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意识昏沉间, 裴奚若做了个怪梦。

    梦见自己成了一只蛇妖,被冷血无情的和尚镇压在佛塔下面。

    她奋力挣扎,痛苦地扭动。周遭雨水漫天,烘托出阴沉朦胧的气氛。

    和尚一身白衣, 捻着手中佛珠, 站在不远处。他面无表情,声音浮在雨雾中。

    “裴奚若。起来去睡。”

    起来去睡?

    她低头一看, 自己果然蜷躺在地上, 怀里紧紧抱着只枕头。枕头上,一头小猪双目圆瞪, 对她愤怒地龇牙。

    裴奚若被这猪吓了一大跳,瞬间清醒过来。

    入耳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夜色很静。室内灯光大亮, 飘着一股淡淡的沉香气息。

    梦里的那个和尚,此刻没穿白衣, 被一身黑色西装勾勒得肩宽腿长,就站在她眼前。

    佛珠好好地戴在他腕间,没变成让她头痛欲裂的大杀器。

    怎么会做这种梦?

    而且结局也太悲惨了吧?

    裴奚若正匪夷所思, 忽地想起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刻。她立即露出笑意,冲他眨眨眼, “傅先生, 刚才你叫我吗?”

    傅展行“嗯”了声:“裴小姐,上楼去睡吧。”

    “好呀。”她很配合地站起来, 一边跟他上楼, 一边左顾右盼, “傅先生, 我今晚睡哪?”

    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三夜。前两晚, 都以“房客”的身份住客卧。说来也快,转眼间,就过了半年。

    傅展行道,“老地方。”

    “这怎么行呢,”恰好两人走至二楼,裴奚若紧紧迈了两步与他并排,略带娇羞暗示道,“我们不是夫妻嘛。”

    说着,还很形象地将两根食指贴在一起,弯了弯。

    她保持这动作,抬眼看他,眼中的甜腻媚色像蛛网,铺天盖地朝他飞来。

    傅展行想起方才瞬间的心动,眉心微攒。

    她身上,有一种狡黠的韧性,时时激发他的好胜心,逐渐成了一种吸引力。而不是这种故意扮出来的造作情态。

    他道,“裴奚若,你又玩什么?”

    男人虽然没明说,可语气已经冷下去半分。裴奚若心中偷笑,面上一本正经道,“傅展行,你千方百计把我从国外带回来,不就是要我履行合约义务吗?”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做你的傅太太呀,”她绕了绕发丝,受梦中蛇妖的启发,倚靠在墙上,扭得极尽风情,“等我洗好澡,就来爬你的床噢。”

    这话比起调情,更像威胁。

    傅展行没搭理,径自回了房间。

    等裴奚若美滋滋地洗完澡,预备再去烦他一轮时,却惊讶地发现,他房门锁了。

    ---

    沈鸣最近,觉得世界非常诡异。

    转眼傅总已经和裴小姐同居一周了,跟他当初预料的不同,这两人非但没有一言不合互相抬杠,反而相敬如宾十分和谐。

    不过也难说。

    有时候,平静海面之下汹涌的暗潮,反而比海啸的杀伤力更大。

    这天早晨,傅展行从家中出门时,裴奚若照例在门口,演了一出十八相送。

    “傅总,裴小姐她……”沈鸣欲言又止。

    刚才他替傅总关上车门,回头看了眼,发现裴奚若还靠着廊柱,正用手帕抹眼泪。真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不用理她。”傅展行靠着椅背,淡淡阖眸。

    自从那天,她扬言要做傅太太之后,便时不时有这种假惺惺举动。

    凭着多年经验,沈鸣直觉,傅总这样喜静的性子,应该被烦得不轻。

    转念想想,也未必。

    真烦。就不会天天回来了。

    ---

    傅展行的车刚走,下一秒,裴奚若就将依依不舍的情态收得一干二净,转而发起愁来。

    已经一周了。

    她还是没能成功将傅展行恶心到。也不知这“傅太太”的身份,还要扮演多久。

    雪上加霜的是,老钱那边,也没帮她弄来有力的证据。

    “我那个熟人,吃这碗饭也不容易。我第一回找他,他勉强透露了点,第二回找他,他就警惕起来,连原先的说法都不承认了。”

    各行有各行的难处跟规则,裴奚若想想也就算了。

    最主要的是,她有种直觉——就算自己找到人证物证,也于事无补。

    傅展行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不定还会坦然承认,“哦?我就是无耻了。裴小姐,有本事赔三亿,不然离婚还是免谈。”

    “……”

    光是想想,裴奚若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她一言不发地回到别墅,开始补回笼觉。

    跟傅展行较劲,实在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为了时刻膈应到他,裴奚若这几天定了十几个闹钟,逼自己起床陪他吃早餐、送他出门。

    回来时才八点不到,她每次上楼,脚步都是虚浮的。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傅展行确实对这种矫揉造作的风格很是不喜,她勉强算占上风。

    一觉睡醒,神清气爽。

    裴奚若决定暂时抛下烦恼,出门转转。

    她回国这一周,日子过得很琐碎。

    倒完时差,陪傅展行回了趟傅家,剩下几天都用来折腾自己的卧室了。

    卧室太素净,干脆买一批潮玩,按喜好摆放,以后也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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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ck积木熊到了一部分,难买的限量联名款还在路上。zuny的狮子造型皮质懒人椅昨天送达,摆在窗下,俏皮可爱,倒意外不违和。

    下楼时,看见住家阿姨。

    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繁华的申城市中心,而是在平城郊外的别墅中。

    裴奚若不抱希望地问了句有没有司机,得到的答案,果然是否定。

    “太太,家里平时没别人来,傅总身边的司机就一个。您要是无聊,我可以陪您在附近散散步。”

    荒山野岭,散步有什么好玩的?

    裴奚若可不想早早过上“夕阳红”的日子,当即摇头。此刻,她分外想念市中心的繁华热闹,灯红酒绿。

    试着在软件上叫车,可距离太远,好几次都无人应答。

    裴奚若泄了气,丢掉手机,躺在沙发上。

    就这样虚度了一下午。傍晚时分,瞥见汽车驶向门廊,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傅先生,你终于回来了,”这回,她十分真诚,“我一下午无聊到冒烟。”

    傅展行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判断她又出什么招,“没出去玩?”

    “傅先生没允许我出门,我怎么出去呢。再说,我又不会开车。”她真实不了几分钟,又开始扭捏作态,好似他对她很坏。

    傅展行轻哂,“那明天和我一起。”

    “可以是可以,”裴奚若眨了眨眼,“但万一哪天我起晚了没赶上,不是又要被你囚禁在这荒山野岭了吗。”

    话音落下,她瞥见傅展行身后有什么东西,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也忘了等他回答,“这是什么?”

    傅展行倒没和她计较,稍侧了下身,将空间让出来。

    是个白色机器人,圆头圆脑,戴宽宽大大护目镜,身子微微下蹲,像穿着笨重的宇航服一样,有种莫名的呆萌。

    “好可爱。”裴奚若眼中露出惊喜,“你买的啊?”

    “实验室做的。”

    这是傅展行个人的兴趣所在,毕竟,这种级别的智能机器人造价高,市场还不具备足够的接纳度。整个国内,也就这一台。

    裴奚若有点期待,“以后放在这里?”

    “嗯。”

    “它会干什么呀?”

    她会对机器人感兴趣,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傅展行道:“唱歌,下棋,陪聊,倒咖啡。”还有一些,他没一一列举。

    听起来还挺多才多艺。

    裴奚若又问,“那它有名字吗?”

    “没有。”

    没有啊,有点遗憾。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傅展行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闲情雅致给机器人取名字。

    裴奚若想了想,露出一抹狡黠微笑,“那就叫它星期五吧。”

    “星期五?”

    “是啊。”裴奚若摸了摸它的脑袋,“我是流落荒岛,叫天天不应的鲁滨逊。”

    短短一句话,叹了三口气,仿佛真的委屈至极。

    然而细看,那眼角眉梢又都是做作,分明在对他进行暗搓搓的指责。

    他早说了,她的演技很浮夸。

    傅展行拍了拍机器人的脑袋,它自动后退,缩到了门边。

    裴奚若眼看着前一秒还在乖乖被她摸头的机器人,后一秒就背叛似的跑了,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便听见他道,“明天我带你出门。”

    裴奚若无动于衷,“我起不了那么早。”那个点钟,不睡回笼觉真的会死。

    “我等你。”

    “真的?”她眼睛一亮。

    “骗你能赚钱?”

    “……”裴奚若忍了忍,“那几点?”

    “九点。”

    “十点吧?”她讨价还价。

    “九点半。”

    “好吧。”看来是不能讨价还价了,裴奚若稍稍遗憾,在心里默默接受,过了下,又抬眼瞄他,“不过傅展行,你难得这么好心。”

    “难得?”

    “是啊。比起你在国外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想以身相许了呢。”她不忘给他添堵,朝他飞了个媚眼。

    她知道,这招对付他,很有效。

    比如前几天某个夜晚,她特意洗了澡,赶在他没锁门前,倚到了书房门口。

    男人正在办公,坐在灯下,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她撩起浴袍一角,妖妖娆娆,“大师,看腿吗?”当然,没真露什么。

    他掀了掀眼皮,面色不虞,“裴奚若。”

    “怎么啦?”她佯装听不懂,还走了进去,故意破坏书房的清净。

    最后,他冷着张脸走了。

    她小小获胜一局。

    裴奚若以为,这回傅展行也会冷脸离开。

    没料,他却瞥她一眼,神色淡然道:“那今晚我不锁门。”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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