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夏时初和盛怀扬都调了一天假,一起去医院接奶奶出院。

    两人分工合作,盛怀扬去楼下办结算和离院手续, 夏时初留在病房听医嘱和护理事项。

    罗姨照顾老太太多年, 该怎么做其实很清楚。但夏时初在一旁听得极仔细,不仅拿个小本子记下注意点,对模糊的地方更是一一确认。

    医生难得见到如此认真的家属, 交待起来就越发细致, 最后还给夏时初留了私人微信和电话, 表示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联系。

    临走还夸奶奶有福气,孙媳妇孝顺,把老太太开心得不行,握着夏时初手一个劲说, “怀扬这辈子最大福气就是找到你。”

    “我也这么觉得。”夏时初玩笑着应和。

    奶奶也不笑话她大言不惭, 反而顺着她话说,“是, 就他那样,能找到老婆都难, 更何况是你这样好的。”

    “噢哟, 老太太, 怀扬哪有这么差。”罗姨不同意, “时初是好, 可怀扬也好, 两个都好。而且,怀扬对时初那也是没话说的,对,时初?”

    “对。”夏时初笑着应。

    正说着, 盛怀扬来了。

    三人见他,不约而同笑起来。

    “笑什么?”他走到床边,捏了一下夏时初的肩膀。

    “笑你。”夏时初反手覆上他的手背。

    他没有执着追问,只是略低头,目光滑到笑盈盈地眼睛里,“我那边都弄好,你们呢,好了吗?”

    “也好了。”

    “那走。”

    **

    从医院到家里途径金融街。

    罗姨陪着老太太坐在后排,指着窗外介绍,“怀扬他们就在这条街上上班。”

    奶奶望向远处,一幢幢大楼林立,“时初,那幢楼是你们的?”

    “还没到。”夏时初抬手指向前方,“过了这个红绿灯口,右手边的第二幢就是。”

    “怀扬呢?”罗姨好奇。

    “我们一样。”盛怀扬不假思索地回答。

    罗姨和奶奶闻言皆是吃惊,“你们在一块儿上班?”

    盛怀扬这才想起,自己没提过这件事,正想该怎么解释,就听夏时初接话,“我们楼里好几个公司,他在楼上,我在楼下。”

    他在27,自己22,楼上楼下,没毛病。

    奶奶和罗姨哦了声,想想北城这寸土寸金之地,独拥一幢楼是挺奢侈,这一路过来,许多大楼楼外面都竖着导视牌,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司,想来都是合租办公。

    可下一瞬,罗姨又纳闷,“你俩在一个楼里上班,怎么还开两辆车出门?”

    这次盛怀扬反应更快,“北城限号,两辆车方便。”

    罗姨了悟地点点头。

    夏时初偏头瞧了眼盛怀扬,不期然撞上他的视线,四目短暂相对,相视而笑。

    两个“大忽悠”。

    **

    医院离家不远,开了不多会儿就到家。

    奶奶从N市过来后就直接住进医院,这还是第一次来盛怀扬家。

    一进门,老太太就从轮椅上站起来,让夏时初和盛怀扬一左一右扶着参观起孙子的新居来。

    一圈下来,甚是满意。

    “三个卧室,以后就是生两个孩子也够住。”

    “有阳台好,晒东西方便。”

    “厨房也挺好,方方正正的。”

    ……

    看够了、夸够了,才坐沙发上休息。

    罗姨早就洗好了水果,夏时初取了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奶奶,顺手也递了一块给盛怀扬。

    他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了过去。

    奶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没手的,还要喂,怎么不见你伺候时初?”

    话刚落,就见孙子叉了一块苹果喂到夏时初嘴边。

    夏时初失笑,咬进嘴里,“奶奶,也就你回来,我才有这个待遇。”

    谁知就这一句话,让她接下来享受了“十足十的待遇”。

    盛怀扬就这么顶着罗姨和奶奶“没脸看”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喂她吃完了小半盘苹果。

    “你羞不羞?”趁着罗姨陪奶奶去卫生间,夏时初恼火地推他一下。

    “不羞。”他偏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奶奶不是让我伺候你?”

    夏时初用手隔开他脑袋,“喂盘苹果就叫伺候?”

    “那要喂什么?”他嘴角一勾,绽出一个邪魅的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了两个字。

    夏时初脸轰地红了,一掌呼过去,“色-魔。”

    他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带近,热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脸,“其实,你喂我更好。”

    “屁!”

    “不信?”他视线往下滑,落在某个位置,“要不试试?”

    “试你个鬼。”前晚就试试,试得她腰酸背痛嗓子痛到现在,好不容易昨晚他做了个人,今天又开始忽悠她。

    看他又凑上来,夏时初连忙挡住,“别闹,她们马上出来了。”

    正说着,依稀听到马桶冲水声,她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去迎奶奶。

    罗姨把奶奶交给她,说:“中午就在家吃。我去边上的菜场买点菜。”

    “你知道在哪儿吗?”夏时初问。

    “知道,怀扬带我去过。”罗姨点头,望着她,“你有没有想吃的?”

    “我都可以,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买点鱼,她喜欢吃鱼,但不要弄胡萝卜。”盛怀扬插话,“她不喜欢。”

    罗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夏时初睨了他一眼,嘴角晕着浅浅的笑意。

    **

    吃过午饭,奶奶回房间休息,让他们不要守在家里,该干嘛就去干嘛。

    年前事情多,尤其夏时初出差好几个月,早前的项目压了不少活,好多报告都得在年前结掉。

    夏时初想回公司上班,盛怀扬却不乐意,将她抵在衣柜上,又拱又亲,非要哄着“伺候”她。

    夏时初一方面羞于罗姨和奶奶在,一方面是前晚被折腾得太狠,还不舒服着,硬是抵死不从。

    最后,威逼利诱,求饶卖乖,讨价还价,忍着羞耻地让他小试了一半,才换来去公司做-爱岗敬业好员工的机会。

    同前几日一样,他们还是一前一后开车去公司,但讲好到后各自乘电梯上楼。

    时初车停得远,快到电梯口时,接到盛怀扬信息,【我已经到办公室】

    她回了个好,一抬头就看见V7停车位上,毛总那辆黑色GT,脑子不受控地开始开起了废料火车,还高铁那种。

    【盛怀扬,你真不该跟我说那事儿,现在我无法直视毛总的GT了。】

    他的信息回得很快,内容却让夏时初一头雾水——【有镜子了吗?】

    【什么意思?】她跨进电梯,刷卡,摁了22楼。

    【锁骨】

    锁骨?夏时初一个激灵,隐约猜到他的含义。

    她今天穿了一件小圆领的燕麦色羊绒衫,领口比较高,只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看不见锁骨。

    电梯里只有她一人,但有监控,不便于查看。一直等到22楼,她径直走到洗手间,拉下一边领子,霍然见到锁骨下方,靠近胸的位置,有一块红红的印子,再拉另一边,我去……还挺对称。

    于是,前夜他抱着自己上上下下,颠着折腾,一边哄着她喊“哥哥”,一边说着下-流话的画面如开闸洪流,狂泻而出。

    【烦死,你怎么老在我身上种草莓?】她气呼呼地问。

    【你太嫩】

    ……

    这是什么骚答案?夏时初正想骂他,忽然就想到了中午他含含糊糊时似乎也说了这话,再一想到那画面,又羞又恼。

    不行,不能再跟这人说下去。

    **

    夏时初拎着包回办公室,乔霏霏看到她有些吃惊,“老大,你今天不是调休?”

    “事情办完就回来,盛泰的辅导报告怎么样了?”

    “已经改好,我马上发你邮箱。”

    夏时初打开电脑,登录邮箱,刚看了两行字,桌上的内线骤然响起。

    她瞥了一眼,是内控办公室的号码。

    她眉毛微微挑了下,抬手接起来,“黄主任。”

    “夏总,你现在有空吗?”

    “还行,怎么了?”

    “方便的话,能不能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要事找你。”

    “什么事?”夏时初试探这问。

    “还是见面说,电话里讲不清楚。”

    “行,我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夏时初抄了本子、笔,边走边给盛怀扬发信息:【内控黄主任找我,感觉是为了毛总。】

    没有回复,夏时初猜测他怕是有事没法及时看到信息。

    内控在25楼,跟合规部合署楼层办公。

    夏时初路过合规时,发现毛总的门关着,其余员工也是埋守电脑,整个区域安静得让人发慌。

    **

    内控主任黄兆波已在办公室等候多时,见到她立即起身相迎,并亲自给她泡了茶。

    “尝尝看,这是你老家那边的勾青。”

    夏时初盈盈一笑,“黄主任原来喜欢勾青,那我下次回家给你捎几罐。”

    “不用、不用,我对茶没爱好,这也是别人送我的。”黄兆波边说边走到门边,轻轻合上门。

    夏时初盯着透明玻璃杯里悬浮的黄绿色茶叶,勾了下唇。

    这茶怕是会烫嘴。

    果然,黄兆波坐下后,连客套都没有,直奔主题。

    “夏总,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谈谈中天这个项目的事。”

    完全在她意料之中,黄兆波曾是毛总手下,算是毛总提携之人;如今,毛总因为见不得光的婚外情被蒋裕要挟,弄得丢了法律合规总监一职,虽不敢明着反抗,但绝不会束手就擒。

    她今天本是休假,黄兆波却能踩着她一上班,就来电话,自是一直盯着她动向。总不会是真为了请她过来品尝家乡的茶叶。而在她这儿,有“价值”的东西也就只有中天了。

    “黄总是想谈中天的什么事?”她不露声色地问。

    “你先看看这个。”黄兆波把手边的一份材料递给她。

    夏时初接过,瞥了眼封面,便知道里面是中天第一次IPO的发审材料底稿。

    见她并未翻开,黄兆波知道自己料对,“时初,这里的问题,你早就发现了?”

    夏时初没打算瞒,点了下头。

    “我记得你当初也是这个项目组成员?”黄兆波又问。

    “对,这是我入职GC第一个项目。”

    黄兆波:“那你应该记得,我是这个项目的内核委员。”

    “当然。”

    当年,听闻黄兆波和宋律是内核委员之一,现场负责的保代在上会前反复交待大家一定要仔细再仔细,说这两人是出了名的严格和挑剔,过一次内核要掉层皮。

    这也是,夏时初不相信这些低级错误会出现的根本原因。

    “既然这样,你发现问题,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这是……吓唬她,知情不报?

    夏时初在心底笑了一声,脸上却平静无波,“黄总,这事,盛总知道。”

    言外意,搞搞清楚,盛怀扬是我顶头上司,更是中天项目负责人,我自然向他汇报,哪里能跳过老总,直接跟外部说?

    黄兆波也明白这个道理,讪笑,“这事儿你报盛总是没错,只是……咱们毕竟……”

    他没说完,夏时初已懂了。

    毕竟,咱们是旧相识,老同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黄总,实不相瞒,我发现这事,第一反应就是合规同事收档时搞错了,完全没多想,后来去了西城,做尽调的时候才察觉这事儿有蹊跷。”

    夏时初把中天复杂的情况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遍。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GC、甚至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想多事,也不敢多事。”她勉力一笑,“毕竟,我就一个二级部门的小VP,只想安安分分做项目,拿项目奖金。”

    “加上中天高层并不想再提旧事,所以,除了盛总,就连项目组的其他成员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

    一番话,在情在理,黄兆波不好再发难。

    “理解。”他叹口气,“是我,也会这样。”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我今天请你来的目的。”

    “还真没猜到。”她笑嘻嘻,“黄总,你就直言。”

    黄兆波轻笑,“行,那我就直说。”

    “我想请你内部举报这个项目违规。”

    不等她应,黄兆波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在跟中天的项目,如果举-报,对你项目会有影响,但是我可以承诺补给你一个同等级的项目;另外,只要你举报,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帮你晋升董事。”

    这条件着实诱人啊……

    见她微垂着眸子,耷拉着眼皮,黄兆波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蒋裕早就不想再试行非包干,原本就打定主意并掉四部,要是没有那份对赌,四部早就没了。”

    “中天这个项目里面的猫腻,你比我更清楚,你们让蒋裕明着暗着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会善罢甘休吗?”

    利诱完了是恐吓,还外加共情,典型的拉拢手段。

    夏时初抿了下唇,抬起头,目光淡然,“黄总,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为什么非得是我来举报?”

    “你、毛总、宋律,甚至任何一个员工都可以?”

    为什么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点名要她去举-报,还要实名。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因为自己是知悉内情。

    黄兆波迎着她的视线,沉吟良久,缓慢吐出四个字,“因为—盛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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