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人的面,方子安对那女子进行了一番讯问。小吏们走笔如飞进行记录。 方大人沉声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那女子答道:“奴家名叫柳春燕,老家在江北之地,十五年前随父母逃来南边。现在么,应该算是临安府人氏了吧。” 方子安点头道:“南归之人,当算是临安府人士。春燕姑娘如今做些什么生计?有无夫家?若有,夫家是谁?” 名叫柳春燕的女子道:“生计么?倒也没有什么生计,我这样的,好需要养活自己么?都是别人养活奴家。临安城隆兴记东家冯德才大人知道么?奴家便是他的第九房小妾。” 那冯德才可是临安府的一个大富豪,开设的隆兴记是临安城中最大的成衣铺和布料店。冯德才每过几年便娶一房小妾,最近的一房小妾是去年才娶的,年过花甲之人,娶了个十七岁的青楼雏儿为妾,年纪大了几轮。这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情自然是满城皆知。 老马老侯等人闻言恨得牙痒痒。心中都暗自大骂:娘的,冯德才那个老狗,就喜欢老牛吃嫩草。这么水灵的妇人居然是那老狗的小妾。老狗真是个色鬼,早晚得马上风死翘翘。 方子安道:“原来如此,那么春燕姑娘,你说说你昨晚火起后看到的情形吧。本官必须告诫你,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不能有半句虚言。若有遗漏或者虚假之言,你是要吃官司的。” 柳春燕不满的道:“大人若不信奴家的话,奴家便什么都不说就好了。奴家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们当晚的情形,倒要惹上事了不成?奴家要回家了。” 方大人喝道:“只是告诫你一番罢了,怎地却耍泼卖乖?昨晚的大火烧死了二十多条人命,那是一件大案。你是目击者,有义务提供口供。既来了,岂能说走便走?再胡闹,本官可要不客气了。我防隅军衙门的桑木棍打人可是很疼的,我怕你挨不了几下便要断了骨头。” 柳春燕吓了一跳,害怕的看着方子安。老马和老侯等人看着妇人害怕的样子当真是我见尤怜,恨不得上前去安慰一番。心中埋怨方大人怎地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对这美貌小娘子干什么要吓唬她。 “老老实实的回答本官的问话,不得有半句虚言。”方子安沉声喝道。 柳春燕无奈道:“奴家遵命便是。” “说吧,那晚你看到了什么?”方子安问道。 “回禀大人,那晚奴家实在闲极无聊,无法入睡,便独自出门打算去山坡上去赏夜景……” “胡说八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有丈夫的人,怎么可能半夜独自出门?再说了,黑天半夜的哪有什么景物可以赏?明显是胡说八道。”方子安厉声喝道。 “大人!我住在西湖西边的冯家别苑里,并不同冯家众人住在一处。大人知道什么叫金屋藏娇么?以奴家之姿容,住在冯家城里的大宅子里岂非要天天被那些吃醋的人骚扰?夫君特意花了十万两银子在西山坡下买了个单独的宅院,他只是偶尔前来罢了。奴家一个人住在那里,想什么时候出门,难道还需要派人去城里去通知夫君不成?真是好笑的很。”柳春燕大声道。 方子安皱眉道:“便没有仆役伺候你么?便只是一个人住?” 柳春燕道:“当然有,我怎么可能自己煮饭洗衣,我宅子里十多个仆役呢。可是我出门去赏景,又何必带着她们去,我只是爬上山坡散心看景罢了。至于大人说半夜三更没有景物可看,那可真是孤陋寡闻了。山坡上俯瞰西湖的夜景堪称天堂之景,就算不看西湖夜景,只是坐在山坡上听松涛之声,那也足以让人心中畅快。大人应该是读书人出身吧,这些你不可能不懂吧。” 方子安无话可说了。老马老侯等人心中痛快之极,这小娘子怼的好,怼的妙。方大人吃瘪了,真是开心。有人心里想着,这小娘子住在西湖西边,冯德才那老鬼又不常来,一定是寂寞难捱。找个机会去偶遇一番,没准能是一场艳遇也未可知。 “闲话休提,你说说具体事情发生的经过吧。”方子安道。 柳春燕道:“我在山坡上赏了一会景物,便下来回家。走到半山坡左近,便看到了火光。我忙赶去观瞧,恰好看见一群人从山下飞奔而来,口中嚷着要救火救火。奴家也不敢靠近,只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亲眼看见他们冲进着火的酒楼里救人。奴家正祈祷不要有人受伤,赶紧救出来人的时候,突然间,整个酒楼便塌了,所有人都被埋在了火里,全部都出不来了。奴家吓得要命,赶紧跑回了家。实在太可怕了。” 方子安问:“你下山发现火起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柳春燕道:“具体也不太清楚,约莫二更天左右吧。” 方子安道:“你看见那些人的长相了么?知道进去救人的是什么人么?” 柳春燕摇头道:“那怎么知道?看不清楚的。只听其他人叫一个人什么夏大人。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方子安点点头,再问:“除了那些人之外,你见到有其他人么?有没有鬼鬼祟祟的人在山坡上出现?” “大半夜的,哪有其他人?我反正是一个没见到。要说鬼祟之人,奴家算不算?在大人眼里,奴家晚上出门应该是很可疑的吧。大人该不会是怀疑那火是奴家放的吧?”柳春燕道。 “大胆,只回答本官询问便罢了,伶牙俐齿指桑骂槐作甚?真当本官不敢责罚你么?再啰嗦,便掌嘴二十。”方子安喝道。 柳春燕忙低着头不敢多言了。老马老侯等人心道:方大人这辈子定然注定孤独终生,对一个女子这么凶狠作甚? “本官问你,你既目睹此事,怎不当晚禀报官服此事。当晚有防隅军救火队前来,你怎不告知此情?”方子安喝问道。 “奴家都要吓死了,哆嗦了一夜。那么多人进去,全闷在火里……我都吓得一夜没合眼,那还敢出来。”柳春燕道。 “那你为何又要出来作证?”方子安道。 “奴家是后来听说……有个什么衙门的官员说……那些人是被人杀死的,被人焚尸灭迹什么的。奴家觉得这也太荒唐了,明明是他们救人,正好遭遇起火的酒楼塌了,全不被埋了而。那里有什么焚尸灭迹的事。奴家是不希望有人会被误当成凶手,冤枉了好人,所以才决定来作证的。”柳春燕道。 方子安点头道:“好,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话么?比如我没问到的,你却想补充的。” 柳春燕道:“没有了,我知道的全说了。” 方子安道:“很好,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今日所言可都是实情么?” “句句是真,没有半句假话。如果有假话,你们打我板子便是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站出来了,只当哑巴,随便你们折腾去。最后害了谁个无辜之人,也跟我没有关系。” 方子安皱眉道:“莫要多言了。老马,将记录的证言读一遍给她听,若确认无误,让她按手印画押。” 老马忙上前来,凑到柳春燕旁边,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将适才的对话记录读了一遍。柳春燕看着老马不住的笑,老马骨头都酥了,心里觉得似乎这小娘子看上了自己。 “春燕姑娘,若是无误的话,你按个手印,画个押吧。”老马柔声道。 柳春燕伸手按了手印画了押,对着向自己抛媚眼的老马咯咯笑道:“这位大哥,你是宫里出来的么?怎地捏着嗓子说话?教人实在受不了。看你长着胡子,怎地娘里娘气的,实在好笑的很。” 老马站在那里,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心中凉了半截。老侯等人在旁笑的半死。老马啐了一口,转身离开,心道:这女子当真是欠打,下次大人说要掌嘴的话,我必附和。 方子安接过了证言,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道:“柳姑娘,辛苦你前来作证,这对于此案很重要。本官适才说了些重话,因为那是在公事之上,不得嬉闹。现在公事完了,本官向你道歉。” 柳春燕笑道:“我说呢,大人这么一表人才,又怎会那般言语粗鲁?必是个可意之人。没事了,奴家原谅你了。奴家可以走了么?” 方子安道:“当然,姑娘可以离去了,但姑娘有可能随时接受传唤。有可能会是不同的衙门和官员传唤。姑娘不能拒绝,更要和今日一样,如实禀报。明白么?” 柳春燕叹道:“哎,我这是给自己惹了什么事啊,快些过去吧,真是烦死人了。罢了,大人,奴家告退了。” 方子安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柳春燕转身,体态婀娜的出了大堂而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