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史夫人和史家管家以及几名婢女站在疗室门前正听着谭妙手说话。方子安快步走近,只听那谭妙手正说道:“……醒了一会,我让徒儿喂了些水给她喝,然后又睡去了……”

    方子安闻言大喜道:“什么?谭神医,你是说凝月醒了?”

    谭妙手看见方子安走来,拱手笑道:“方公子,你醒啦,果然是年轻人,睡了这么一小会便活蹦乱跳了。”

    方子安道:“且莫说我,你适才说的是凝月么?”

    谭妙手点头道:“是啊,说的正是史小姐,这不正跟史家老夫人说这事呢。凌晨的时候,凝月小姐醒了一小会,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是这是好兆头啊。这种伤,不到十二个时辰便能醒来,这说明伤势好转的非常快。方公子,你那注血之法很有效,否则断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形。”

    方子安大喜,躬身行礼道:“太好了,多谢神医,一大早便听到这个好消息。”

    史夫人在旁也是满脸的激动和高兴,她问道:“那么神医,我月儿她现在怎样了?”

    谭妙手道:“哦,现在还昏睡着,或者说昏迷也是可以的。”

    “昏迷?怎么还昏迷着呢?那可如何是好?”史夫人焦急道。

    “史夫人莫要紧张,你有所不知。令爱是脑部受了撞击,除了外伤之外,还有后脑的撞击震荡之伤。这种内部的震荡伤需要时间才能痊愈,这时候人清醒着反而不是好事。昏睡反而是最好的静养手段。只要不发生呕吐晕厥以及外伤出血的情形,便都是在往好处发展。咱们要做的是让她静养康复,辅之以镇昏补血的汤药调理,慢慢的便会完全的康复过来。史夫人不要过于担心,此昏迷不同于之前的那种昏迷。”谭妙手耐心的解释道。

    史夫人恍然大悟,合掌朝天道:“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也多谢神医妙手。”

    谭神医叹道:“惭愧之极,要说谢,你还是谢这位方公子吧。若不是他用自己的血输入令爱的身体,此刻怕是已经……哎……昨晚的情形,老朽当时都觉得无望了。”

    史夫人转头看着方子安,见他发髻蓬乱,眼里全是血丝,眼窝都凹陷了下去,脸上虽然恢复了些血色,但是依旧煞白,样子极为颓唐,心中也自怜惜。昨晚她也想了许多,这事儿自己虽然怪罪方子安,但其实这完全是个意外而已,方子安其实也是无辜的,他也不想这样。自己昨日那般对他,其实是有些不讲道理了。方子安自己倒是内疚的说了如果月儿出了事他愿意偿命的话,这说明他还是知情达理的。昨晚又靠他救了月儿于危急之中,史夫人心中确实颇为感激。

    “子安,老身也感谢你,月儿能活,也是你的功劳。”

    方子安叹道:“夫人莫要说了,我都惭愧欲死了,还岂敢受你感谢?凝月无恙便好,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史夫人微微点头,脸上满是笑意。一旁的谭妙手咳嗽了两声道:“二位,老朽可要去歇息了,老朽实在撑不住了。你们先聊着,老朽失陪了。”

    方子安见谭妙手也是发髻散乱,神色颓唐,知道昨晚后半夜把这老郎中熬的不轻。于是道:“谭神医,辛苦你了。不过你告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凝月小姐既然需要静养,可否我们接回家中去静养呢?这样也避免了老夫人在此煎熬。史大人家中的条件也比你这寿春堂好的多,又安静又舒适,是不是对病情的痊愈要好一些?”

    谭妙手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能接回去调养,只是她脑后的外伤需要换药的。”

    方子安笑道:“这药多久换一次?”

    谭妙手道:“那也不用频繁,一天换一次便可,毕竟只是外伤而已。”

    方子安道:“那这样,每天让史家派车来接您一次去换药,顺带观察一下病情。不知可否?”

    谭妙手瞪着方子安心道:“你这家伙倒是不怕我劳累。”不过想了想,昨晚自己的小徒弟差点出了大错,这个方公子虽然看起来通情达理,但明显有些不太好惹。病人又是个官家小姐,看架势来头不小。自己便辛劳些便罢,不要计较这些了。

    当下点头道:“也好,这样吧,今天天黑之前,病情倘无变化,你们可以将她接回家。但路上可要小心,不能颠簸。老朽也不用你们接送,到了时间老朽自会前往。但不知道府上是在哪里。”

    史家管家在旁道:“国子监博士,侍御史史浩大人府上,就在西城钱塘门内的柳叶儿胡同,那胡同只有三家,一去便知。”

    谭妙手听了忙道:“知道,知道了。”

    心道:果然是大官,国子监博士,那可不是一般人。得尽心尽力才是。

    谭妙手离去后,史夫人对方子安道:“你为何这么急着要让凝月回府静养?老身不怕劳累,来回跑便是。在这里比在家里岂不是好些。若是有什么事,郎中就在这里不是么。”

    方子安道:“凝月的病情无需再这里久待,谭神医既然允许,必是无碍的,夫人放心便是。我只是征询他的意见,若是对病情不利,他不会答应的。凝月回府对她的病情静养是有好处的,这里条件简陋的很,对她不好。而且她留在这里,老夫人你必是要来回奔波的,吃不好睡不好,万一累垮了,岂不是又多出事来。在家中您老可以就近照看,随时照顾,也可安心,您说是不是?”

    史夫人不语,管家在旁道:“方公子说的很是,是这个理儿。那老郎中说了,每天去一趟,当没什么不放心的。”

    史夫人点头道:“罢了,便依着你们便是。这里确实不太好,地方太小了。我昨晚一夜没睡,身子骨都乏了。可我又不想离开我月儿,这么下去我确实受不住。”

    方子安道:“那便这么决定了。请管家准备一下大车,得铺上松软的被褥,路上更要小心,慢慢的走。傍晚得谭神医允许,便将凝月接回家静养。总之事开方子慢慢的调理便是了。”

    管家连连答应。史夫人也点头表示同意。史浩不在家中,也没个拿主意的人,方子安反而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倒也让史夫人等人心情稳定了些。

    方子安之所以要将史凝月接回史家静养,除了上述的原因之外,当然还有安全的考虑。他现在最怕的是有人在这个时候使坏,那便将很难应付。倒不是他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此次史浩在这次科举之事上已经惹了秦桧他们,很难说秦党会不会做些什么。如果他们得知史凝月受伤,史夫人也在寿春堂的话,搞不好要来耍阴招。方子安现在可是一点疏忽不得,哪怕有半点的可能,方子安也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而且方子安也明白,秦桧那帮人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自己绝非杞人忧天。所以将史凝月接回史家,史家有大量人手保护,便无这方面的担忧了。

    ……

    晌午时分,春妮不放心又来了一趟,看到方子安的样子吓了一跳。方子安安慰了她一番,告诉她凝月小姐的伤势无碍的事情,春妮也松了口气。

    方子安告诉春妮,此事因自己而起,自己要照顾凝月小姐,所以这两日怕是回不了家,要春妮不要着急。现在凝月病情好转,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春妮自然明白方子安现在是走不开的,于是点头答应。方子安又让春妮去将此事告诉秦惜卿一声,因为方子安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史浩,他自己拿不定注意,所以想跟秦惜卿商量商量。另外这件事本来也要告知秦惜卿一声,免得她不知自己下落,心中着急。

    春妮一一答应了,这才离去。

    方子安又去劝了史夫人回府歇息,告诉她傍晚凝月便到家,不用在这里熬着,自己陪着就好。史夫人虽然不肯离开,但是进去见了史凝月之后发现女儿病情稳定,并无异样,自己留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上忙。一大帮子人跟着自己在这里熬着也难受,女儿傍晚便要回府,也没必要在这里呆着,于是便也答应了。

    送走了史夫人,方子安便一直守在史凝月的床榻旁静静看护。下午史凝月又醒了一会,其实那也不能算是醒了,只是口中焦渴要喝水,连眼睛也没睁开。喝了汤药熬制的半碗汤水之后,史凝月又沉沉睡去。谭妙手得知后表示这是好事,当病人知道渴了,便是身体正在快速的康复的象征。这足可表明病情正在往好处发展。

    傍晚时分,史家管家赶着一辆特制的马车前来,里边铺了厚厚的一层鹅绒被褥,拉车的马儿也是家中性子最温顺的老马,绝对不会受惊奔跑颠簸。方子安让谭妙手开了几大包药物放在车上,将药方揣在怀里。抱着史凝月上了马车。一路上全程看护,花了半个多时辰将史凝月安稳的送回史家。

    安置好史凝月之后,已经是初更时分。方子安满头大汗的回到自己在史家曾经居住的那个小院里时,发现一桌饭菜摆在桌上,几套干净衣服也放在床上。一问才知道,是史夫人命人安排的。方子安所做的一切,史夫人都看在眼里,早已对方子安没有了怨责之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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