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江上远远就传来了渔民喊号子的声音。他们这些起早去打渔的,可以在早市上把新鲜渔获卖给来采购的商家,价钱一般都会比午市和晚市的高些。

    石武醒来的时候有些渴了,拿起旁边的水壶就喝了一口,发现水还是温的。想是他阿大爷爷怕他醒了以后口渴,中途又去土灶边烧了之后倒好的。

    阿大自打坐中睁开眼道:“好些了吗?”

    石武有些虚弱道:“阿大爷爷,我是不是快死了?”

    阿大沉声道:“不许胡说!”

    石武笑着道:“小武知道的,小武的寒疾从先前的七天再到六天,从早上发作再突然连晚上都发作了。正如杨一帆说的,我不是修士,体内没有灵气,这寒疾就只会不停地吞噬我的血气生机。时间越短,发作越频繁,吞的就越多。”

    阿大无奈道:“你这孩子,哎……”

    “小武可聪明了呢,小武不怕死的。只是小武还想看看爹娘,但小武也知道,这个愿望很渺茫了。阿大爷爷,大壮哥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最多再娶一个喜欢的姑娘好好生活。可我的人生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以前想闯荡江湖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可现在看来,江湖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石武突然感慨道。

    阿大摸了摸石武的头道:“你会好好活着的。阿大爷爷的那个朋友号称不死就能医,如果他都救不了,那阿大爷爷索性就带你去秦国武林快意风云,荡尽不平事。”

    石武听了就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吵架的声音,一听就是隔壁船上的邢老三和他的媳妇。

    只听邢老三道:“你有完没完?大胆兄弟借个手炉给客人怎么了,你一定要现在就要回来么?”

    他媳妇嗓门更大更尖道:“你倒是这么顾着季大胆,他一天天好吃懒做的,怎么不见他给咱家带点啥啊?”

    邢老三似乎捏了他媳妇一把,他媳妇疼的叫出声来道:“你捏我干嘛!”

    再下来就是邢老三低不可闻的声音了,想是邢老三不想别人听着,给季大胆留面子。

    “咚咚咚——”阿大的船舱门响了,打开之后见着的是“季大胆”那张苦瓜脸。他伸手对石武道:“来来来,小没良……小武娃儿,那个手炉呢,我要去还给别人了。”

    石武听到外面吵架的声音,知道是他让“季大胆”为难了,抱歉道:“对不住,多谢了。”

    “唉,你可别谢我,我受不起的。”“季大胆”看到阿大投来的目光,转而又道,“你阿大爷爷昨晚给了我一钱银子,太多了,我收着都心有不安呢。”

    石武还在想这“季大胆”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怕他们再送银子给他,忙道:“那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季大胆”面皮之下的阿四真是想掐着石武的脖子道:“一点心意是,一点心意是!”但他明面上还是笑笑就拿过手炉,走了几步之后跳到了对面的住家船上。

    邢老三一见“季大胆”来了,就知道是自家婆娘的破嗓门让他听到了。

    “季大胆”笑着将手炉递给邢老三道:“三哥,昨晚多谢了。”

    邢老三抱歉道:“大胆你这是做什么,你嫂嫂嘴巴快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船上客人要用就先用着,不急的。”

    “季大胆”回道:“三哥,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而且我那客人已经好了,这手炉也用不着了。”

    邢老三媳妇一把拿过手炉,仔细地瞅了又瞅,冷嘲热讽道:“哼,就他那一晚上几文钱的客人,他们想用我还不借了呢。”

    邢老三瞪了瞪他媳妇,又尴尬地对“季大胆”笑着。

    “季大胆”也不想邢老三为难,将昨晚阿大给的一钱银子递给邢老三媳妇道:“三嫂,这是昨儿个帮客人生火取暖,还有借你们手炉得的。不多,当是给侄女买些吃的。”

    邢老三见“季大胆”要把银子给他婆娘,忙想一把拽回来。可他媳妇速度比他更快,早就将“季大胆”手里的银子夺过揣入怀里。

    邢老三媳妇只觉得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这“季大胆”居然还能给自己递银子,要不是人都在这,她都想把银子拿出来验验是不是真的。

    邢老三忙对他媳妇喝道:“拿出来!”

    邢老三媳妇蛮横道:“不拿!他平日里占了我们多少便宜了,难得拿出点银子给我们女儿用用,怎么着了?”

    邢老三这下是真的动怒了,骂道:“你个臭婆娘,你难道不知道季大叔他们以前是怎么待我的吗?”

    邢老三媳妇撇了撇嘴道:“不就是多给了你一口饭吃吗?怎么着,还得帮他养儿子?”

    邢老三直接一巴掌扇在他媳妇脸上道:“我父母在江上遇了难,是季大叔和季大婶一直在那条住家船上养着我。后来我长大了赚了钱,买了这条住家船。可老天蒙了眼,季大叔和季大婶好人不长命,生病死了。你以为我大胆兄弟想一天天好吃懒做吗?他是怕水又晕船,让他去江上打渔就是让他去死啊!你个婆娘懂个屁!”

    “对对对!我是懂个屁,那你就跟你这大胆兄弟过去。我不活了我,我要带女儿回娘家。”邢老三媳妇躺在船上耍起泼来。

    “季大胆”见他们动真火了,忙劝道:“三哥,三嫂骂得对,以前是我不对,我好吃懒做混日子。但我已经决定好好做人了,你们放心,以后我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邢老三听了激动道:“好!你终于醒了大胆!”说着,邢老三紧紧地抱住“季大胆”,让面皮下的阿四一阵鸡皮疙瘩,他现在都有些后悔花这么多银子要了季大胆的身份,反正一下子就被阿大他们识破了,阿四觉得这次真是亏了。

    见“季大胆”浪子回头了,邢老三心里一下子就松了下来,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还打了自家婆娘一巴掌,立刻悔的肠子都青了。

    看着还在甲板上哭哭啼啼的自家婆娘,邢老三又死皮赖脸地凑过去道歉。

    周围住家船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有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邢老三见说话无用,就一把将他媳妇揪进了船舱里,对着众人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夫妻吵架啊,散了散了!”

    “季大胆”也帮忙哄着人群,直到邢老三他们在船舱里不再出声,周围看热闹的人才渐渐散去。

    “季大胆”也回到了自家船上,可一回来就看到了石武同情的目光,面皮下的阿四想着:“你这小没良心的是几个意思?”

    石武说道:“大胆叔,对不起。我第一眼看你的时候觉得你和以前在赌坊里看到的疯狂赌徒没啥两样。但现在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勇敢的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浪子回头,真的很厉害!”

    “季大胆”笑着道:“被你这么一夸,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啊。”说着,“季大胆”手中银针闪现。

    阿大见此突然来到石武身旁对其道:“你大胆叔昨天说要做刀鱼饭给我们吃。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你和他去逛下早市,买了回来做。”

    “季大胆”手中银针没入指缝,对着石武笑道:“一起走上?”

    石武有些担心地看着“季大胆”,低声对阿大道:“阿大爷爷,无幽谷的杀手还不知道在哪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阿大回道:“我等等还要记下漕帮大渡船靠岸的时间,好选择坐哪一班大渡船走。你们去,这里早市人多,他应该不会对你下手的。”

    石武一直都很相信阿大的话,他嗯了一声,转头对“季大胆”道:“大胆叔,走。”

    “季大胆”和善地笑着,带着石武走到了岸上。然后他双眼微眯地看了看阿大,好似说道:“你够狠!得了便宜还让我做饭给你们吃。”

    阿大很无辜地看着“季大胆”,好似回道:“你昨天自己说要做刀鱼饭的啊。”

    东江早市上挤满了人,这边卖着各种江中渔获,主要还特别新鲜,那些江虾活鱼有的都从脸盆里直接跳了出来。“季大胆”这次主要是来挑长条刀鱼的,他沿路逛过去,都没找到昨天吃的那种大小的。

    就在“季大胆”带着石武想往回再找找的时候,有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丈对他招了招手道:“大胆,来这来这。”

    “季大胆”暗道糟糕,他根本不认识这人。

    好在那个山羊胡老丈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拎着那两条和昨天一样长的刀鱼道:“大胆啊,昨天那条长条刀鱼味道很好。今天叔又捕了两条,来来来,拿一条回去。”

    “季大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不好意思直接拿山羊胡老丈的长条刀鱼,问道:“叔,多少钱?”

    山羊胡老丈听了反而奇怪道:“你这孩子,昨天厚着脸皮问我直接要了去,今儿个居然主动要给钱了,稀奇稀奇。”

    石武这时候从旁说道:“老爷爷,大胆叔已经决定重新做人了,他不会再赖您钱的,您给他说个数。”

    “季大胆”面皮下的阿四真要被这些人给弄疯了,他突然觉得人真的好复杂,他好想飞瀑渊的白虎啊,甚至还想那只偷他梨吃的松鼠了。可他现在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装做浪子回头的“季大胆”。

    山羊胡老丈一听石武这话,也是感慨道:“老季显灵了啊。大胆,给叔十五文钱就行了。叔今儿个开心,这两条你都拿回去吃了。”

    “季大胆”赶忙从兜里取出十五文钱递给了山羊胡老丈,在山羊胡老丈欣慰的目光中一溜烟就跑了回去。他走在路上就想:“好你个季大胆,黑了我的银子不说,还给我整这么一出。赖皮是,得得得,等你回来有你好赖皮的。”

    “阿嚏——”远在东江镇上等客房内的季大胆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昨晚喝花酒喝晚了,这时候还在床上睡着呢。他揉了揉鼻子,暗道是谁想他了么,他念着邢老三的名字,想着下次一定要带他三哥过来东江镇逍遥。

    就在“季大胆”带着石武回住家船上的时候,一个渔民打扮的汉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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