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苟同,你大可放心!”

    孙思渔大手一挥朗声说道:“如今天子可不至于如此昏聩,圣上已经对稷上学府放低门槛,广纳寒士,我这些话不光是对赵苟同说的,也是对你们说的,以后入朝为官不是不可能,到时老师希望,你们千万不要做说出‘何不食肉糜’之人!”

    赵苟同点了点头,又问道:“孙先生,可能说一说如今天下局势?”

    孙思渔盖上书籍,这天下局势可有些难以捉摸,虽然无非就是南朝、西蜀、大周三足,但是在大周渡江之前,这三者却一时间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平稳。

    若是不打仗的话,西蜀三州能逐渐回暖,百姓们会陆续回归故土,大周疆土和南朝虽然疆域幅员辽阔,但是也慢慢都有国泰民安的起色。

    孙思渔叹了口气说道:“西蜀发兵颍川郡,又遇见了老冤家杨烈臣和童言海,只不过杨烈臣被召入京城,只剩童言海一人,大周渡江之后,第一战听说是打源州,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南朝那边则是备防之中,这天下局势也还是老样子。”

    赵苟同忧心忡忡,这一打仗那可就血流成河了,只期望公孙剑能机灵点,别在战场上拼命。

    王叶儿见课堂气氛缓和了不少,她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对着孙思渔嘟着嘴说道:“孙先生,今天再说一说江湖的事情呗。”

    孙思渔摇头,“今天主说民生,不说逍遥逸事。”

    “好……”

    王叶儿有些失望的挑了挑眉毛。

    午时之后,诸位学堂学生吃过饭都回房休息,准备下午的课业,赵苟同又来到稷上学府的一处偏僻湖边坐着,呆呆的捧着头往向微波粼粼的湖面。

    “在想公孙剑?”

    一道和煦的声音传来,赵苟同向后看去,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而且这个熟悉的人身材还有些不协调,看起来极为别扭,但是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东海郡,能遇到一个广陵郡的人,就已经实属不易,况且还是一个老朋友,这让赵苟同的心情顿时间活跃了起来。

    赵苟同笑道:“齐大叔怎么来这稷上学府了?”

    齐得黄与少年同坐,他嘿嘿一笑:“这不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进入稷上学府,嘿……还真可以,你果然能进来,回头我再回去跟公孙小子说一声,他保准兴奋到多杀几个叛军。”

    赵苟同正襟危坐,急急问道:“齐大叔见过公孙了?”

    “何止见过,我与他几乎每天都在一块,他小子现在不得了了,是淮安军一个大将军,位高权重咯,烦我老人家在他身边唠叨,就把我支过来看看你,顺便也捎句话。”

    “什么话?”

    “他说,快些学成,来做他的谋士。”

    赵苟同先前听到公孙剑成了大将军之后,神色极为喜悦,可当他听见了要做谋士一说,眼中精光黯淡了不少,看来公孙依旧没怎么变,不为旁人考虑,只考虑自己,他又捧着脸颊幽幽说道:“谋士哪有那么好做,当时虽然我承诺过他,但是现在天下疾苦,朝廷里还有官老爷不问是非,我一直在想,是为一人谋荣华富贵,还是为苍生谋天下。”

    “自然是要为苍生谋天下!”

    又是一道公孙润的声音传来,孙思渔亦是站在赵苟同身后,他语气有些严厉,斥责道:“赵苟同,按稷上学府规定,此刻应回房休息,你为何不回?”

    赵苟同还是头一次见孙思渔如此生气,他缩了缩脑袋:“学生的老朋友来了……”

    “规定便是规定,不能更改,想要见你的老朋友,就让他等到你休沐的时候再见!”

    赵苟同此时有些尴尬,他左右看了看,一面是许久不见的齐大叔,一面是尊敬无比的齐先生,一时间让他犯了难。

    齐得黄在一旁笑道:“小狗儿你先去,等到休沐我再来看你便是,无碍。”

    孙思渔又呵斥一声,“还不快回房?”

    赵苟同急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微波粼粼的湖边,此时只剩下这两个长相一个天一个地的两个中年人。

    孙思渔轻声道:“你祸害完了公孙剑,就莫要再来祸害我的学生了。”

    齐得黄听后突然大笑了起来,他面带一丝莫名的意味,打趣说道:“几个月前还说不接受赵苟同,怎么现在又开始护起来了?”

    孙思渔没有搭理他这一茬,自顾自说道:“公孙剑,淮安军大将军于有俊账下亲信之一,如今官拜先锋营五品将军,却与于有俊副将柳庆匀平起平坐,势头甚至隐隐超过了跟随于有俊许多年的老将林康林超两兄弟,前些日子淮安军渡淮水率先攻打源州,被阻在丘连军镇,紧接着丘连军镇血流成河,据说有人看见了独孤太乙、陈小刀和林秋风三人战数万大军,后来于有俊、公孙剑以及账下近万人,还有三位江湖宗师皆都下落不明,齐先生不知此事?”

    “看来孙大儒的情报挺准的嘛。”

    “不如你算计来算计去费心,公孙剑是你的棋子之一,赵苟同亦是,我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了,先是豪夺两朝气运散入天下,看似为民间造福,实则是障眼法罢了,你一直在搜寻散入天下的气运,估计其中有许多捋气运,分别散在了公孙剑、于有俊、赵苟同这三人身上,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得知了,待到你搜寻到全部气运,应该会彻底的集诸法于一身,做一个真正的人间仙人。”

    孙思渔突然笑了一声,继续道:“如何能收集气运,就是要天下大乱,你鼓动南朝起义,直到二十年后才做出豪取气运之事,恐怕在等人?等谁呢?公孙剑?于有俊?赵苟同?于有俊年纪不符合,应该不是,那估计只有公孙剑与赵苟同二人了?”

    齐得黄听后抬起双手鼓起掌来,他点头称赞道:“大儒不愧是大儒,虽说与王知客还有佛头同为三教魁首,但是你却是他们中间最聪明的,那王知客为帝王办事已经有损道基,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佛头事事投机已有违佛门本心,时机一到境界估计也会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只有你孙思渔逍遥自在。”

    孙思渔摇了摇头,自不自在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虽说王知客损了道基,佛头自毁佛心,但是他们都是为了青阳山与观禅院能一直存在下去,而他的稷上学府,如若再不出圣贤,恐怕以后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纵使看的明白,也不能说的太过透彻,齐得黄见这位大儒颇有些不自然,他也没再深追,只是沉声道:“不瞒孙先生说,你刚刚对我的猜测,约摸对了七八分,但是其中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比如公孙剑遇上了于有俊,赵苟同遇上了稷上学府,这都是我的设计,但是这两个设计全都不在掌握之中了。”

    孙思渔疑惑的“哦”了一声,脸上有嘲弄之色,他翘起嘴角笑道:“还有不是齐仙人可以掌控的?”

    “然也!公孙剑起初我想让他和刘肃陆子语一般从广陵郡起事,这三人夹攻大周,可是他竟然遇见了于有俊这个能文能武且对大周忠心耿耿之人,最后他的心也变成了为大周而战,合并疆土,这是第一个不能掌握的点。”

    齐得黄又感叹道:“少年心思猜不透啊,比那少女还要难猜,赵苟同本意是想学成当公孙剑的谋士,可是他入了稷上学府,被你所侵染,觉得为人谋不如为天下谋,这一点不能算我没有掌握在手心,而是棋差一招,早知将他送入国子监了。”

    孙思渔眉宇间有些得意,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送入国子监?若是一个人的品行不坏,能辨是非,送去哪里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料这个身材诡异的中年人又开口道:“送去国子监的话,如果他有违我的遗愿,我还可以杀了他,现在不行了,稷上学府有你在,老夫下不了手。”

    孙思渔眯着眼睛,一脸戒备的看着齐得黄,冷哼道:“和北镇抚司以及护龙使互拼的伤势好了?我劝你不要有非分之想,赵苟同我护定了,你要想杀人泄愤,就去找公孙剑的麻烦,别来我这里说一些想做又做不到的事,让人烦心。”

    孙思渔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旦这个中年人驾临稷上学府,自己总有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这感觉让他这个处事不惊了数十年的大儒有些羞愧。

    齐得黄哈哈一笑,“孙先生的棋子果然满天下皆是,那种隐秘的交手都能知道,不过孙先生放心,赵苟同我不会下手,那公孙剑我也下不了手。”

    “为何?”

    齐得黄故作棘手表情,“他身边有于有俊那个相境高手,不好下手呐!”

    “不过区区相境而已,还能让你害怕?”

    孙思渔问完,他好像有些疲乏,站起身挥了挥袖袍给自己扇扇风。

    齐得黄也站起身,他岂会不知孙思渔怎会突然这种动作,他遥遥看向凉亭,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抚琴而作。

    他作揖道:“不知右祭酒闻先生大驾,齐某有失远迎。”

    那女子轻弹琴弦,一阵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湖面。

    “齐先生上次大驾光临稷上学府,闻凉没有出门见客,还望海涵,这次前来是闻某有失远迎了。”

    “早听闻先生玄学演算之术十分了得,如此一见这般谪仙风范,实属天人之姿。”

    闻凉又轻扣琴弦,一阵阵波纹在湖面荡漾,湖中的鱼儿争相跃出湖面,数千只游鱼奔腾拍打出的水花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壮观至极。

    齐得黄却是眉头一皱,他袖袍一挥,荡漾的湖面瞬间静止在离岸边三丈处,三丈外万鱼奔腾,三丈内波澜不惊。

    齐得黄说道:“闻先生就是这般待客之道?”

    孙思渔也哑然,真是女子心性不可猜,上一秒还在互相寒暄,下一刻就出手了。

    闻凉声音细腻,让人如沐春风,可齐得黄却不这么觉得,他只感有肃杀之意弥漫在整个湖面。

    “若是齐先生带礼数而来,闻某自当以礼相待,可齐先生又一次不走正门,这实在是非君子所为,我稷上学府,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齐得黄内心翻涌无比,怒意也自上心头,他长舒一口气,平复一下被琴声弄得翻江倒海的内力,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孙思渔在一旁笑道:“齐先生何须与女子动气,你伤势还没好,莫要伤上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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