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侯府,是一座五进的大宅子,内里有流水环绕,前院有假山后院有花园。东西两侧还各有几座大小不一,用于安置客人、旁支、姨娘等人物的侧院、偏院、跨院等等。

    这座府邸坐落在皇城边上,附近都是京城权贵聚集之地,若是骑马,离皇宫也就不到两盏茶功夫。

    这里是曾淑的夫家,她的夫君就是当代广宁侯傅霆,傅永宁。

    两人于去年末在金波池的冰嬉场上相遇,然后历经波折,今年开春未久曾淑就嫁了过来,至今尚未满三月。

    “夫人回来了——”

    侯府的门房都是人精子,打老远看到曾淑乘坐的马车,立马动作飞快地将中门全部打开,然后消息层层后传。

    等马车和随行的丫鬟、女护卫等停在二门的时候,早有几顶蓝色小轿停在旁边的青石地面上,旁边伴着几个神情恭敬,身材健硕的抬轿媳妇。此外还有一个同着蓝色比甲,神情沉稳的大丫鬟和两个扎着双丫髻,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显然是那大丫鬟特地带在身边,让跑腿使的。

    “夫人,您慢些。”

    那大丫鬟眼见着马车停稳,便拿着踏脚的凳子站在马车下方,小心翼翼地将曾淑扶了下来。

    “老夫人两刻钟前曾打发人来寻您,另外,钱姨娘拉着秋姨娘和大公子半个时辰前在正院候了一阵子,说是要给您请安。正巧老夫人派来的人瞧见了,就把人都带走,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她指挥着人把轿门压低,一边扶着曾淑一边用不高不低的和缓语气道:“过了一阵子老夫人又派了个丫鬟来,让您回来后先到她院子里去,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曾淑明白了她的未了之意,前进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转头看向这个丫鬟的眼中有些诧异,“晴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不是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吗?她们来那般早做什么?”

    “杨姨娘呢?她也去了吗?”

    晴雁摇头,也有几分不解,“是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奴婢也不知道两位姨娘来得这般早作甚。至于杨姨娘她身子抱恙,今日告了假。”

    曾淑不再去想,晴雁是傅永宁给她的得力人,家里的人世代都在侯府侍候,对侯府的情况熟悉得很,她既然说了不知道两位姨娘来做什么,显然就是她们的到来是毫无预兆的。

    至于一个月里头要病上大半个月的杨姨娘,曾淑听完就罢了,随意地回了句,“那让她好生歇着,这两日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另外传府医给她看看,若是要用药就去找郭嬷嬷拿对牌,莫要耽误了病情。”

    晴雁记下了,然后轻声问道:“那老夫人那边……”

    曾淑环视了一圈,将身边三个丫鬟的神色都瞧在眼里。

    来接她的晴雁微低着头,神情恭敬地准备着听从吩咐,而跟着她出门的晴娟则若有所思。这两个人是傅永宁院子里四个大丫鬟中的两个,另外两个虽然也在他身边侍候,但实际上却和曾淑的两重婆婆,也就是侯府的太夫人和老夫人有莫大关系,所以都留在了院子里。

    如今两人虽然对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大惊讶,与之相反的是她的陪嫁丫鬟侍书,一听到了‘老夫人’这三个字顿时就有些害怕,看过来的目光中也蕴含着担忧之色 。

    曾淑暗叹口气,知道她这是对老夫人上回因为她不懂府里的规矩,让人打的两板子心有余悸,想了想便道:“侍书,你带着我买的髓饼先回屋里去。”

    “另外盯着些小厨房那头,侯爷早上临走的时候说晚膳想吃羔羊肉,你先让她们安排上。”

    “啊?!是,是,夫人。”

    侍书有些紧张地退到一边,怀里紧抱着装髓饼的袋子,脸上还是不改担忧之色。

    不过曾淑却没有紧张,她理了理衣裳,坐进轿子里。

    “我们走吧。”

    晴雁听罢喊了声“起轿”,然后边走边对身侧一个稍小些的身影吩咐了几句,和刚跟着曾淑回来的晴娟一道,坐进轿子跟了上去。

    曾家与广宁侯府不是门当户对。

    曾淑的祖父,曾家老太爷不是什么天资聪颖的人物,但胜在勤勉,蹉跎多年后终于在四十五岁这一年考中了进士。

    他年轻的时候穷得很,在通州的乡下一边读书一边种地或者是请长工种地,总之曾家往上两辈都是一边读书一边种地。往大了说勉强算得上是‘耕读传家’,但距离更上一层的‘书香门第’还有不小的距离。

    而广宁侯傅家就不一样了,其祖上曾随本朝太祖打天下,后因战功显赫被封为广宁侯,是本朝少许的几个世袭罔替的侯府之一。

    往后历经两朝,侯府威风不减。

    所以即便是前些年先老侯爷与先世子,也就是傅永宁的亲兄长傅荣相距战死于沙场,傅永宁尚未及冠就在重伤中承继侯府,满京城的人也不敢怠慢。

    比如这回宫里赏赐臣子南边新进的荔枝,尽管数量不多,但侯府就得了两篓子,而每年年底的宫宴,也不会缺了侯府女眷的位置。

    是以当年傅永宁的原配,先夫人小钱氏刚去时,哪怕她留下了一个嫡长子但京城的权贵或者重臣家里还是心动了,对继室之位虎视眈眈。

    传闻就是宫里也有公主看上这个年轻并有赫赫战功的广宁侯。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傅永宁突然向名不见经传的曾家提亲,当时好多人差点惊掉了下巴。就连侯府的老夫人钱氏也不例外,曾淑都嫁过来差不多三个月了,她看这个儿媳妇还是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

    曾淑都问过安一阵子了,她老人家才淡淡地道:“回来了?”

    “是,”曾淑恭敬地回答:“我娘已经大好了,特让儿媳转告母亲,多谢您给的人参,家祖母也托儿媳向您问安。”

    早上曾淑出门的时候来向老夫人报备过,所以如今回来了理应也要过来回一句,给家中的长辈带句话,寒暄一二。

    不过老夫人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她绷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但没说上两句亲家客气了之类的客套话,还指着曾淑对面坐着的几个人道:“有心了,不过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不要老是往外跑!”

    “今天他们几个过去给你请安,生生地在屋子里坐了半个时辰,这像话吗?”

    老夫人训斥的话毫不留情,“你这是要学着外头那些面慈心狠的给人立规矩不成?!可怜敦哥儿才那么一丁点,大老远地去给你请安还落得个空等一场,若不是我让人带他过来,怕不是要饿晕过去。”

    老夫人这一番话把周围侍候的丫鬟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祸上身。就是秋姨娘和曾淑对面坐着的大公子敦哥儿都吓了一跳,唯一还镇定着的就是敦哥儿旁边的钱姨娘了,她不但毫不意外还无声地朝曾淑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把曾淑气得眼睛微眯,暗暗记在心上。

    不过这时候并不是教训钱姨娘的时机,也顾不得思考他们几个这副表情的具体含义,曾淑辩解道:“府里请安的时辰是酉时,如今还不到……”

    明明是他们来早了,这怎么能怪她呢?

    “好了!”

    老夫人没等她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嫁了人,就不要一门心思的往娘家跑,为了娘家连夫家都不顾了,天底下没得这样的规矩。你今晚回去抄十遍《女则》、《女诫》,明儿一早就给我送来。”

    “……是。”

    曾淑暗暗咬牙,抄写《女则》、《女诫》这等圣贤之书,少不得要沐浴焚香,静心凝神,是一桩苦差事。

    时不时地遇上这种软刀子,有时候她都想掀桌子指着对方大骂一通解气,不过也只能想想而已。且不说双方身份上的差距,只她是侯爷的生母,占着‘婆婆’与‘孝道’的大义在身,她就不能在明面上反抗。

    不然别的不说,一旦对方告到太后或者皇后跟前,纵然有傅永宁相护,她和背后的曾家也讨不了好。

    毕竟钱家也不一般,老夫人钱氏出身敬国公府,就品阶而言比广宁侯府还要高上一阶。至于曾淑的娘家曾家,尽管有祖父、亲爹、二叔三人做官,但如今还没有出过四品以上的,在京城里也就只有一句‘清流’可堪称道了。

    两家若是撞上了,钱家伸出一根手指头,曾家就难免头破血流,这也就是今天祖母说她在侯府‘处境艰难 ’的缘故。

    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模样,满意地喝了口茶。

    “还有,一个当家主母,要知道体恤下人。我们广宁侯府每年施粥施药不断,是京城人人称赞的慈善人家。但你如今在府里却苛待下人,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要吃那什么鲜果子,庄子上的人爬到树上去摘,如今可倒好,人把腿给摔断了!”

    “可怜一大家子都没个着落!”

    摘果子把腿给摔断了?

    曾淑顾不得思索,猛地抬头看向老夫人,这可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前两天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干瘪瘪的果脯,然后就想起了每年这个时候,家里庄子上都会送来一些鲜果子,没想到侯府却是没有,于是随口这么一说。然后侯爷就让人去给自己摘,当时自己还高兴得很。

    但是现在,那人居然把腿给摔断了?!

    虽然是因为那人没注意自个儿的安危才不小心摔断了腿,但曾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便道:“这般严重?那我让人给他请个大夫,莫要落下腿疾才好。”

    老夫人一滞,随手放下了杯子,“我已经让人去处置了,若要等你回来安排,人都瘸了。”说完了这句指责的话,她放缓了语气,“我跟你说这事,是要让你以后多注意着些,我们侯府家大业大,这方方面面啊都要妥当才好!”

    “霆儿既然决意要把家交给你来管,你就要管好了,莫要这里不对那里不妥的让人忧心,时时刻刻都要惦记着,没个清闲。”

    把曾淑说得沉默不语后,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

    “侯爷回来了!”

    随着广宁侯傅永宁踏入府门,整座府邸都活了起来。门房远远地瞧见了人影就拉开了大门,任他和身后的一群亲卫们打马而入。

    “夫人回来了吗?”傅永宁翻身下马,随手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了身后的小厮,整了整手腕处的箭袖道。

    小厮紧走两步上前接住马鞭,答道:“侯爷,夫人回来有一阵子了。”

    傅永宁微微点头,大步往后院走去。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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