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为恶毒蠢货打起来了");

    黑布蒙着眼睛的美人,镣铐加身,在篝火旁被人拽着肩,雪色的长发落在红衣和黑色的披风上,稍显几分凌乱,那张皎洁清圣的脸上的平静,却没有让祂有一丝的狼狈。

    好像被控制的是眼前这个抓着祂的擎物阁老祖。

    心魔浮生紧紧抓着冶昙的肩,冰冷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望着祂。

    “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有他特殊?为什么是子桑君晏?”

    所有的心魔好像就是从为什么里诞生的,“为什么是我”和“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是我遭受这些?

    为什么世间的美好,偏爱、停驻的不是我?

    冶昙的脸上很平静,颜色很浅的唇很轻地扬了一下:“因为,子桑君晏可怜。”

    心魔浮生那一瞬的表情很奇怪:“……他可怜?”

    这世间有谁会把子桑君晏和可怜联系在一起?就算他最终兵解而死,那样的人存在于世间短暂的时间,也是无数人漫长的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冶昙发出很轻的,叹息一样的气音:“他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不喜欢他。他这么温柔这么好,但是只有我知道,只有我喜欢他。可是,唯一喜欢他的我,并不是他所知道的那样。我不是存在于他喜欢的世界里的东西。”

    祂用轻忽的声音说:“我跟你一样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的名字出现在天书上,他会来杀我吗?也会将我兵解地狱道吗?跟你们不一样的是,我不会恐惧,有点期待。”

    心魔浮生讶然:“你想知道,在你和他之间,他会选择谁?”

    子桑君晏之所以是子桑君晏,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坚定果决不会为任何存在妥协动摇的人,如果他为了某个人而改变,他就不是子桑君晏了。

    所有人,哪怕是恨他的敌人都相信,子桑君晏是最符合天道传人的人,他的身上天然就拥有一种非人的神性。

    不为错对,不因毁誉。

    他存在本身就像是为了践行一种绝对的公正。

    正是因此,他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才会一言一行和道意几乎重合一体。

    他天生就像是规则守序者,执行者。

    用同样的法则一视同仁对待所有存在,于是规则法则也偏爱于他,同样残酷对待于他。

    好像他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这些,也理应毁灭于这些。

    人们固然恨他,但人们无法否定他。

    这样的子桑君晏,一旦为了某个人例外,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就没有资格,审判兵解任何人。

    他的存在,所有因他的存在死去的事物,难道就是为了证明,有一个叫冶昙的人,凌驾于绝对的公正,凌驾于道意规则之上吗?

    若是他这么做了。

    那个特殊的,扭曲了规则的人,固然被高高捧上与神明等同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子桑君晏,却只会像失去了规则信仰支撑的神像,土崩瓦解,堕落尘埃,不复存在。

    连同他的生前和死后,都失去一切依存。

    如果,冶昙的名字出现在天书上,子桑君晏却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兵解审判祂。

    这不是一次例外,不是一次破例,这是杀死子桑君晏或杀死冶昙的二选一。

    心魔浮生有些明白了,冶昙为什么说子桑君晏很可怜。

    他在被他会抹杀的存在喜欢,只有会被他抹杀的存在喜欢他。

    冶昙:“让他决定是否要杀一个唯一喜欢他,他也唯一喜欢的人,或者,决定是否否定他自己……

    心魔浮生忽然笑了,如果是这样,他也想看看。

    如果为了看到这一幕,他忽然极为愿意按照冶昙所想的那样死去。

    就是为了看一看,子桑君晏看到因冶昙而导致的尸山血海,会怎么做。

    无论子桑君晏怎么做,光是这样的画面就足以叫他兴奋。

    “可我,为什么要把他置于那种情况下?”冶昙轻轻地说。

    心魔浮生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祂:“你不打算这么做了?”

    冶昙蹙眉:“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这么做过,我只要想一下,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心魔浮生:“你明明很想……”

    冶昙矜持极轻地点头,安静地蹙了眉:“我是很想。但是,被我喜欢的子桑君晏本身就很可怜了,我若是这么做了,一旦他面对那种选择,无论他选择怎么做,结局都会是……我不能再喜欢子桑君晏了,他也不能再因为被我喜欢而可怜了。那怎么行呢?”

    心魔浮生僵冷不动,忽然,他笑了一声,像是化开的铁水,明明危险滚烫却叫人发寒的笑声。

    他居高临下看着平静,连蹙眉也禁欲高贵的冶昙,凑近,用气音说:“你错了,子桑君晏不可怜,除非他爱你,否则他也不会觉得他自己可怜。可子桑君晏永远不会爱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分明是你,你爱他。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已经死了,死了八百年了。你出现在别人的心魔相里,企图从别人只言片语的元素里拼凑一个死人的幻影。可怜的,分明是你。不如我们看看,我心魔相里的子桑君晏,是爱你,还是杀你?”

    冶昙平静地说:“你看,你现在已经愿意死了。”

    是了,要让子桑君晏杀冶昙,除非冶昙做了危险可怕的事,比如,就像祂方才说的那样,让很多人因为祂而死。

    这个世界是浮生的心魔相,所有人都是浮生。

    “嗯,”尽管清醒地明白,事情按照冶昙预期的那样发生了,心魔浮生还是决定这么做,“我现在愿意死了,我想看。但是,只要还有一个浮生存在,我就不会真的死。你明白吗?”

    冶昙很轻地说:“嗯。”

    心魔浮生懒散地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喝酒,瞥了眼周围窥伺的目光。

    他一挥手,灵力凝成的鞭子瞬间缠住数个“浮生”的脖子,转瞬扭断他们的脖子。

    看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另一些浮生,心魔浮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甚至故意把血溅在冶昙皎洁温柔的脸上。

    因为杀人时候的用力,他轻轻地喘了一下,抬眼,面具下血红的眼睛,自下而上望着那些幸存的满怀恐惧的“浮生”们,嘴角上扬笑了:“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他一手揽着冶昙的肩,将祂拉过来,左手绕到前面,捏着冶昙的下巴让祂微微抬头,让所有人看着那张在黑暗和血色中安静美丽的脸。

    “你们会死,是因为祂,记住了,祂叫冶昙。”心魔浮生张开嘴笑了。

    那些“浮生”们睁大惊惧的眼睛,一脸苍白仓皇地看着他,看着黑布蒙住眼睛的冶昙。

    冶昙和心魔浮生的对话,这些人当然都听到了。

    他们知道,冶昙想让他们杀了老祖,老祖因为冶昙的话杀他们。

    “嗯,”冶昙平静地承认了,“是因为我,他才杀你们的。你们可以恨他,也可以恨我。”

    祂的话,让心魔浮生愣了一下。

    冶昙继续平静地说:“你们可以杀他,也可以杀我。杀他或许很难,杀我会简单很多。我跟你们一样,被束缚着。我不会反抗,很好杀。”

    心魔浮生喃喃:“你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冶昙:“一开始不就说了吗?捆住我的手,蒙着我眼睛,我还是可以摧毁这个世界。”

    “不可能。”

    冶昙轻慢地点头:“你看,现在你愿意杀他们了,他们也开始愿意,杀人了,无论是杀你,还是杀我。”

    心魔浮生望着他们,那些浮生的脸上开始出现了陌生的表情,仇视、怨恨、冰冷、挣扎、复杂,无论是什么,都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惊恐、茫然、畏惧。

    “你恨他们,你恨浮生,因为你是唯一没有恐惧、害怕、退让的浮生,你的出现,是因为那时候的浮生感到恐惧,他很害怕,害怕死亡,也痛恨自己的害怕。虽然他最终反抗了,成功了,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他都是这些麻木妥协的浮生中的一员。”

    心魔浮生看着那些浮生们,他没有再杀他们。

    冶昙平静地说:“于是,你被困在这里。明明你反抗成功了,你已经赢了,你还是被这一百年的浮生困在这里,困了一千年。你哪里也去不了。你甚至也见不到外面的浮生。他把你困得很好。未来,他还能彻底困死你,然后渡劫,飞升。你以为你赢了,可你若是真的赢了,为什么你还在擎物阁?”

    那些衣衫褴褛,被锁在空荡荡奴隶衣服里的浮生们,有人开始试探地拿起了武器,慢慢靠近。

    心魔浮生:“是啊,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是这些废物困着我?”

    冶昙很轻地点头:“只要还有一个浮生不敢反抗,你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你以为,这代表你永远不会死,其实只是,你永远逃不掉。”

    因为那个戴着面具的老祖发呆不动,越来越多的“浮生”趁机扑了上来。

    冶昙一动不动,安静地听着空气里厮杀的声音。

    结束的时候,空气里的血腥味很重。

    熊熊燃烧的大火,有血肉烧灼的臭味。

    满身血煞之气的心魔浮生从后面揽着冶昙的肩,把祂禁锢在怀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他浑身冰冷,毫无人的温度,像是一具死尸。

    “还没有死干净呢。”心魔浮生咬牙切齿,神经质地说着,喘气声还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在黑夜和火光之间,残留着的“浮生”们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心魔浮生可以随意地杀掉任何一个胆怯、恐惧的“浮生”,但他无法下手去杀一个满怀仇恨反抗的“浮生”。

    他恨他们,看不起他们,随意屠戮他们,因为,他们不反抗。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些“浮生”对他举起刀。

    一千年前,陷在擎物阁的浮生最终赢了,但他却每时每刻都在后悔、痛恨自己,为什么足足等了一百年?

    他虽然是个看上去最像凡人的修士,惫懒散漫,可他也是一个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

    他无法忍受自己居然在那种地方,足足被困了一百年。

    他也无法忍受,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擎物阁,出现心魔。

    越是无法忍受,心魔就越是强大。

    心魔浮生喘着,神经质地笑着:“满意吗?死了很多了。听到了吗?他快来了。他知道这些人是为什么而死。因为你。他如果来杀我,他就该杀你。你害怕吗?”

    “嗯。”冶昙平静地说,“害怕。”

    “就算你是为了让我们自相残杀而骗我的,我也想看看,面对要杀了你的子桑君晏,你会怎么样?”

    ……

    再次踏足擎物阁领域的子桑君晏,这一次看到的和之前的并不同。

    没有人拦截他们,山几乎都是空的,人好像是突然离开了,去了某处地方。

    但在浮生眼里,他们是第一次来。

    浮生侦查了一下,做出判断:“人都往那边走了。”

    夜色很深,世界好像不会亮了。

    没有星,也没有月。

    只有浓稠的黑暗,还有火光。

    即便如此,在修士的眼中,世界仍旧清晰。

    可以看到浸润到土里的血和散落的尸体。

    子桑君晏睁开了眼睛,在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浮生一无所觉,皱眉:“还有人活着,在那边。”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惊骇的一幕。

    戴着面具的擎物阁老祖,手臂揽着一个眼睛蒙着黑布的青年,那个青年和周围所有的奴隶都不一样,祂被束缚的不是脖子,而是双手。

    杀了所有人的,无疑就是这个擎物阁老祖。

    他像禁锢着人质,又像是占有保护着所有物那样,将青年钳制在臂弯里。

    另一只手,从其中一个奴隶的胸口抽出。

    手指被鲜血染红。

    浮生站在前面,脸上的神情轻微地恍惚了一下。

    下一瞬,他就很正常地皱眉:“真是个疯子,居然杀了这么多人。难怪是名字上了天书的人。”

    子桑君晏很轻地嗯了一声。

    浮生深呼吸,拿出法器。

    他的法器是一枝笔,这支笔可以运用天地灵气画出各种符篆和阵法。

    “我们这就杀了他,注意人质。你帮我掠阵,我来领教一下他!”

    话音刚落,浮生就跃了上去。

    未来的九侍宸浮生当然和这些弱小的奴隶不同,他的骤然攻击让擎物阁老祖压力倍增。

    又因为浮生的刻意为之,擎物阁老祖很快就松开了冶昙,两个人的战场拉向远处。

    于是,便剩下那个被黑布蒙着眼睛的青年,独自站在尸山血海之间。

    霜雪一样的长发顺着红衣散落下来,被红衣外面擎物阁的黑袍压在下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蒙着双眼,看不见周围的景象,青年清圣美丽的面容神情安静,尽管双手被锁在一起,也没有让祂显得可怜。

    祂面朝向着祂走来的子桑君晏,微微抬头,那张脸上才显露出些微的茫然。

    冶昙轻轻蹙眉。

    被捆着的手抬起来,轻轻触到停在前方的子桑君晏的衣襟。

    “你是来救我的吗……”

    这句话刚说出第一个字,后面的话便被周围幸存者的声音盖过。

    “小心,别信祂!”

    “祂是魔鬼!”

    “都死了,是因为祂才死的!”

    “他们是因为祂才杀人和被杀的!”

    那些人指控的时候,青年轻轻地蹙眉,清圣美丽的面容温柔安静,因为蹙起的眉尖,有一点微带乖顺的颓恹。

    让祂的无辜比起纯洁纤弱,多了一份漫不经心、苍白靡丽的矜傲。

    那些指控的声音便越来越小,渐趋无声。

    子桑君晏静静地看着那个青年,尽管没有看,他也知道,那些咬牙切齿控诉的人的怨恨里,充斥着复杂。

    像是恨着,像是贪慕着,像是想要毁灭,像是想要掠夺的味道。

    他们看着那个青年,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他们不说话了,青年才微微抬头,向着他,蹙眉恹恹的无辜,忧郁纤弱,撒娇一样天真的叹息:“不是我,”祂抬着手,手腕上黑色丑陋的镣铐,让苍白纤细的手腕显得极为脆弱好看,“我是被迫的,你看。”

    窸窸窣窣,骚动的声音。

    青年没有丝毫防备,对身后的危险全然无觉,只对着面前的子桑君晏,开始还认真地蹙眉辩解:“我也是被捆起来的,他既然能困住他们,他当然也可以因为任何理由杀掉他们。”

    说着说着却又带着不甚经心的散漫:“这些人终于想要反抗了,死于反抗,归罪于我让他们敢反抗了吗?”

    话说完的时候,那张被黑布蒙住眼睛的脸只有平静。

    子桑君晏静静地望着祂,看到了那淡色的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

    祂并不真切的掩饰,就像并不真切的辩解。

    擎物阁老祖自天上摔落在青年身后的尸堆中。

    他本就已经受伤了,他的对手未来的九侍宸浮生也很强。

    擎物阁老祖挣扎了一下,并未爬起来,仰头望着冶昙,也望着冶昙前方的子桑君晏,流血的嘴角恶劣扬起:“嗯,我是因为……”

    冶昙不出声了,所有人都在等他说出实情。

    他静默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惫懒地说:“他说得没错,我既然困住了他们,我当然可以以任何理由杀了他们。”

    他没有按照之前打算的那样说话,他改变了主意为冶昙开脱。

    冶昙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明知道这个人,是披着神明外貌的魔鬼,那颗心不会有任何的恻隐和柔软。

    无论你祈求祂,还是为祂而死,祂连一眼都不会看你。

    “你杀我,”擎物阁老祖心灰意懒地对子桑君晏说,“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兵解杀我吗?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可以动手了。”

    浮生不语,一贯懒散没什么精神的脸,冷眼看着这一幕。

    “等等。”那蒙眼的青年出声制止,祂微微侧首,朝向那些幸存者,“你们,不想报仇吗?”

    幸存的努力愣了一下。

    青年又朝向子桑君晏,平静地说:“你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这些受害者吗?他们至少一次,也该自己反抗一次。而不是,在被救以后,才开始后悔为什么不那么做,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子桑君晏向来的脚步止住。

    冶昙转过身,背对着子桑君晏,朝向倒地的刚刚还包庇了祂的擎物阁老祖,还有那些幸存的奴隶。

    那张美丽清圣的面容一直都很平静。

    擎物阁老祖自嘲地笑了,神情复杂地盯着祂。

    奴隶犹豫了一下,举着身边能找到的凶器,鼓足勇气向尸堆中的老祖走去。

    这一刻看去,那个被束缚着双手,蒙着眼睛的青年,才更像是掌控了所有人的老祖。

    直到被一刀刀杀死,擎物阁老祖面具后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看着青年。

    蒙着眼睛的青年发出极轻的叹息,伸出被捆住的双手,向前走了两步。

    祂走到幸存者身边,好看的唇很轻地开合了几息。

    无声地说了什么。

    三个幸存者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将匕首互相捅进了对方的胸口。

    浮生发出惊讶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那三个人互杀的时候,青年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背对着他们,面朝子桑君晏。

    祂轻声平静地说:“我跟他们说:可以结束一切,这一次,彻底结束。”

    祂下巴轻抬,面向浮生:“你明白吗?你不想结束吗?”

    浮生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着那满地的尸体。

    “我不想结束。”

    在冶昙朝他走来的时候,他抬头说了这句话。

    他一眨不眨看着冶昙,对子桑君晏说:“天书上,难道没有……这个人的名字吗?”

    这里是浮生的心魔相,浮生希望天书上有谁的名字,天书上当然可以有这个人的名字。

    就像,真正的世界里,子桑君晏从未来过擎物阁,但在浮生的心魔相里,子桑君晏来了一样。

    不管是因为为什么原因,擎物阁老祖放弃了要冶昙死。

    还有一个浮生,希望心魔相继续。

    冶昙:“你不想结束吗?”

    浮生传音入耳:我说过,只要还有一个浮生活着,我就不会死。

    冶昙:“你不想从这里挣脱出去?”

    心魔浮生:以前想,现在没关系了,现在有你。

    心魔相破了一个,但可以再造另一个。

    现在,他不在意擎物阁那一百年了,现在,他只想困住这个人,永永远远。

    冶昙轻声叹息,恹恹的冷淡:“真麻烦,那我只好……”

    “亲自动手了。”

    祂瞬间越过子桑君晏出现在最后一个浮生身后,捆住双手的镣铐勒住浮生的脖子。

    浮生仰头,下意识抬起双手去抓镣铐,却只是抓住了冶昙的手。

    镣铐贴着脖颈冰冷,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我……死了,他也会……杀……你……”

    冶昙被黑布蒙住眼睛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那不是很好吗?”

    “什……么……”

    冶昙低靡恹恹:“我一直不敢在他面前做个坏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到底在做什么。”

    祂原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做一朵不开花的优昙婆罗,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一直睡下去。

    变成了人之后,睁开眼唯一的想法也只是变回去。

    跟着子桑君晏,是为了收集道意笔墨。

    收集到了道意笔墨,却用在了子桑君晏身上。

    不知道哪一步开始不对劲的。

    好像从因为这个人从沉睡的枝头凋落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

    好像比起变回优昙婆罗,子桑君晏活着,存在着,更为重要。

    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冶昙没有想过更多。

    八百年前,挡在子桑君晏兵解的三千剑道前,祂没想过自己是否还会活着,是否还存在着。

    生,死,是花,是人,都无所谓。

    祂没想过,还有八百年后。

    刚醒来时候,什么也不记得,只是觉得,这个人识海碎成这样,怎么还没有疯?

    好像又不知不觉和从前一样。

    祂应该,想办法接近、掌控、改变那些修真界过去和未来重要之人的命运。

    九侍宸的,暄叶的。

    得到足够的道意笔墨,然后变回花。

    可祂在做什么呢?

    被万年的修为压得动弹不得,陪在那个半疯半冷静的赵夜身边。

    哄那个冷静的小疯子咬祂,用祂的血温养他的神魂。

    把自己切成三千份,陪着每一块子桑君晏破碎的神识。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

    直到,开花的期限迫近。

    冶昙,是子桑君晏唯一拥有的东西。

    祂矛盾的,徒劳的,低靡恹恹的,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存在。

    就像子桑君晏曾经喜欢的世界。

    但祂并不知道,那该是怎么样的。

    祂不喜欢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喜欢,只喜欢子桑君晏。

    因为祂什么都不喜欢,祂并不知道,人喜欢另一个人,是该怎样的。

    还没有成为这样的存在……

    如果祂变回花,或是,如果祂开花了,子桑君晏会怎么样?

    只有一个人,捧着花盆的子桑君晏,真可怜。

    被祂杀了那么多次的子桑君晏,是什么感受?

    冶昙想,被子桑君晏杀一次。

    这里,在这里,心魔相里的子桑君晏,不认识冶昙的子桑君晏。

    “我……死了,他也会……杀……你……”

    “……那不是很好吗?”

    祂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为了让子桑君晏杀祂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朵被污染的,折枝的,不肯开花的,恹恹的优昙婆罗花苞,试图伪装成皎洁温柔纤弱无辜的小白花。

    冶昙:我装得像不像?

    修真界:除了有点病,挺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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