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黑沉,车灯映照,像是将冷寂的黑夜撕裂开道道口子。

    宁璃站在落地窗边,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轻吸口气,从鼻腔到气管,再到胸腔和心脏,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几乎令她浑身战栗。

    过了好一会儿,冰凉的四肢逐渐回暖,她似是才终于渐渐恢复了些知觉。

    随后,她再次转身下楼。

    陆淮与在车上坐着,正在打电话。

    “嗯,把她带到临城。”

    笃笃。

    陆淮与抬眸,看到宁璃正站在窗外。

    他挂了电话,这才推门下车。

    “阿璃?”

    宁璃摇摇头。

    “二哥,你先回去吧。”

    陆淮与回头,看到后方那依次停列的车,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

    他收回视线,垂眸看她,目光从她的脸上细细扫过。

    其实,从接到她的电话到现在,她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甚至连情绪都鲜少外露。

    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刚要开口,迎上她的眼睛,忽而一顿。

    片刻,他妥协颔首。

    “好。”

    黑色宾利率先调头开出。

    随后,宁璃来到顾老爷子他们那辆车。

    见到她,顾老夫人连忙道:

    “阿璃怎么又下来了?”

    宁璃看她的眼睛还是红的。

    两位老人本就年龄大了,再经今天一番奔波,身体估计是不太能扛得住的。

    尤其是顾老夫人。

    宁璃唇瓣微抿,道:

    “您二位先回去吧。”

    怕他们拒绝,她又接上了一句。

    “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果然起了作用。

    顾老夫人还有些不舍,顾老爷子便拍了拍她的手。

    “好了,就听阿璃的。明天咱们早些来。”

    顾老夫人这才答应。

    宁璃退后,等这辆车开出,她又往后面走去。

    顾听风原本是不愿走的,但考虑到还要回去照顾两位老人,终于还是妥协,和梁簌一起跟着回去了。

    随后是顾听川。

    “顾二伯伯。”宁璃喊了声,“很晚了,您别在这里等了。”

    顾听川眉心皱着一个“川”字,沉声:

    “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天。”

    他脾气冷倔,话一出,宁璃就知道劝不动了。

    她只好去找顾听云。

    然而顾听云也不肯动。

    他看了眼时间,神色温和:

    “只剩这么一小会儿了,等上一等也没什么。”

    最后是顾听澜。

    顾思洋的车借给了宁璃后,就上了顾听澜的车。

    “顾医生。”

    顾听澜和顾思洋都在车内,闻声齐齐看来。

    顾听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

    “放心,我等会儿就带思洋回去,临城那边还有些事需要安排。”

    宁璃点点头。

    她最后来到了沈知谨的车旁。

    他拿着手机,似乎正在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

    宁璃的视线从他手机上扫过,似乎是一张照片。

    “沈老师。”

    宁璃的手微微收紧,

    “天挺冷的,您的伤口还没有彻底养好,还是回去吧。”

    沈知谨望着她,沉默许久,淡淡笑了笑。

    他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在这冰冷的冬夜。

    “宁璃,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什么,但,等上这一晚的资格,我总该有。”

    宁璃上了楼,将房间的灯都打开。

    明亮的光充盈整个空间,几乎有些刺目。

    她窝在沙发上,抱膝而坐,眼神有些失焦。

    过往的一切,接连不断在她眼前浮现。

    上辈子。

    这辈子。

    奶奶,宁海舟,苏媛

    沈知谨,顾听茵

    最后,是她自己。

    ——宁璃。

    ——糖糖。

    她闭上眼,

    枕在膝上,呼吸轻的像是要消失。

    沈知谨在楼下等着。

    顾听川和顾听云同样如此。

    三辆车沉默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形的交锋。

    沈知谨重新看向手机。

    那是一张照片。

    那应该是她的十三岁。

    破旧斑驳的筒子楼,脏污的积水在坑洼的地面蔓延出蜿蜒的水渍,几盆盆栽歪歪倒倒,在太阳的暴晒下,蔫蔫的垂着叶子。

    她的t恤起了毛边,牛仔裤洗的发白。

    灰尘在阳光中漂浮,她下颌微抬,淡漠矜傲的目光,几乎要穿过岁月,重重砸落他心上。

    沈知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尖锐的疼痛从心脏深处蔓延,连带着五脏六腑也疼起来。

    他一手紧握着方向盘,因为用力,手背之上,渐渐青筋浮现。

    ——我有个学生,最近在写的论文研究方向和你挺接近的,要不要看看?

    ——阿璃啊,很出色的,全国物竞赛满分,还是省高考理科状元呢!

    ——对了,她报了西京大天文系,你应该有机会见到她。

    ——那个宁璃么?父母离异,她爸蹲监狱,她妈改嫁,她跟着她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

    ——听说她以前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出去打工兼职赚的。

    沈知谨似是终于承受不住,微微弯腰,隽秀干净的眉眼间浮现痛色。

    他额头抵在胳膊上,紧紧闭上眼睛。

    ——以前我爸欠了别人的命,那些人上门来讨命债,我还不起,不还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吗?

    ——宁璃!你非要我跪下求你,才肯帮你弟弟吗!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沈老师,这么说,我和言秋师兄是同工同酬啦?

    ——我的生日,六月二十六啊。

    ——谢谢沈老师。

    无尽的寒意从四周侵袭,将他死死困缚,无法挣脱。

    他想起听到的她说过的话,想起那天她孑然无所依,被那么多人围观,想起被她撕碎扔到垃圾桶的那封信,想起那根钢管朝着她狠狠砸去。

    沈知谨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股疼痛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冰冷的手表抵在他的额头,生疼。

    怎么会那么疼。

    怎么会那么疼。

    低低的沙哑声音在车内响起。

    “对不起茵茵对不起糖糖对不起“

    他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宁璃楼上的灯,亮了一晚上。

    从天黑到天明。

    当清晨到来,数量车再次抵达楼下静候。

    宁璃从沙发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定定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背起背包下楼。

    和昨天一样,她选择了自己开车。

    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鉴定中心。

    桑远已经在等候,手里拿着一个密封文件袋。

    那是——宁璃和沈知谨的亲子鉴定结果。

    ------题外话------

    很晚更啊,大家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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