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腰牌不见了, 傅廿赶忙又翻了翻被子,摸了摸床褥。

    什么都没找到。

    真的?不见了……

    傅廿呆滞的?看着?身上新换的衣服,脑子里飞速回想着昨夜的?事情。

    他一向?浅眠, 不可能让人近身拿走东西并且更衣不醒。

    多半是昨天的?安神?散配上熏香的?药劲,才被像是困在梦魇里一样, 怎么都醒不过来。

    傅廿一边懊悔没打起足够的?警惕, 一边又想不出到底来的人是谁。

    替他更衣擦身,肯定不会是想来害他,至于为什么顺走他的?东西……

    傅廿死活想不通为什么。

    不过师兄府邸的位置……傅廿记得, 当时送那个读书人上京的时候, 对方给过他具体的?地址,说是如若混不下去了,可以去投奔。

    那个时候傅廿并不知道那个书生是师兄门下的?门客,现在也算是赶巧了, 等过几天能弹了, 傅廿就回去翻找当初裴昼留个他的?字条。

    换药的时候, 傅廿还是在想这两日到底是谁来过,想了半天,傅廿死活找不到头绪。

    既然前两天都来了,今天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正好抓个现行。

    到了下午,傅廿感觉到高烧稍微退了一些, 至少人不是那么昏昏沉沉的?,不过他还是装作病恹恹的样子, 连喝药手都是抖得,说话的?声音甚至比前两日更虚弱几分。

    熬到太阳西沉,太医临走前, 替他换药的时问道,“今日高热可褪去了些?”

    傅廿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

    傅廿听见太医叹息了一声。

    宫里的?太医有一项,便是不会在患者面前讨论病情,哪怕人已经死了大半,也得说会好起来。

    不过能听见叹息,应该是今日演的?还行,骗过去了太医的眼睛。

    包扎好之后,傅廿才故作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声,“徐太医,我,我会死吗?”

    问完之后,傅廿瞥见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局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太医慌张的?神?色,傅廿就知道今天肯定是骗过去了。

    ——他可清楚着?呢,不仅不会死,烧还退了大半,故作虚弱偏偏太医,好今夜再把?人给

    引来。

    “瞧您说的?,”徐太医尴尬的笑?了一下,“您身强体壮,这点小伤哪儿就要命。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有事的?话?喊药童帮忙。”

    傅廿乖乖的?“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

    晚上傅廿没等到米汤和安魂药端过来的时候,傅廿还是虚弱的躺在塌上。

    “快吃吧,吃完了我好收拾碗。”药童见他躺着不,提醒了一句。

    “能稍微待一会儿吗。我有点难受,对不起。”傅廿的声音很轻。

    配上他现在缠着?纱布,又四?肢残缺的样子,声音还软软的?一副气上不来的样子,傅廿有把?握能骗过眼前的?小药童。

    果然,药童思索了一会儿,“好吧。我待会儿来收碗,我先替你去拿新的冰瓷。”

    傅廿没拒绝。

    再三?确认药童走了之后,傅廿才爬起来,把?那碗安神?散小心翼翼的?倒了个赶紧。又端起米汤,再三?嗅了嗅,确认里面没有药物,傅廿才喝了下去。

    以前为了谨慎,傅廿肯定会连米汤一起泼掉。但现在他的?确饿的?厉害,每日就指望这些清汤寡水果腹,实在是不舍得浪费。

    做完这些后,傅廿又端起水杯,把?被子的?一角浇透。这样夜里再点熏香,他至少可以遮住鼻子,尽可能不受熏香的?干扰。

    夜里,傅廿一直保持清醒,闻到香炉有异香的?时候,赶忙用之前打湿的被子盖住口鼻,闭上眼睛,明面上像是睡着一样,实际上身上所有神?经都紧绷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傅廿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静。

    傅廿想好了,待会儿等人靠近,直接抓现行。看看到底是谁,夜夜来访。

    是师兄?还是忍冬?或者……那个男人也说不定。

    不过最?后一个,傅廿很快就自我否认。喂水的那夜傅廿还想过有可能会是楚朝颐,虽说以前还共枕而眠的?时候楚朝颐就没用过细口壶喂他水……

    但是第二夜,有人替他更衣擦身的?时候,傅廿首先排除的就是这个男人。首先这种服侍人的事情,那个男人根本不可能放下脸面去做,再说,那个男人手笨脚的?也压根不会。

    傅廿按捺住飞快的心跳,静静等着?对方上钩

    。

    倏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声音很轻,但的?确是在一步步接近他。

    来了!

    傅廿判断出声音的方向,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感觉到抓住的人不断挣扎,傅廿赶忙睁开眼睛。

    室内昏暗,傅廿打量了半天,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眼前看见的?人影。

    “你怎么醒着??不是点了香吗?”

    “怎么是你。”傅廿再三?确认面前的?人真的?是楚幺,这才嫌恶的松开了抓着?的?手。

    又嫌脏似的,赶忙端起旁边的水冲了冲刚才抓过楚幺的左手,这才作罢。

    只见楚幺也拍了拍袖子,也嫌弃他。

    “怎么是你?”见楚幺不回答,傅廿又板着脸问了第二遍。

    “不然你以为是谁?”楚幺说完,从塌上连忙爬了起来,“当时见着?你也是断了一边手腿,一时激下手重了,着?实抱歉。不过虽说是我一时失手把?你打伤的,今日也未计较你失礼的?问题,不过你也犯不着?洗手吧?”

    傅廿没接话。

    他不敢问昨天替他更衣擦身的?是不是也是楚幺。

    可不管是不是,傅廿心里已经默认是了,并且现在觉得浑身痒的?难受,恨不得立刻爬起来打几桶水,把?身上彻底重新干净才是。

    现实比猜想果真离谱多了。

    “怎么不说话?”楚幺见他不语,不耐烦的追问了一句。

    傅廿还是没说话。躺在塌上眼睛呆滞的?望着?屋顶,神?色空洞,明显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现在只后悔,早知道乖乖吃药顺着?药劲儿昏睡过去,也不用看见这令人心肌梗塞的?面孔。

    “啧。”

    听见楚幺不耐烦的声音,傅廿还是躺着?没反应。

    果然,不过一会儿,楚幺就不耐烦呆在这儿,快步离开。

    人走了很久,傅廿还是没回过神?来。

    如若是师兄或是忍冬来了,在意料之内,哪怕是那个男人,傅廿都不会觉得特别离谱。

    可想到是楚幺……

    三?伏盛夏的天,傅廿硬是打了个寒颤。

    躺了一会儿,傅廿实在控制不住去想昨夜有人替他更衣擦身……

    想了半天,傅廿还是忍不住要从塌上爬起来,想去院内把?身上冲

    洗一遍。

    守夜的?药童察觉到了静,以为他需要帮助,赶忙跑来,正好看见他从塌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景象。

    “你要做什么?和你说了必须卧床静养,不能乱。”

    傅廿没理奶声奶气的?呵斥,“去院内的?浴房冲洗一下。”

    “伤口不能碰井水。不对,你不能乱!”

    傅廿当然知道伤口不能碰井水。

    他没理会药童,继续试图自顾自的爬起来。

    “你躺着别!要真是烧的难受我再去给你取些冰瓷。”

    “不是发烧难受。没事,明日你师父问起来我不怪你。”傅廿不想解释那么多。看见楚幺就够浑身难受,一想到可能是楚幺替他打水擦身更衣,更是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药童见阻拦不住,只好退一步,“那你稍微等等。我找些竹板给你固定右肩。再弄些油布防水,有话?好好说我自然肯帮你,别冲。”

    傅廿见对方让步,也没再为难。

    他记得昨夜擦身的?时候避开了伤口,伤口肯定没脏。

    过了好一会儿,药童才找来煮沸过的?竹板和油布。

    替他缠好伤口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些发亮。

    傅廿迫不及待的?走进院内的?简单用草席围住的?露天浴房,刚想脱衣服,却发现药童也跟了进来。

    “你进来干嘛?我说了不会让伤口碰水。”

    “你一只手肯定不方便,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出意外。”见他死活不配合,药童的?声音很焦急,“我都偷偷允许你出来冲凉了。明早万一再烧起来或是伤口见水,我肯定脱不开责任。”

    “说了不会连累你。”傅廿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十分清楚的?。

    体内没有蛊毒的?情况下,感染造成的?高烧,只要开始退烧就不会复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没有郎中熬过去的时候多了去,根本不会出事。而且右臂被油布包的?严实,想淋不水都难。

    “不行!”

    傅廿没再理他,自顾自的开始脱衣服。

    脱完上半身,傅廿瞥了一眼还在叽叽喳喳药童,揉了揉太阳穴。

    只要洗澡的时候不捣乱就行,至于他想看便看吧,傅廿如是想到。

    把?亵衣亵裤全放在一边,傅廿刚舀了一瓢水,就见药童上

    来抢。

    “我帮您洗!您站着?别乱好不好?求求您了。”

    傅廿叹了口气。

    心说早些时候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过头了。

    僵持间,傅廿察觉到浴房外有脚步声。

    还没辨认出来者是谁,突然,只看见浴房简易的?门口,冒出来了两个人头。

    一个好像是泽王……

    傅廿还没看清泽王的?脸,只见一只手直接强行把?泽王的?脑袋按了出去。

    “哎呀,疼!”泽王没忍住喊了一声。

    傅廿这才看清,还有一个是……是,是那个男人。

    一时间,傅廿手里端着的?水瓢都抖了一下。所幸,水未撒出来。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刚脱下来的衣服。

    要去穿上吗?

    还是干脆就这样站着??

    傅廿一时间既纠结又尴尬,双脚像是长钉一样,钉在原地一都不敢。

    愣了好久,傅廿才想起来行礼。

    顺势扔下手中的水瓢,还没跪下,就被呵住了。

    “免礼。大清早听见这儿静大,便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门口的声音还是冷冷的。

    低着头,傅廿也能想到楚朝颐的?脸上写着?“伤风败俗”四?个字。

    “这么早,未曾想到您在这儿,无意惊扰圣驾,望陛下恕罪。”傅廿生硬的说道。

    说完,傅廿有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个时辰正好该上早朝,楚朝颐身上穿的是朝服,而且泽王也在,多半是彻夜处理政务后二人一起上朝路过。毕竟多年前,他就站在泽王现在站的?位置,陪同楚朝颐一同步行去上朝。

    说完,傅廿久久没听见回话?。

    “朕记得你身上伤重,太医应当交代过让你卧床休息。”说完,楚朝颐瞥了一眼跪着?的?药童,“怎么不拦着他?”

    “回陛下,他拦不住属下。”傅廿抢在药童前面答到。

    回答完,傅廿感觉到那双灼灼目光转落在他身上。

    幽深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舔舐过他全身上下,最?终,目光似乎常驻在腰间,不肯移开。

    傅廿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一直在瞥不远处自己的?衣服。

    早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穿好衣服再说。未着衣衫的?时候同僚不管怎么看,傅廿都觉得无妨,不会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可是被这个男人看不一样,大抵是天子尊严的威慑力,又或是身体残缺的缘故,有些说不上的?耻感。

    沉默。

    感觉到楚朝颐的?目光还死死地停留在他身上,傅廿咬了咬牙,觉得该说些什么缓解现在这个过分尴尬的?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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