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顿时哄笑声一片。

    于有俊指了指对面那灯火通明的一片,“我要是轻轻一拳就把你打掉半条命,我现在就冲出城,拼尽全力砸死他几万士卒再说。”

    “于将军勇猛盖世武功非凡!”

    “于将军天神下凡,武曲星转世!”

    于有俊摇了摇头不理会这些吹捧,丢下一句“好生看管”,就独自上了城头最高点,他远眺而去,鱼儿洼之后就是那不足三万的西蜀大军,与渝州城不过千丈距离。

    这千丈距离可以说是非常之近,步卒冲杀只要一刻钟就能瞬间到达城下,就像白天那样,骑卒更是迅速,几个呼吸间就能直接攻城。

    于有俊看着扎营不足千丈的西蜀王帐,他自言自语道:“敢这么扎营,无非就是欺负我渝州无兵,再给我五千士卒,现在我就能把你们给尽数端掉!”

    于有俊凝视那开始逐渐灭去灶火的西蜀王帐,他的心都在颤抖,一直思量着要不要铤而走险一次,萌生了这个想法的他急忙甩了甩脑袋,借着晚风,他清明了许多,苦笑一声自嘲道:“喝酒差点误了大事,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小小校尉,城内还有两个人物在呼呼大睡,这种命令也不是自己就能下的,顺其自然!”

    如今这六千左右的渝州守军可禁不起任何折腾了,如果现在全数派出夜袭西蜀王帐,赌赢了绝对能撑到援军到达,要是赌输了……可就全盘皆输了。

    西蜀军还能输得起,他们大不了就是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可渝州是输不起了,很显然,朝廷要的就是这第一次的开门红,往后西蜀再攻打就是直接将渝州让出去了,无论是你渝州真正守住了,还是等到淮安援军来了,只要西蜀那边一撤退,渝州所有兵马也要撤出渝州,赶往颍川郡。

    这是淮安王告诉自己的,于有俊没有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如果真的摊牌了,渝州的最后这把火就灭了,虽然不知道就算赢了之后,怎么让渝州军民甘心撤入颍川郡,但眼下的事还是要做好的。

    能守一天是一天,尽量少死一人,那就少死一人。

    整个渝州城的人都是各怀心思,渝州将军府内也不例外。

    那一群在侧门血拼受伤的淮安军士卒,被童言海安排在自己的府邸养伤,至于为何会单单只把他们安排到豪气的将军府,童言海也没有明说,只是借口自己府内反正也没有人居住,添点人气罢了。

    将军府一间阴暗的小房间里,依稀可以看见有一个不算健硕,甚至有些消瘦的背影,这个背影只是借着月光在窗户下看着手里的纸张,常年的清苦生活让他没有入夜点灯的习惯,黑夜也能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起来。

    此人眉宇间很是年轻,但却又有几分不是年轻人的清冷与肃穆,他浑身缠着纱布,左臂更是架上了木板。

    他坐在窗前,好像看完了那张纸,他又细细的放入怀中,抬头看向天空的月色,他喃喃道:“一百八十人的屯长……我公孙剑如今也有起色了,当年月下演算天下局势,后来又与齐老师商谈拉旗一事,这带兵便是第一步……小狗儿,你又在哪呢,有没有到达白鹿洞那个天下闻名的学府……我还指望你给我当军师……助我逐鹿天下……”

    少年喃喃几句,其意气吞狼驱虎!

    竖日。

    黎明刚刚破晓,西蜀大军已经开始整顿排列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仅剩四日,四日内再久攻不下,他们必须要撤退了,否则等到淮安军赶来,西蜀两万多士卒对上总共一万五千的守军,胜负就两说了。

    陆子语看着账下的钟冠,他沉声道:“今日是最后一次,否则你不用来见我了。”

    钟冠低头,“末将必拿渝州!否则提头来见!”

    陆子语“嗯”了一声,“闫羽,你押着刺史夫人一同前去。”

    “属下领命。”

    渝州这边狼烟四起杀声震天,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东海郡国泰民安。

    东海郡其中有一城名为东州城,东州城靠近大周皇城,受到了极大的庇荫,不管是南朝军还是西蜀军,只要不打入皇城,所有战事都涉及不到东州。

    东州有一盛景名叫白鹿洞,白鹿洞四季如春,艳艳桃花常年盛开,来此踏青踩春者不计其数,远近闻名的稷上学府就坐落在白鹿洞的山顶之上。

    今日,白鹿洞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本来有课业教导的稷上左祭酒孙思渔破天荒缺了一节课,他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竹屋内的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眼神中满是戒备。

    这中年人双手负后,毫不客气的打量着竹屋,反而孙思渔十分谨慎,看起来倒有些拘束了,仿佛中年人是主儿,孙思渔是客一般。

    中年人啧啧称奇道,“孙先生也是一个雅致之人,这竹屋的布局在风水之上可是十分有说法。”

    孙思渔疑惑的“哦”了一声,“齐先生解惑,孙某洗耳恭听。”

    齐得黄笑了笑,随意走了几步他说道:“在大儒面前卖弄学问,有些不自量力。”

    “风水虽也算学问,但那是道家所长,孙某可没有学儒问道的精神,这一点齐先生杂百家于一身,早已超凡脱俗,自然算不上卖弄学问。”

    齐得黄听出孙思渔言语中的嘲弄之气,没有理睬,他大踏步从竹门处走到竹屋最内,而后又来到竹屋东侧大踏步走到西侧他缓缓说道:“你这种南北形长、东西狭窄,长而方正的竹屋很是讲究,南北长、东西窄,形状狭长、整体方正代表着家出富人,道家典籍称:‘仰目之居出富人,庶人得此亦难贫。子孙印绶封官职,光显门庭共九卿’。居住其中,必出富贵子孙,孙先生,可要赶紧讨个妻室,为后代萌荫。”

    孙思渔没有回话,静等下文。

    齐得黄走入院中,他左右看了看点头道:“为你建造此处的人一定是个风水大家,孙先生且看,这两面侧房,左边短右边长,这可是聚财之势,有诗云:宅居左短右边长,君子居之大吉昌。孙先生是君子,所以这种布局便是锦上添花了。”

    孙思渔细细听着齐得黄的娓娓道来,他说道:“是稷上右祭酒闻凉闻先生的杰作。”

    “妙,实在是妙。”齐得黄称赞道:“闻祭酒确实在风水星宿之道上有着极深的造诣,有机会定要让他给我找一块风水宝地,我生前居无定所,死后怎么说也要躺的舒服。”

    “齐先生这就开始规划后事了?”

    齐得黄苦笑,“天子的影子护卫带领数十位大内高手已经追杀我几个月了,齐某侥幸逃脱几次,终于甩开耳目才能来到此地面见祭酒大人。”

    孙思渔坐在屋内,遥看院中的齐得黄说道:“能做出吸取两朝国运与气运一事的神仙人物,也怕那些凡夫俗子?让孙某人猜一猜,如今齐先生境界有相境了?”

    齐得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又看了看竹屋继续道:“西南方比较短,东南较长,但竹屋后部还是较为齐整的,这样的风水子孙多贤良孝顺,财运也不错。可道是‘宅居右短左边长,天相吉人自不妨。齐整方圆终获利,庶人亦卜出贤良’。”

    孙思渔皱眉,面对这种高手的造访,而且不说明来历,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纵使他养气功夫再好,也有些沉不住了,他语气不善的说道:“既然齐先生也如此懂得风水,自己给自己挑一块上好的坟茔便是,孙某还有课业,若是齐先生没有其他事,还请回,我小小稷上学府,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到时再招惹来了大内密探,恐怕孙某我也要出手一次了。”

    齐得黄再一次岔开话题,“听闻稷上学府与国子监之间争势颇为剧烈,有人说国子监为官家之用,所教门生可平步青云,稷上学府为民之所用,所授学生终其一生不可过黄门,此事当真?”

    孙思渔一眯眼眸,此事彻底触动了他的底线,国子监与稷上学府相争之事早已不是秘密,国子监学生稳压稷上学府的学生也是事实,但这并不是学府与学生之过错,只是时不利兮罢了,他始终相信稷上学府的学生是那池金鳞,一遇风云便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被触动底线的孙思渔默不作声,只见他轻挥袖袍,院外突然狂风大作,四面桃花被劲风吹着飞舞在天空,孙思渔面前茶杯里的淡青茶水犯出丝丝涟漪,下一刻,一整杯水如同渝州城上的疾箭一般射向齐得黄!

    齐得黄挥袖拢水,极为玄妙的让水箭在身边环绕一周,最后齐齐倒入口中,他细细品尝一番点头赞叹道,“此茶便是名扬天下的东州海茶,味道的确不错。”

    孙思渔站起身,已经无水的茶杯亦是凌空而起,随着他目光所致,茶杯带着阵阵劲风,扑向齐得黄。

    齐得黄伸出五指,茶杯在指间旋绕一周后怦然炸裂,劲风吹动无数桃花后他故作惊讶之资问道:“堂堂大儒也会生气?”

    孙思渔没有反驳,他坐下平复内息后坦然说道,“我是人,自然不可比拟齐先生这般神仙人物,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齐先生不是这‘一二’中的其一。”

    “看来是齐某惹得大儒动了火气,齐某抱歉一个。”

    “话已说开,不送。”

    齐得黄笑意连连,只是看着孙思渔,稷上学府左祭酒大人见这人没有丝毫后退之意,他言语中也没了敬称,“你来寒舍到底有何高见,是报上一次之仇?”

    “国运之事,孙先生明面上相助,却暗中摄走南朝半分气运,这种做法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坦荡荡也,你豪取国运,我若是帮你才不是君子所为,既然如此,必定要暗中阻止一番,而且,我摄走的是南朝气运,又与你何干?若真为暗阻国运一事,那孙某可要讨教一番了。”

    齐得黄一笑,他摇了摇头,“有因必有果,我豪取大周国运南朝气运是因,你摄走南朝半分气运是果,而后你暗中摄取的那半分南朝气运是因,后面来的那人是果,我冒着极大风险来此处与你废话这么久,就是想让你稷上学府收下一名贫苦学生,我齐得黄保证,这名学生便是你要的‘金鳞之物’,有了他,稷上学府可稳压国子监一头。”

    孙思渔沉吟,“那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比路人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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