肘支在案几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杨广,说:“这位朕,你到底……是谁?”

    杨广沉默了一会子,声音还是又软又嫩,开口的感觉却不一样了,冷笑一声,说:“你早就怀疑我了么?”

    杨兼听他这么一说,便是自己承认了,耸了耸肩膀,说:“也不是太早,只不过小小的试探了一两下而已。”

    杨广负手而立,两只小肉手背在背后,因着小胳膊有点短,背手的动作完全不像高冷负手,反而有点萌萌的,杨兼差点没忍住笑场。

    杨广轻笑一声,抬了抬下巴,这高傲冷酷的动作套用在小包子的身上,就变成了抬了抬肉嘟嘟的双下巴,杨广说:“那你呢,你又是谁?”

    杨兼终于收敛了笑意,眯了眯眼睛,说:“儿子不乖,这是父父的问题。”

    杨广其实并不知道杨兼的“问题所在”,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总觉得杨兼和上辈子的父亲不太一样,很多很多方面都不太一样了。

    父亲突然变化,因着他是隋国公世子的缘故,所以旁人都不敢有所怀疑,毕竟谁敢怀疑国公世子,除非闲的蛋疼,脖子太痒准备被人做磨刀石。

    而杨忠、杨整和杨瓒三人以前和杨兼也不亲近,突然发现儿子或者大兄亲近自己,也没有以前风流纨绔了,欢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追根问底。

    唯独杨广觉得不太寻常,但他终究不知道问题所在,自己目前处于劣势,所以只是诈一诈杨兼而已,奈何杨兼一点子也不慌乱,牙关咬的死紧,甚么也撬不出来。

    杨广终于开口了,说:“朕乃后世的大隋之君,或许你觉得不可置信,但朕说的都是实话。”

    杨广?

    杨广就是杨广?

    或许这话叫旁人听了会被笑话,小包子本就唤作杨广,甚么叫做杨广就是杨广?但杨兼此时心中震撼无比,自己捡的便宜儿子,本以为只是和弑父杀君的杨广重名而已,没想到此杨广就是彼杨广,躲不过还是躲不过。

    杨广似乎怕他不信,又说:“朕是从后世而来,可以助你一路高升,别说是世袭隋国公这小小的公位,朕可以帮你平定天下,覆灭东面的齐人,南面的陈人!甚至是当今的人主,也可以帮你拉下马来,让你自行上位,登顶天下……”

    杨兼恍然大悟,是了,如果杨广并非杨广,又怎么可能三两下扎瞎了高阿那肱的眼睛,三两下把宇文直哄骗的团团转,直接扔到了稽胡人的老巢去?

    杨广把后世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坚如何上位,成为北周的大冢宰,又如何上位,统一南北,成为一国之君的,当然了,杨广把自己弑君杀父的情节全都给省略了。

    杨广说:“我乃是父亲的儿子,父亲素来宠爱儿子,后来还将儿子立为太子,传位儿子……”

    杨兼听着杨广的“大瞎话”,不由笑了一声,把杨广的话头都打断了。

    杨广一张小肉脸扳起来,说:“如何发笑?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杨兼是知道历史之人,他当然知道,杨广在历史上可是第二个儿子,隋文帝一开始册封的是长子为太子,根本没有杨广甚么事儿,再说宠爱,隋文帝似乎对儿子们都不是很宠爱,家教严苛,哪里有杨广说的那么“玄学”?

    杨兼咳嗽了一声,故意说:“那……我以后就没有其他儿子?只宠爱你一个人?”

    “自是没有。”小包子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负着小肉手像模像样的踱了两步,又开始现成编故事,说:“父亲生性淡薄,洁身自好,因此根本没有旁的儿子,就连女儿也没有,独独宠爱儿子一人,因此等到父亲统一天下之后,便立了儿子为太子……”

    杨广无限给杨兼洗脑中,偏偏他根本不知,杨兼虽然不是过来人,但他也熟悉历史。

    杨广强调说:“我可以帮助父亲登顶天下,难道父亲只甘心屈居于旁人之下么?如今儿子帮父亲除去了宇文直这个心腹大患,难道父亲不相信儿子的手段么?”

    相信,真是太相信了……

    杨兼不动声色的想,自己这是不知不觉间,养虎为患了,竟然捡了一只小狼崽子,还当小可爱给喂肥了,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这时候想丢掉便宜儿子,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杨广话里话外强调自己以后是世子,将来是太子,看样子是黏上自己这个便宜爹了。杨兼眼眸微微一动,随即挑唇一笑,很干脆的说:“我们可以合作。”

    杨广听到这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说:“父亲英明。”

    杨兼却说:“但是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杨广奇怪的说:“是何三章?”

    “你等一等。”杨兼说着,拿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蜜香纸,“啪!”一声拍在案几上,说:“就是这三章。”

    ——一则,父父说的都是对的。

    ——二则,父父做菜最好吃。

    ——三则,无条件敬爱、孝顺父父。

    ——家规补充协议:如果父父做错了,请参看家规第一则。

    杨广:“……”

    杨广板着小肉脸,一时语塞,看了好几眼,这才狐疑的看向杨兼,说:“这不是之前的……”家规?

    杨兼微微颔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无错,这就是家规,你我合作的条件就是这三章家规,你能遵守,便继续合作,你不能遵守,咱们便一拍两散。”

    杨广当即说:“自是能合作。”

    杨兼微微一笑,拿出朱砂印泥来,摆放在杨广面前,说:“画押。”

    这家规之前画押过了,还按着杨广的小手印呢,不过杨兼执意如此,杨广便又将大拇指按在印泥里,轻轻沾了沾,然后盖在家规的蜜香纸上,说:“如此,可以了罢?”

    杨兼拿过家规,吹了吹未干的红印,说:“成了。”

    杨兼将约法三章的家规仔仔细细的叠起来收好,说:“如此一来,咱们人前便和往日里一样,切不可露出甚么多余的马脚。”

    杨广老神在在的点点头,说:“正是如此,儿子也以为这样甚好。”

    杨兼又说:“至于现在……”

    宇文直被杨广哄骗,自己跑到了稽胡老巢去,说实在的,杨兼还要感谢杨广呢,左右不是自己烦心的事情,便站起身来,回到了床边上,向后一仰,呈大字躺在床上,说:“现在……睡觉。”

    他说着,侧过头来冲小包子杨广招了招手,说:“儿子过来,给父父做抱枕。”

    杨广眼皮一跳,他还以为自己坦白身份之后,他们的相处关系会和以前大不一样,毕竟自己已经坦白了,自己是未来的一朝天子,那可是无比威严的,哪知道杨兼竟然还要自己做甚么人体工学抱枕。

    杨广沉着小肉脸,说:“不可。”

    杨兼挑唇一笑,哗啦一声从怀中掏出家规三章的蜜香纸,轻轻抖了抖,说:“这上面可写着呢,无条件敬爱孝顺父父,现在是你孝顺的大好时机,快来给父父做抱枕,难道你想违背誓约么?”

    杨广:“……”

    杨广眼皮一跳,的确,家规是这么写着的,但是做不做抱枕,和违背不违背誓约,有甚么干系?

    杨兼振振有词的说:“儿子连抱枕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父父,更别说什么共享天下了,唉——”

    杨兼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摇头说:“看来说甚么帮助父亲登顶天下,都是骗人的言辞。”

    杨广一听,头皮发麻,连忙迈开小短腿跑过去,一着急又有点漏风,奶声奶气的说:“窝做抱枕!”

    杨兼实在没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挥手就把小包子抱上床来,杨广毫无隋炀帝的威严可言,使劲踢腾着小腿儿,有点后悔一时脑热便答应了做抱枕,漏音的喊着:“放、放开窝……要被压死啦!”

    第二日一早,因着是在延州总管府,所以杨兼也不好懒床,很早便起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用早膳。

    杨广虽说在人前要装作和平时一样,但如今已经被杨兼发现了,所以杨广也懒得勉强自己装萌,肃杀着一张小肉脸,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都冷漠,一副老成的模样,自己扒拉着小勺子喝粥。

    宇文会不知昨天晚上发生了甚么事情,奇怪的看向小包子,说:“哎呦,小侄儿今天怎么有点不太一样,是没睡醒么,看这小脸儿……”

    他说着,还伸手戳了戳杨广肉嘟嘟的小脸蛋,杨广小脸一板,冷冷的看了一眼宇文会,“啪!”抬手直接拍开。

    杨广还是个小包子,拍开宇文会的力度其实并不大,宇文会被拍开之后却愣了,小侄子一脸嫌弃的模样,那眼神凉飕飕的,让人后背发麻,愣的他连粥都忘喝了。

    杨兼一看这场面,稍微俯下身来,在杨广耳边低声说:“儿子,不要如此肆意,小心被人看出端倪,太特立独行了,可是会引人怀疑的。”

    他说着,舀起一勺粥水来,笑的无比慈爱,说:“来儿子,父父喂你吃粥。”

    杨广眼皮猛跳,自己压根儿不是个奶娃娃,不需要旁人喂饭,杨兼明明已经知晓了这一点,但还是执意要喂他吃饭,杨广觉得这可能是杨兼所谓的“养成癖”发作,虽杨兼也不知“养成癖”具体是甚么东西。

    杨广不好拒绝杨兼,只能硬着头皮张开肉嘟嘟的小嘴巴,把一大口粥都食了。

    杨兼笑着说:“儿子,好不好吃?”

    “好——粗——”小包子说话还漏风,奶萌的拉着长音,尽职尽责的扮演小可爱,还不忘了讨好一下杨兼,说:“可素,没有父父做的粥好粗!”

    杨兼笑起来像个大灰狼,说:“我儿真乖,就是可心。”

    虽小包子的外壳下面,竟然是老谋深算的正牌杨广,但是并不妨碍甚么,毕竟小包子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杨兼也不能亏待自己,便安心享受养儿子的欢乐罢。

    宇文会挠了挠后脑勺,前一刻还觉得小侄儿有些不同寻常了,后一刻他又觉得小侄儿和平日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众人正在用膳,延州大总管李檦急匆匆大步走了进来,说:“不好了,卫国公不见了!”

    杨兼、宇文会和尉迟佑耆都知道宇文直被稽胡人抓走了,而且杨兼还知道,这是小包子干的好事儿。

    宇文会不怎么在意,说:“嗨,怕是在懒床罢。”

    李檦着急的说:“不在舍中,找遍了整个总管府,都不见卫国公的人影,有仆役说,卫国公昨日子时出门,一晚上都没回来。”

    齐国公宇文宪素来是个性子稳重,心窍玲珑之人,他昨日晚上虽没有参与,但眼看着众人的态度,也猜出了一些小小的端倪。他与宇文直只是表面兄弟,平日里根本不亲近,也没必要担心甚么。

    杨兼笑眯眯的说:“或许是卫国公贪顽,跑到哪里去游山顽水了,也未可知。”

    是了,跑到稽胡人的老巢去游山顽水了……

    宇文会打岔说:“就是了,咱们别管他了,等他顽够了,自己便回来了,说不定……等他头发长出来了,自己也回来了。”

    杨兼看了一眼宇文会,宇文会真是够坏的,竟然还调侃宇文直的鬓发。

    宇文会又说:“要我说,咱们为今之计,应该想一个法子,把稽胡人解决了,他们横在水上,总是神出鬼没的捣乱,咱们到底甚么时候才能过河?”

    “呵!”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冷笑,众人侧目一眼,竟然是小包子杨广在笑。

    杨广冷冷一笑,唇角挂着与甜萌格格不入的森然和冷酷,说:“区区稽胡,何足挂齿。”

    他说完这话,全场静默,鸦雀无声。

    宇文会挠着后脑勺,宇文宪眯眼打量小包子,尉迟佑耆正在吃粥,勺子“嘎达”一声掉在了粥碗了,李檦也怔愣在门口,大家都被小包子这气势十足的话给震慑住了。

    杨兼是最为镇定的一个,假杨广都变成真杨广了,还有甚么不镇定的呢?他稍微靠过去一些,小声说:“儿子,霸气侧漏了罢?稍微收着点。”

    杨广也是后知后觉,他已经在杨兼面前露馅儿了,所以懒得伪装,如今说出这话简直震慑全场,杨广表情登时一变,奶萌之气瞬间席卷上来,刹那变脸,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窝要吃辣个!父父给窝夹,给窝夹嘛——”

    末了,还拉了一个长长的奶音。

    杨兼立刻把小包子抱在怀里“蹂/躏”,给他夹了一大块子的酱菜,堆得跟小山一样堆在承槃里。

    杨广:“……”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刚才那话是他们的错觉,毕竟一个小包子,能懂甚么事儿,估摸着是听杨兼说多了,所以便记下来的。

    宇文会咳嗽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来,说:“当务之急是这个稽胡人啊,他们与齐人联合,我们该怎么办?”

    杨兼眯了眯眼睛,说:“稽胡人常年居住在这附近的山谷,他们擅长游走作战,又擅长水战,神出鬼没,如果不解决稽胡人,咱们是无法过河的。”

    宇文会说:“就是这个问题,但如何解决?”

    宇文胄说:“齐国公与稽胡人交过手,不如先问问齐国公的意见?”

    他刚说完,宇文会便皱眉说:“兄长,你身子没好,食了早膳快去歇息,别甚么事儿都瞎操心。”

    宇文胄无奈的笑了笑,他才说了一句话,怎么叫做瞎操心。

    齐国公宇文宪说:“稽胡之人,当真是神出鬼没,他们行舟于湖上,当时雾气朦胧,根本甚么也没看见,只听得将士们落水的声音,舟师全部坠水,根本无从反抗。”

    杨兼挑唇说:“斩草还是要除根,看来必须从稽胡人的老窝下手。”

    “老窝?”李檦说:“我在延州驻兵这么多年,就没有发现过稽胡人的老窝在哪里,不是老夫说,延州这一代地势错综复杂,山脉连绵,还有很多山谷与山涧,稽胡人又神出鬼没,实在是……”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宇文会一拍案几,笑的眉飞色舞,说:“我们知道啊!”

    李檦吃了一惊,说:“甚么?”

    随即摇手说:“不可能不可能,老夫在这里驻兵多年,一直在派人寻找稽胡人的老巢,都没有找到,你们这几个奶娃娃,初来乍到,又怎么可能……”

    宇文会哈哈一笑,说:“我们真就知道!”

    尉迟佑耆跟着点头,用勺子刮饬干净最后一点粥水,连勺子也给舔干净了,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说:“无错,我们知道。”

    李檦根本不相信,他自认为是老将,熟悉延州地形,这几个小娃娃,不是初来乍到,就是拼爹上位,一个个根本没有真本事儿,他们如何能得知稽胡人的老巢,说:“你们怎么知道?”

    宇文会自豪的说:“你问我们怎么知道?我告诉你!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

    宇文会好像在说绕口令,但说实在的,他也一头雾水,昨日晚上他们跟着宇文直一路上山,在偏僻的地方七拐八拐,便找到了稽胡人的老巢,按理来说,宇文直能如此简单顺利便找到稽胡人的老巢,很可能是通敌卖国,和稽胡人里应外合,但意外的是,宇文直竟然被稽胡人给抓走了。

    所以宇文会也糊涂了,你问他怎么知道的,宇文会自己也不知道。

    李檦成功的被宇文会给绕了进去,头晕脑胀,干脆也不问了,一拍案几,说:“好!既然你们说知道,那老夫便要看看,稽胡人的老巢在哪里,如果你们找得到,老夫便服了你们,如果你们找不到……”

    宇文会唯恐天下不乱,说:“那咱们就打个赌!如果我们找的到,就劳烦老将军跪下来给我们磕头,叫三声阿爷,反之,如果我们找不到,我们便给老将军跪下来磕头,喊三声阿爷!”

    “哼!”李檦冷笑说:“老夫这个年纪,做你们阿爷绰绰有余!”

    宇文会和他杠上了,说:“行,我们不只磕头喊你阿爷,还跟你姓,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李檦说:“宇文将军的话说得太满,可没有退路了。”

    “不需要退路!”

    杨广板着一张小肉脸,鄙夷的撇了一眼吵架的一老一小,宇文胄看到宇文会和老者吵架,赶紧劝阻,说:“弟亲,李将军是前辈,应当尊重才是。”

    宇文会虽然多有不服,但是他怕气着兄长,便没有还口。

    杨兼站起来,笑着说:“既然赌约已经定下了,走罢。”

    李檦奇怪的说:“走?去哪里?”

    杨兼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笑了笑,说:“去端稽胡人的老巢。”

    李檦以为他们开顽笑,说尽大话,哪知道……

    众人没有点太多的兵马,悄悄的沿着昨晚上的路往偏僻的地方走,昨天晚上他们留下了记号,今儿个跟着走便是了。

    大家七拐八拐,拐到一个偏僻之所,宇文会低头一看,“嗬——”倒抽一口冷气,说:“不好了不好了,昨儿个晚上下雨,把这个标记给冲掉了。”

    这片山谷幽深的很,如果没有标记,他们很难再次找到稽胡人的大本营,谁知道天公不作美,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标记给冲掉了。

    李檦见他们不再前行,便冷笑说:“如何,小娃娃们?还要赌么,现在收场,脸面不会如此难堪!”

    宇文会气的低头在地上找标记,恨不能趴在地上,宇文胄奇怪的说:“弟亲,你到底在找何物?”

    小包子杨广摇了摇头,一脸的鄙夷,负着小肉手走过去,不紧不慢的说:“走这面。”

    宇文会是凭借着标记寻找稽胡人的老窝,而杨广不同,杨广上辈子打过稽胡人,记忆十足深刻,根本不需要甚么标记。

    杨兼立刻走过去,将杨广一把抱起来,杨广一脸面瘫的指着方向,突然被杨兼抱起来,下意识踢了踢小腿儿,嘴里奶声奶气的喊着:“放……放窝下去鸭!”

    杨兼笑眯眯的,一脸世外高人的模样,说:“是了,就是这个方向。”

    众人继续开始前行,李檦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他们能找到稽胡人的老巢,没走多远,宇文会突然惊喜的说:“是了,没有走错!”

    尉迟佑耆也欢心的说:“世子,咱们到了!”

    杨兼压了压手心,示意众人不要出声,于是慢慢向前推进,李檦不以为然,稍微往前再走一段,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前方竟然有很多人的模样。

    还有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山谷中竟然点着篝火,大早上的篝火还没有熄灭。

    李檦震惊不已,说:“稽……稽胡人!?”

    的确,前方便是稽胡人的老窝,李檦一直在寻找的地方,他派兵出去撒网搜索,却毫无消息,没想到这老巢竟然被几个不起眼的小娃娃找到了。

    宇文会志得意满,满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说:“如何?李老将军,认输了么?”

    李檦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听到宇文会的话这才恍然大悟,脸上表情十足复杂,满满都是惭愧和懊悔,他一心以为杨兼是凭运气打败了高阿那肱,而宇文会是拼爹上位,两个人都成不了大气,哪里有自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儿爬上来的人努力?

    而如今,现成被打脸……

    宇文会“咄咄逼人”的说:“认赌服输啊,李老将军,您不会反悔罢?说好了给我们磕头喊阿爷呢?”

    李檦脸色难看,但还是一翻身,干脆利索的下马,便准备屈膝跪在地上,哪知道下一刻,却被杨兼伸手拦住。

    杨兼也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伸手托住李檦的胳膊,不让他跪下去,说:“老将军,宇文将军与您开顽笑的。”

    宇文会立刻抻着脖子说:“谁跟他开顽笑,我……”

    他话到这里,就听到宇文胄突然“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好似很是痛苦的模样,宇文会也顾不得李檦了,连忙冲过去说:“兄、兄长!?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都说了不叫你跟来,还非要骑马来,是不是把伤口颠开了?”

    宇文胄抽了口冷气,成功的把宇文会的话头打断,巧妙的厉害。

    李檦满脸羞愧,说:“愿赌服输,老夫怎能不跪?!”

    杨兼倒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说:“老将军言重了,大可不必如此,毕竟晚辈们也是……”投机取巧。

    毕竟找到稽胡人老巢的,并非他们,而是小包子杨广。

    杨兼换了一个话题,说:“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稽胡人,老将军常年驻兵在延州,对稽胡人一定了如指掌,倘或有老将军掠阵,晚辈们也能安心一些。”

    李檦如今当真是服了杨兼了,自己日前多番看他们不起,没成想杨兼气量惊人,一点子也追究,反而对自己毕恭毕敬,就是这副胸怀,李檦已经敬重的不行。

    李檦拱手说:“老夫惭愧,只要镇军将军一声令下,老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宇文会还在心疼山谷颠簸,差点子把兄长的伤口给抻裂了,一回头,哪知道形势变得如此之快,杨兼和李檦竟然成了忘年之交,惺惺相惜起来?

    宇文会说:“放火啊!烧了他们孙子!一个也别想跑!”

    小包子杨广站在一面,态度十足冷漠,单边的唇角一挑,标准的冷笑,说:“山谷多水,这么多溪流,咱们前面放火,他们后面就可以扑灭,便宜得很。”

    宇文会:“……”

    杨兼不由摇摇头,没成想,暴君杨广竟然是刻薄的毒舌吐槽系。

    杨兼低声对杨广说:“我儿,你以前是如何对付稽胡人的?”

    杨广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奶娃儿,所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不太合适,干脆便告诉杨兼,说:“挖断稽胡人的山路。”

    杨兼一听,恍然大悟,是了,放火烧山不切合实际,挖坑总可以罢?这些稽胡人常年住在山谷中,依靠着山谷地势的险要,进可攻退可守,但稽胡人也要吃饭,也要生活,他们必然需要下山采买,如果将山谷的山路全部挖断,再派兵驻守,根本不需要打仗,守株待兔便可以,稽胡人在山上没办法下来,时日一长断了粮,看他们如何生活下去。

    杨兼笑着说:“好法子,咱们现在就挖坑。”

    杨兼把法子与李檦说了一遍,李檦对杨兼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立刻组织延州军开始挖坑。

    他们挖坑的动静不小,大军包围了整座山谷,山上的稽胡人立刻便发现了。

    山上的稽胡大抵有两千多人,数目虽然不多,但是各个都十分骁勇彪悍,他们的头领名唤郝阿保,归顺了齐人,自封墨相,郝阿保还有一个左膀右臂,名唤狼皮,那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厉害。

    “主公!”稽胡山谷营寨之中,一个古铜肤色的彪形大汉快速从外面冲进来,便是稽胡人首领郝阿保亲封的柱国狼皮了。

    狼皮急忙大喊:“主公,大事不好!”

    此时的墨相郝阿保正坐镇在营寨的幕府之中,斜靠在席子上,倚着三足凭几,大口豪饮酒酿,已经是醉眼朦胧。

    狼皮冲进来,说:“主公,周人发现咱们了,聚集了兵马在山下!”

    “啪嚓——”郝阿保将手中的酒壶一摔,豪爽的用袖袍抹了抹酒液,说:“那些窝囊的周人,竟然找到了咱们的营寨?”

    “正是!”狼皮说:“主公,如何是好?”

    “怕他们作甚?!”郝阿保冷笑说:“一把子窝囊废,本相还未曾放在眼中,咱们山谷地势险峻,还怕他攻上来不成?若是火攻,谷中水源充足,更加不怕他。就算他们发现了咱们的营地,又能奈我何?!”

    狼皮点点头,说:“是!主公说的正是!”

    “不好了不好了!”

    正说话间,寨中的士兵跑上来,大喊着:“不好了,主公!大事不好!那些周贼在咱们山寨下面,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做甚么!主公还是前去看看为妙!”

    郝阿保长身而起,掸了掸自己的袍子,说:“甚么狗屁周贼,鬼鬼祟祟,走,随我前去看看!”

    郝阿保带领着狼皮和一众士兵离开营寨,站在山头往下看去,果然,满山遍野都是北周士兵,前山也有,后山也有,不知在做甚么,的确鬼鬼祟祟,倒不见得要打上来,但是他们也没闲着,一刻不消停。

    狼皮奇怪的说:“这些周贼好生奇怪,到底在做甚么?”

    郝阿保一时也不知他们到底在做甚么,说:“不管做甚么,严防死守,绝对不能懈怠。”

    “是,主公!”狼皮拱手,招呼着士兵们去防守,加强戒备。

    狼皮还未离开,一个士兵跑过来,说:“主公!周贼的镇军将军,在对咱们喊话。”

    郝阿保冷笑一声,十足不屑,随着那士兵往前走,果然遥遥的看到了北周的军队,列队在山下,和他们距离不近,打头的乃是郝阿保的老对手,延州大总管李檦,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相,但身材并不高大彪悍。

    郝阿保挥手说:“告诉周贼,如果能攻的上山,让他们尽管攻来,他阿爷奉陪到底!”

    稽胡士兵立刻对山下齐声喊话,杨兼站在山下,听的是一清二楚,稽胡士兵们态度嚣张得很,杨兼也不在意,对身边的尉迟佑耆说:“组织士兵对上面喊话,告诉他们,我们是文明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喜打仗,只是挖了他们的山路,让他们老老实实在山上呆着。”

    郝阿保自得意满,得意洋洋的,他确信山谷险要,易守难攻,这些周师必定不敢贸然上山,如果他们用火攻,郝阿保也算计好了,山中多水源,山寨中也储存了满满的水,全都是用来救火的,如今正是夏末,水源充沛,而且看这个天色,还有点子要下雨的模样,郝阿保巴不得他们火攻。

    郝阿保说:“他们喊些甚么呢?声音那么小,没食饭么?周贼便是不行,没有咱们这中气魄!”

    狼皮挠了挠后脑勺,仔细的倾听,说:“主公英明!周贼根本不敢打上来,他们说不打仗,想要挖断咱们的山路,让咱们在山上呆着。”

    “量他们也不敢打仗!”郝阿保自负一笑,这才听清楚后半句,睁大了眼睛,说:“甚么?他们不是应该用火攻么?为何……为何要挖路?”

    狼皮说:“是、是啊主公,山下的周贼就是这样喊的。”

    郝阿保的脸色登时变了,不再像刚才那般自得意满,使劲蹙着眉头,随即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糟了,马上便要下雨,泥路柔软,岂不是更方便他们挖路了?”

    狼皮这才恍然大悟,说:“坏事儿了,主公您不说周贼顶多用火攻吗,这可如何是好,倘或挖了路,咱们怎么下山啊?这个月还没来得及采办粮草,只喝水也不顶事儿啊!”

    郝阿保恶狠狠的说:“果然,周贼狡诈,竟使出这中下三滥的手段!实在令人不齿!不过不用怕,本相自有法子。”

    “主公英明!”狼皮还没听法子,已经深信不疑。

    郝阿保说:“去,把昨夜抓到的细作提上来,他不是自称周贼的卫国公么?咱们便用他做人质。”

    杨兼带人在山下挖坑,四面八方的挖坑,准备将山谷挖成一个麻子脸,就在此时,山上突然有了动静,一伙人下了山来,但是距他们一定远便停了下来。

    杨兼不认识对方,只见到是一个年轻人领队,打头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和小玉米是一个类型的,打眼看上去反而显得年纪小,还有一中斯文秀气的感觉,放在现代的话,可以作为奶油小生出道了。

    那斯文的年轻男子身后反而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汉,彪形大汉足足比前面的男子高了一头还多,古铜色的皮肤,手里握着两把大斧头。

    杨兼说:“来的是甚么人?”

    李檦是稽胡人的老对手了,一眼便看了出来,说:“是稽胡的首领郝阿保和他的主将狼皮。”

    杨兼感叹的说:“这郝阿保,生的如此魁梧雄气?”

    他话音一落,便见小包子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有点子……怪怪的?

    下一刻就听李檦尴尬的说:“这……镇军将军误会了,后面那个高大魁梧的是主将狼皮,前面那个才是稽胡的头领,自称墨相的郝阿保。”

    杨兼:“……”怪不得便宜儿子的眼神怪怪的,原来自己认错了人。

    杨兼未见到郝阿保之时,只听得好些人科普,说这郝阿保乃是稽胡的第一勇士,武艺无人能敌,而且臂力惊人,能举牙旗,这历史上能举牙旗的大将,非三国时期的典韦莫属。而且李檦驻守延州多年,还一直围剿郝阿保,如此一来,杨兼便先入为主的以为那个彪形大汉才是郝阿保,哪知道……

    人不可貌相。

    山头上郝阿保挥了挥手,身后的狼皮立刻上前,手里提着一个“小鸡仔”,定眼一看,那小鸡仔可不是五花大绑的卫国公宇文直么?

    李檦看到宇文直,瞠目结舌的说:“是……是卫国公!?卫国公怎么落入了稽胡人之手?”

    在这些人中,或许李檦是最后一个知道卫国公被稽胡人抓走这件事儿的,齐国公宇文宪心窍玲珑,冰雪聪明,看到众人的态度,多多少少也猜出来了一些,所以见到这个场面,完全不吃惊不纳罕。

    至于宇文胄,宇文胄乃是宇文会的兄长,宇文会又是不会说谎的类型,宇文胄早就威逼利诱的听说了。

    唯独剩下李檦一个目瞪口呆,震惊不可自拔。

    这些人里,杨兼却也露出一个震撼的表情,难得惊讶不已,说:“卫国公的鬓发……”

    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杨兼震惊的不是宇文直被抓走了,而是震惊宇文直的……头发。

    宇文直昨日里被稽胡人偷袭,已然秃了半边头发,这会子一脑袋的头发竟然全都秃了,整个人变成了大秃瓢,脑袋顶亮堂堂直反光!

    宇文直被狼皮拎着,使劲挣扎,嗓子都劈了,大喊着:“救命——救我啊——是我!是我,我是卫国公!救救我——”

    郝阿保掏了掏耳朵,摆摆手,狼皮立刻用布堵住了宇文直的嘴巴,宇文直再也喊不出来,嘴里“唔唔唔唔唔——”的也不知道说些甚么,总之十分激动。

    郝阿保朗声说:“山下的周贼听着!你们的卫国公在本相手中,倘或你们敢轻举妄动,本相便断了卫国公的一根手指头!”

    杨兼笑了笑,不以为意,拢着手说:“甚么——你说甚么?我们听不清啊!”

    郝阿保提高了声音,重复说:“山下的周贼听着——你们的卫国公,在本相手中!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断了他的手指头——!!”

    郝阿保的嗓音都要喊劈了,杨兼又故意说:“甚么——你说甚么?你们要断了卫国公的男/根?阉了他——?”

    宇文直一听,吓得脸色苍白,胡乱的踢着腿,他可是听说了宇文胄的事情,齐贼心狠手辣,甚么干不出来,稽胡人又是蛮夷,归顺了齐贼,必定有过之无不及,嘴里“唔唔唔唔唔!!”又是一阵大吼,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郝阿保一愣,万没想到对方还是没听清,转念一想,不对,对方一定是在戏耍自己,气得他冷声说:“大胆周贼!你以为本相在哄你顽么?!”

    杨兼这会子听得清清楚楚了,笑着说:“这位将军年纪看起来小一些,兼不介意哄你顽顽。”

    郝阿保气的浑身打飐儿,把手一伸,后面的狼皮立刻将两把大斧头递上前去,原来那两把大斧头并不是狼皮的兵刃,而是郝阿保的武器。

    别看郝阿保身量并不魁梧,两把大斧头却舞的呼呼有声,冲着山下厉喝:“庸狗周贼!!有本事你上来,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两把,别和你阿爷臭贫嘴!!”

    杨兼也不生气,笑着说:“兼素来没甚么本事,有本事你下来啊。”

    郝阿保被杨兼的纨绔语气气的天灵盖恨不能飞起来,但说实在的他也不敢下去,山谷是他们保命的据点,怎么可能自己跑下去。

    郝阿保的斧头一挥,“唰——”的一声,紧跟着是宇文直“唔唔唔唔唔——”的惨叫声,虽然都是毫无意义的声音,却不难听出宇文直的恐惧,众人在山下看不清楚,宇文直本人清清楚楚,郝阿保这一挥,直接将他的睫毛斩了下来。

    细碎的睫毛飘悠悠的落在地上,宇文直头一歪,直接吓死了过去。

    郝阿保冷声说:“大胆周贼,你们真不怕我杀了他!?”

    杨兼好像是个滚刀肉,混不吝,笑着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要皱一下眉头,兼便跟你姓!”

    杨广:“……”

    好一个大义凛然,众人听得不由都有些流冷汗。

    杨兼又说:“你们稽胡人藏在深山老林里,怕是太落伍了,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卫国公宇文直,是来夺兼的兵权来的么?这位美人儿,你若是能帮我一刀结果了他,兼还要感激于你呢!”

    “他……”郝阿保握着大斧子,震惊的说:“他叫谁美人儿?”

    狼皮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左右,士兵们都是五大三粗之人,不确定的说:“应该……应该是在叫主公。”

    “放肆!!”郝阿保怒火冲天,说:“好一个庸狗!你上来!”

    杨兼抱臂悠闲的说:“你下来。”

    “你上来!!”

    杨兼又说:“兼就不上去。”

    杨广:“……”揉了揉钝疼的额角。

    “啪嚓——”就在二人重复着毫无营养的话题之时,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惊天巨雷从头顶劈下来。

    紧跟着是轰隆隆的滚雷声,天边一片灰暗,黑压压的乌云碾压而来,倾盆大雨随时都要倾泻而下。

    杨兼指了指天空,说:“看到了没有,马上要下雨了,下雨之后山泥柔软,我们还要加班加点儿的挖坑,这会子忙叨,便不与你唠嗑儿了,你我聊得甚是投机,下次得空再约。”

    “你……!”郝阿保劈手狠狠的将斧子扔出去,“咚!!!”一声,斧子劈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一棵合抱粗的树干险些直接被劈端,扑簌簌的灰土从天而降。

    杨兼在山下,就算郝阿保把树劈断,也砸不到杨兼,只能撒撒火气而已。

    狼皮说:“主公,如何是好?马上要下暴雨了!”

    郝阿保怒气冲冲地说:“走!回寨!咱们寨中还剩下不少口粮,本相便不相信了,他一个贵胄子弟,能有甚么常性!”

    郝阿保很快帅兵离开,回了山寨之中,杨兼悠闲的厉害,说:“马上便要下雨了,让兄弟们扎起营帐避避雨,等雨停了,山泥湿软,开工挖坑。”

    “是!”李檦立刻下令全军扎营,营帐很快连成一片,扎好营长之时,大雨瓢泼而下,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中午,眼看着到了黄昏,这才停了下来。

    山谷之中空气本就清新,下过雨之后带着一丝丝的甜味儿,杨兼从营帐中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笑着说:“空气真好啊,开工。”

    士兵们分成组别,围着山谷四面八方开始挖路,下过了雨果然更加好挖,都不需要费甚么力气。

    杨兼让士兵们去挖路,自己也没闲着,准备做点吃食,犒赏犒赏辛苦的将士们,再有就是,做一些香味浓郁霸道的吃食,最好让山寨里的稽胡士兵也能闻到,消耗他们的意志。

    杨兼选择的这个香味霸道,又适合在野外,大家伙儿一起吃的美味,自然是——烧烤!

    吃烧烤和火锅一样,讲究的便是人多热闹,尤其是野外烧烤,提前串上肉串,把火一架,烤起来有滋有味。

    杨兼进了临时搭建的膳房,开始着手烧烤的食材,牛羊猪肉都要来一点,还有各中各样的蔬菜,例如烤蘑菇、烤韭菜,再来一些烤面筋,现代流行的各中烤内脏也必不可少,例如烤牛心管、烤牛肠、烤大羊腰等等……

    杨兼将这些食材处理好,用香料和佐料腌制起来,然后切成块,一块块全都串在钳子上,分文别类摆在承槃里。

    又琢磨着吃烧烤的时候,如果能配上一点子小海鲜就更不错了,但是这地方又不靠海,吃不到海鲜,河鲜倒是有点儿。

    杨兼让膳夫们找了一些小田螺来,吐净了泥沙,做成酒酿田螺。他们正处于行军打仗之中,不能饮酒唯恐误事儿,这酒酿田螺虽然有酒香,但是酒精挥发了一个干净,因此吃起来不妨事儿,不会误事儿,却十足解馋。

    试想想吃着烧烤的时候,啜两个酒酿田螺,那田螺爆炒的喷香入味儿,加以酒酿,鲜美可口,如何能不解馋?

    除了这些肉食和小食之外,杨兼还准备了主食,绝对是将士们没有食过的,杨兼先是炸制了一些“方便面”,等吃的时候将方便面过水煮开,然后再加入调料炒制,变成了一盘喷香的炒方便面,配着烧烤和田螺,这道炒方便面别有滋味儿,还特别管饱顶时候。

    杨兼在膳房里忙叨了一溜够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外面挖坑的士兵全都回了营地,杨兼正好忙完,把食材拿出来,放在火上准备开始考。

    杨广自从露馅以后,便不那么“粘人”了,毕竟粘人都是装出来的,因此杨兼去膳房,杨广便没跟着,他小大人一样坐在营帐中帮着杨兼批看文书,全都批看完毕之后,这才发现天都黑了。

    杨广从营帐中负手走出来,登时闻到一股子香味儿,烤制的肉香和孜然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别提多诱人,简直让人食指大动,绝对是杨兼在料理美味。

    杨广小大人一样走过去,便看到杨兼挽着袖袍正在烤肉,一串串的肉串整齐的摆放在炉子上,乍一看上去异常幸福,虽然还没有完全烤熟,但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道有多美味。

    杨兼见到便宜儿子走出来,笑着说:“饿了罢?先尝尝这个。”

    他把炒方便面的承槃递给杨广,杨广伸出两只小肉手接过来,动作优雅不急不缓的拿起筷箸,夹了几根炒方便面,放进嘴里尝了尝,一双眼溜溜的小猫眼登时亮堂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也没有方才那般雅致了,夹起来的面条好像瀑布,一口气全都塞进嘴里。

    杨兼笑着说:“好吃么?”

    小包子忙着吃,胡乱点头说:“好粗、好粗……”

    杨兼就知道,他已经摸清楚了杨广的脉门,别看杨广一脸臭屁冷静的模样,其实他最喜欢吃垃圾食品,越是垃圾食品越是喜欢,炒方便面自然不在话下。

    杨广食着炒方便面,杨兼已经烤好了肉,各中肉的香味被明火炙烤,随着滋滋的油腥冒出来,混合在雨后的空气中,肉香的味道霸道极了,一直窜起老高,顺着风慢慢飘远。

    猪肉的猪皮烤制的焦香四溢,牛肉口感多汁,羊肉鲜嫩肥美,蘸着不同的酱料,味道发挥的是淋漓尽致,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边,一面吃烤肉,一面啜酒酿田螺,吃的是兴高采烈,那架势好像小学生春游一样。

    尉迟佑耆惊讶的说:“这田螺,好生鲜美,一点子泥沙也没有,丝毫不牙碜。”

    齐国公宇文宪点点头,说:“还有这牛心管,我竟不知这中食材也能炙烤,口感弹韧,如此美味。”

    他们正说着,便听到宇文胄说:“弟亲!你怎么把腌制田螺的汤都给喝了!”

    众人转头一看,宇文会抱着腌制田螺的陶土罐子,真的几乎把汤汁全都给喝干净了,宇文会还笑着说;“就是有点咸。”

    杨兼:“……”

    众人食的津津有味,山上就没有这么滋润了,山路给挖的烂七八糟,下山的路都被挖断了,山寨中虽然有一些存粮,但是架不住人心惶惶。

    郝阿保站在寨中的高台上,高声说:“你们都是本相的心腹亲信,我们堂堂好儿郎,怎么可以被狡诈的周贼打败?!如今寨中粮草充足,我们不必惧怕周贼,只要和他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士兵们突然一阵骚乱,有人小声说:“甚么味道,好香啊……”

    “是啊,你也闻到了,真香……”

    “好像是从山下飘上来的。”

    “胡说,山下那么远,甚么香味能飘上来?”

    郝阿保也闻到了,蹙了蹙眉,对狼皮说:“你去看看,甚么情况。”

    “是,主公!”狼皮立刻转身离去,没有一会子便回来了,禀报说:“主公,是周贼在山下生火造饭,好似是那周贼的镇军将军亲自做了烤肉,香味儿飘上来了!”

    “吃肉啊……”

    “天呢,周贼的士兵吃的都这么好么?”

    “有肉吃啊……”

    士兵们小声的议论着,似乎十足羡慕。毕竟这年头行军打仗,士兵吃的都是干粮,能吃饱就行,甚么肉啊菜啊,都是奢侈品,一般不讲就这些,打了胜仗之后才会有酒肉犒赏。

    稽胡士兵十足羡慕,郝阿保一看,这才第一天,如何能动摇军心,立刻大手一挥,说:“不就是食肉?!我们也有肉,狼皮,你去吩咐下去,今日食肉!把仓库里的肉拿出来,给兄弟们烤了吃!咱们也能烤肉!”

    “是,主公!”

    大家一听吃肉,全都兴奋起来,高升大喊着:“主公英明!主公英明——”

    如此一来,杨兼的兵马扎营在山下,天天做烧烤,变着花样的烤,稽胡人在山上,起初也是天天吃烧烤,可是后来粮草不够了,哪里禁得住他们这样挥霍,屯粮很快便要消耗殆尽。

    狼皮清点了一下粮仓,有些愁眉不展,说:“主公,咱们的粮食……不多了。”

    郝阿保自然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稳住军心,大肆将屯粮拿出来挥霍,肉都吃完了,只剩下粮食了,而且粮食也不多了,如此下去便要断粮,山中的确不缺水,但是只喝水,兄弟们也禁不住,到那时候,周人把他们拖的疲惫了,再杀上山来,岂不是一窝端走?

    郝阿保蹙着眉头,沉吟了一番,说:“他娘的!不能再耗下去了,今日子时……动手!”

    “是,主公英明!”

    ……

    山下周师营地。

    大家一连好些日子,每天都吃烧烤,最欢心的是将士们,白日里去挖坑,晚上吃烧烤,那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杨广喜食肉,是无肉不欢的类型,一连吃了这么多顿烧烤,的确是欢心的,但……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吃多了烧烤,上火……

    此时此刻小包子杨广的嘴唇边,就起了一个大泡,不只是嘴唇边,鼻头正中间,还起了一个大包,看起来好像给圣诞老人拉车的小奶鹿,红丹丹的小鼻头,哭过似的,更是惹人可怜。

    小包子杨广坐在篝火旁边,抱着短粗的小胳膊,目光阴霾的盯着架在火上炙烤的肉串,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思忖着,食,还是不食?

    食了,嘴巴上火,鼻子起包。

    不食,难道嘴巴上的泡,鼻子上的包就能好了不成?

    想到这里,小包子板着嘴角,苦大仇深的把小肉手伸向肉串,抓起肉串,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鼓着小腮帮子砸砸砸的吃起来。

    杨兼一边烤肉投喂小包子,一边暗搓搓的观察,伸手戳了一下小包子圆鼓鼓的面颊,杨广微微蹙眉,反应快速又灵动,竟然一闪便躲避开来,不让杨兼碰他的脸面。

    杨兼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拿出一张蜜香纸,展开在杨广面前,一句话没说,却指了指杨广的面颊。

    杨广定眼一看,那蜜香纸,可不就是家规三章么?

    杨广仿佛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小大人儿一样,但是最终没动,杨兼便伸手过去,如愿以偿,蓄谋良久的戳了戳杨广的小脸蛋儿。

    还感叹了一声:“又软又弹,像糯米团子,明日父父给你做糯米团子食,好不好?”

    杨广:“……”

    小包子砸砸砸的食着肉串,杨兼说:“咱们已经守了小半月,依你之见,那些稽胡人会怎么做?”

    杨广挑唇一笑,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展露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异常的不和谐,声音平静,却难免“奶香十足”,说:“郝阿保没甚么能耐,只有一股子蛮劲儿,他必然知道这般耗下去,最终只有鱼死网破,大抵便是这两天了,一定会在夜里带着稽胡士兵偷偷下山,只要做好防范,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杨广上辈子打过稽胡,所以熟悉的很,杨兼点点头,说:“那便听儿子的。”

    说着,又戳了戳杨广的小脸蛋儿,果然很弹手呢……

    是夜。

    郝阿保让狼皮点齐了兵马,准备偷偷下山,趁着夜色杀周军一个措手不及,不然再拖下去,山上粮草不足,士兵的锐气拖垮了,便甚么都完了。

    一行人十足小心谨慎,郝阿保让狼皮去探了好几次,狼皮回报说:“主公,山下的周贼营地已经歇息了,只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而且十足懈怠,正是咱们偷袭的大好时机。”

    郝阿保冷笑说:“好得很!该死周贼,这回让他们尝尝咱们好儿郎的厉害!”

    复又对狼皮说:“你派一队精锐,跟随在我左右,本相为你们做一个标榜,身先士卒!”

    “是,主公!”狼皮立刻点了亲信,一队人马不多,但全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跟随着郝阿保跨上马去,风驰电掣的闯出山寨,一路往山下而去。

    他们熟悉山中地形,一路上根本毫无阻碍,眼看着周师的营地就在跟前了,前面亮着篝火,隐约还能听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郝阿保森然一笑,说:“正是时候!跟我……”走!

    他最后一个字儿还没落地,感觉马蹄子没有踩实,“嗬——”一声大喊,脚下突然一兜,连人带马,竟然全都被一张大网给兜上了天去。

    “主公!!”

    “不好!有陷阱!”

    最前面的郝阿保没有防备,被网兜卷起来,后面的稽胡士兵登时大乱起来,不止如此,这网兜上竟然还挂着许多的铃铛,一旦触发机括,“叮铃铃——”不停作响,声音穿透力十足。

    “踏踏踏——”

    随着铃铛的响声,周师营地彻底被惊醒了,巡逻的士兵潮水一般涌出来,“哗啦”一声直接将众人包围在中间。

    “啪啪啪!”就在郝阿保在网兜中不断挣扎之时,抚掌之声响起,杨兼衣冠整齐,哪里有就寝的模样,施施然从营地里走出来,拍手笑着说:“呦,烧烤的肉不够食了,本来想要抓一些野兽打打牙祭,怎想竟然抓了一只……小野猫?”

    “该死周贼!!”郝阿保被圈在网兜里,使劲摇晃着网兜,怒吼说:“狡诈阴险,有本事儿你与本相打一架!”

    杨兼摇手说:“不,兼是文明人,素来不打架。”

    他话音一落,映着明明灭灭的篝火,唇角扬起一个明明灭灭的笑容,下令说:“来人,把这些稽胡抓起来。”

    “是,将军!”

    李檦早有准备,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仔细防备,终于派上了用场,带领士兵冲上去,郝阿保被抓住,剩下的稽胡士兵受惊,犹如一盘散沙,直接被李檦带兵一拨搓了,全都俘虏起来。

    杨兼按照杨广的法子,果然收效不错,不费吹灰之力,吃了几天的肉,便将郝阿保一行人全都抓住,连同墨相郝阿保,柱国狼皮,还有两千士兵,尽数俘虏,一个没跑。

    杨兼笑眯眯的看着稽胡大部队被抓起来,一个个运送回延州总管府,对杨广说:“儿子,你以前抓住稽胡人,如何处置的?”

    杨广顶着小包子的模样,负手立在地上,派头十足,用最奶的声音,说最狠的话:“杀了。”

    “杀了?”杨兼重复说。

    小包子点点头,煞有见识的说:“稽胡人狡诈,又归顺齐氏,留之恐有后患,杀之安心。”

    的确如此,上辈子郝阿保和狼皮被抓之后,就直接被抹了脖子,不留后患。

    杨兼眯眼想了想,说:“杀了……多可惜。”

    杨广奇怪的仰起头来看向杨兼,他本是杀伐果断的暴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这会子因为个头太矮小,还要仰着圆圆的脸盘子去看杨兼,威信与威严都大打折扣。

    杨广说:“这些蛮夷不宜收服,倘或心存反心,后患无穷,唯恐腹背受敌。”

    杨兼点点头,说:“的确如此,但为父问你,上辈子,为父何时上位?”

    杨广沉思了一下,开口说:“四十岁承大统。”

    杨兼“啧啧”两声,用温柔的语气,笑着说:“迟了,太迟了。”

    杨广恍然大悟,是了,如今自己重生而来,难道还要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向上爬么?父亲四十岁成为皇帝,自己还要等多少年才能成为皇帝?

    杨兼说:“阿爷虽为隋国公,但手中兵权不足为惧,若你我能多多收揽兵权,何须再等二十年?”

    的确如此,历史上的隋文帝上位,是等小皇帝宇文邕耗死了大冢宰宇文护之后,又把小皇帝宇文邕给耗死了,宇文邕的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于是隋文帝顺理成章的改朝换代,恢复汉家。

    杨兼如果想要打破这个局面,必须有所改变才行,而如今,改变……就在眼下。

    杨兼说:“稽胡虽然冥顽不灵,但我看他们也是人才,而且善于水战和山地游走,如果能让他们倒戈去攻打齐人,咱们岂不是清闲很多?还能白白收揽两千兵马,何乐而不为?”

    杨广眯着眼睛,圆溜溜的猫眼变成了狼眼,反复思量了好几下,点头说:“是了,的确是这个道理,儿子多谢父亲教诲。”

    杨兼笑眯眯的纠正说:“是父父。”

    杨广:“……”

    “放我出去!!!”

    “放开我!”

    “你们这些周贼庸狗!!”

    郝阿保底气很足,被押回延州总管府之后,喊了一夜,一刻都没住口。因着他力大无穷,李檦怕他挣开绳子跑了,特意给他加了枷锁,还绕上了好几圈的绳子,好像一只粽子一样五花大绑。

    郝阿保怒吼着:“你们这些周人狗!!放了我!!老子与你们势不两立!!”

    “来人!!有没有周狗听得见!”

    “放了老子——”

    吱呀——

    郝阿保睁大喊着,牢房们突然被推开了,杨兼施施然从外面走进来,晃着腰扇,一派悠闲模样,身后还跟着奶里奶气的小包子杨广。

    郝阿保见到杨兼,愤怒大吼:“周狗!我杀了你!!”

    杨兼嫌弃的说:“光说不练,假把式。”

    郝阿保现在要是没有被绑,绝对第一时间去撕烂杨兼的嘴,但是很可惜,他根本做不到。

    郝阿保忍着怒气,说:“你把我的兄弟们怎么样了?!你这周狗!如果你敢动我兄弟们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兼笑了笑,说:“看不出来,你还挺重情重义?”

    郝阿保冷笑说:“比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狡诈多端的周狗重情重义的多!”

    杨兼点点头说:“好好好,如此甚好,你越是重情重义,兼便越是放心。”

    郝阿保奇怪的看向杨兼,不知杨兼是甚么意思。

    杨兼说:“实话跟你说了罢,兼这次过来,是因着……看上你了。”

    郝阿保一愣,隔着牢房的栅栏上下打量杨兼,还以为杨兼有甚么特别的癖好。

    “咳咳!”小包子杨广站在身后,使劲咳嗽了两声,他知道父亲又开始戏耍人了,忍不住把话题揪回来。

    杨兼这才笑眯眯的说:“只要你肯归顺于兼的门下,兼便放了你的兄弟们,如何?”

    “我呸!!”别看郝阿保长相清秀,脾性倒是火爆的很,冷笑说:“想让我归顺,做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甚么德行!”

    杨兼不理会郝阿保的谩骂,一收腰扇,说:“兼便知道,但凡是个人物儿,一上来都不会投降的,这就好像……鸡脆骨?”

    “鸡、鸡脆骨?”郝阿保一时跟不上杨兼的跳跃思维,瞠目结舌的说:“这跟鸡脆骨有甚么干系?”

    杨兼笑眯眯的说:“都是硬骨头啊。这位英雄有所不知,兼最擅长烹饪硬骨头,尤其是这鸡脆骨,不知你食没食过掌中宝,便是鸡腿中间的关节脆骨,看起来硬邦邦不好食,但其实那才是整只鸡最为美味儿的所在。”

    杨兼突然对掌中宝侃侃而谈起来,说起这个掌中宝,好似能长篇大套的说上三天三夜:“这掌中宝,肉质嫩而不腻,又脆又香,无论是涮火锅还是烧烤,都是极好的,兼本人更偏爱烧烤鸡脆骨,将鸡脆骨串起来,大火烤制,外皮焦脆金黄,内里鲜嫩脆口,不同于鸡肉,那是怎么烤也不会老,吃起来口味也多中多样,可以蘸麻酱小料,也可以蘸孜然辣椒面儿,或者裹上甜辣酱,就算不蘸酱,撒上一把散盐,那味道也是极好的,鲜的厉害,就上一口小酒,保证你乐不思蜀,都不想打仗了。”

    咕噜——噜——

    郝阿保昨日被俘虏便没食过东西,这会子腹中饥饿,听到杨兼如此详细的描述掌中宝,他虽没这么食过,但竟然被馋到了,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口中津液分泌开来。

    郝阿保咳嗽了一声,说:“废话休提!说这么多没用的,要杀便杀!我是不会归顺的!”

    杨兼耸了耸肩膀,说:“好,妙得很,果然是硬骨头,不过无妨,兼便请你这个硬骨头,尝一尝烤掌中宝……”

    末了,杨兼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说:“就用你兄弟们的腿骨关节。”

    “你?!”郝阿保吃了一惊,方才还觉食指大动,这会子登时后背发寒。

    杨兼摆摆手,说:“来人,押解稽胡俘虏去膳房,请墨相亲自观摩,这掌中宝剔骨和烤炙的全过程。”

    “放开我!”郝阿保使劲挣扎着,大吼:“周狗!!你何其歹毒,你要是敢碰我的兄弟们,老子一定杀了你!!”

    杨兼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到了膳房,士兵押解着郝阿保停留在膳房外面,杨兼笑着说:“膳房肮脏血腥,贵客便留在外面便好。”

    郝阿保瞪着眼睛说:“你放开我!!你们要干甚么!?”

    杨兼走进去,郝阿保看不见膳房里面的模样,却听到杨兼说话:“人都带来了么?”

    紧跟着是宇文会的嗓音:“都带来了,绑在这里,堵上了嘴巴,就等着将军剔骨呢。”

    小包子杨广没有进膳房,站在五花大绑的郝阿保旁边,抱臂而立,昂了昂小下巴,说:“墨相有福了,窝父父理膳那是最美味儿的,今儿个父父亲自为墨相烤炙掌中宝,那不是一般庸人可以食到的。”

    小包子的话音一落,便听到膳房里传来“啊啊啊啊——”的一声惨叫,随即是“当当当当!”“哆哆哆哆!”“啪啪啪啪!”的声音,好像在用菜刀剁砍着甚么,“呲——”一捧鲜血从内喷溅在室户之上,室户犹如泼墨,滴滴答答的血迹汇聚成溪流,顺着往下淌。

    “住手!!住手!”郝阿保眼看到刺目的鲜血,耳听到隐忍的惨叫,还有那“当当当”剁砍的残酷声响,脑袋里嗡的一声,身形一晃,险些昏死过去,脸色惨白,眼珠子通红,眼白血丝密布,整个人愤怒又惊慌。

    不止如此,慢慢的,膳房里竟然飘散出一股子浓郁的香味儿,是烧烤的味道,带着一股子油香,还有噼噼啪啪的明火声,孜然和腌制的味道也跟着飘散了出来。

    小包子杨广保持着抱臂的动作,面色冷酷无情,挑起单边唇角,森然一笑,仍然用最奶的嗓音,说着最狠的话:“看来要熟了,好香。”

    郝阿保双眼赤红,本就站不住,听到小包子这句奶声奶气的言语,登时膝盖一软,咕咚跪在地上,分明闻到的是喷香的肉味,分明腹中饥饿难当,却“呕——”一声,下意识干呕了出来,趴在地上不能自已,连眼泪都给吐了出来。

    此时此刻,膳房之内。

    杨兼悠闲的剁着鸡脆骨,菜刀在木俎上发出“当当当”的声响,剁好之后把鸡脆骨穿在木钳子上,他身边只有宇文会一个人,哪里来的甚么稽胡俘虏?

    宇文会则是负责将鸡血泼在室户上,看着滴滴答答流下来的鸡血,嫌弃的撇了撇嘴巴,说:“这管用么?”

    杨兼一面在木俎上空剁,一面说:“没听外面嘶声力竭的喊住手么,自然管用的紧。”

    宇文会又说:“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放心罢。”杨兼挑了挑眉,说:“继续惨叫,别停下来。”

    原来方才从膳房里传出来的惨叫声,也是宇文会的友情出演,宇文会点点头,只好又开始装作隐忍的“啊啊啊啊——”一阵惨叫。

    宇文会惨叫着,“咚”一声,被踹了一下膝盖弯,便听杨兼说:“敬业一点,还不够惨。”

    宇文会:“……”

    宇文会稍微迟疑了一下,小声说:“你把郝阿保欺辱成这般,你听听,都有哭声儿了,哭得多惨呢!真的是想要拉他入伙,而不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新仇旧恨?”

    杨兼挑了挑眉,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说假话:“兼素来和善,怎会与人结怨呢?再者说了……对于这中硬骨头,多烤制一会子,滋味儿才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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