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知罪,还请侯爷重责!”早就候立在侧的蒋涵闻声身子猛然一抖,旋即就跪地认罪。对这位上司侯爷,他自然是深知其秉性的,别看平日里文质彬彬很好说话,可一旦真动了怒,那是不讲半点情面的存在。 幽幽的目光落定在他身上半晌后,萧鼎才轻声道:“本侯问你,你这次可是打算入黔州寻仇吗?” “正是。” “那你可曾查到杀蒋游的凶手是谁了?” “未曾……卑职想着到了地方或许就可查到,只是还未到黔州,就听闻那边出了变故,这才又改变了主意。”在定西侯面前,蒋涵是不敢说半句谎话。 萧鼎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哼声道:“算你还没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可知道,一旦你真在此时带兵入黔州,会给本侯,给朝廷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你可知道,就在这短短半月时间里,我滇南各府县也相继发生了诸多叛乱,本侯已派出几路人马前往平乱,若是你再在黔州出了什么事,只怕整个西南都要乱作一团了!” “啊……父亲,还有别处生乱吗?”萧承志顿时一惊,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错,就在这半月间,不光是你们刚压下的晋宁,其他地方也有多处生出乱子来,多半皆是因两族百姓矛盾而起,然后扩散到两族之争,其中还藏有浑天军余孽……”在这些亲信面前,萧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随口就把如今滇南不安的局势都给道了出来。 就如他所言,在这个新一年的正月里,滇南六府十九县,就先后有四府十县生乱,这些地方多半都由名义上的朝廷控制,倒是属于段高两姓的鄯善、安宁两府显得颇为平静…… 在听完他有些笼统的讲述后,厅内几名部下的面色是越发凝重了,半晌后,萧承志才关心道:“父亲,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此一乱局?是全力用兵平叛吗?” 这时一直只听不说的孙璧开了口:“姨父,这次变乱的幕后到底以哪方势力为主可查明白可吗?” 萧鼎满意地看了眼孙璧,点头道:“璧儿这话才问到了点子上,事实上,这才是最叫人不安的地方,看着好像各地叛乱皆是自发,可实际上必然有人从中挑拨,但绝不是浑天军余孽,他们还没有这等本事。” “那应该就是罗天教了,我们在晋宁就拿下了一些罗天教的人,他们在城中可没少杀人挑拨……”萧承志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但萧鼎却不以为然:“确实有可能,但有一方势力却是我更在意的。” “那些被诸多蛮人还视作共主的段高两姓?”孙璧会意说道。 西南这儿的蛮人不光分为生熟两支,就是这两者间其实也细分了诸多寨落部族,他们之间的争斗这么多年来,其实也没有消停过,这也是大越朝廷能行羁縻之策,能让汉人在此扎根的一个关键。 但是,这些各部蛮人间也不是完全不能达成共识,或是真就彻底成一盘散沙了,若真如此,以定西侯的能耐和实力,早就将西南彻底统一了。关键就在于,他们其实是承认有主的,那就是百年前就被灭掉的大理段氏一族,以及曾辅政夺权多年,历经数百年都未曾衰亡的高氏一族。 其实真论起来,这两族也都有汉人血统,但在多年的民族融合之下,蛮人是早把这两姓认定为自家族人,而且是权势大族了,自然许多小部族就依附到了他们手下,就如黔州诸多熟蛮部族都以龙家马首是瞻一个道理。 而这两家在滇南的地位声望还高过龙家在黔州,因为他们还能影响到生蛮,如此一来,虽然是两家分了滇南,但实力却不在只有熟蛮归心的龙家之下。 而这两家多年来也比龙家要低调,虽然好处没少拿,但真要问起如今滇南是谁做主,十有八九,大家还是会推定西侯。可事实真如此吗?只从税收这一道上,其实就可以看出端倪来了,萧鼎也就得个虚名罢了。 “而就目前看来,这两家怕是已经不安于这点实惠了,虽然他们所在的两府尚未生出什么乱子来,但要是我所料不错,恐怕各地之乱却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至少从时间上来看,也只有他们出手下令,才能让各地蛮子几乎同步起事。”萧鼎说着,看向蒋涵,“你之前巡视各地,可有发现异样吗?” 蒋涵茫然摇头,自己之前还真就没有察觉到各地有那么尖锐到不可调和的矛盾呢。虽然他去往各地多是为了巡视军务,可当地百姓的情况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这么一来,在场众人就更明确一个看法了,这次接连在滇南爆发的乱象就是有人在背后挑动,哪怕晋宁的乱子被他们迅速压下,并未对整个昆州造成太大影响,可是别处的情况却已经深深伤害了整个滇南。 “父亲,那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只能分两步走了,第一就是派出兵马强行镇压。好在这些地方骚乱还不是太大,而且他们仓促而起,手中也没有太多兵器什么的,所以只要兵马调动及时,就能压住乱局。” 说着,萧鼎的眉头又皱了一下,“至于第二点,才是最关键的,那就是查明白段高两姓的具体态度,只有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才能有的放矢,把事态尽快控制下来。” 即便他已猜到此事与两家脱不了干系,但在获得确切证据前,终究是不好主动出手,更别提直接动用定西军了。 “不过好在,机会已到了眼前,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拜春神的大日子,到时,依照去年定下的日程,滇南各主要官员都将齐聚楚雄府城,我们只要在那儿做好准备,把事情问个明白,就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眼下危局了。” 萧鼎的话却让众人各露惊疑之色,孙璧更是不安道:“姨父,您是打算以身犯险,去和他们一谈吗?”在看到对方点头后,他跟着就道,“这可太危险了。姨父,我知道咱们能有所布置,可那些蛮子若真有心作乱的话,也必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恐怕那边早已埋下了他们的钉子,一旦此时过去,只怕……” “我当然知道去那边极其凶险,可已经无法回避了,因为就在昨日,高文仪已和段思羽联名来信,邀我于当日同在楚雄一聚,共商大事。你说,我还有拒绝的理由吗?” “啊?那他们是定然会有阴谋了!”萧承志顿时大惊,几乎是喊出了这么一句,而蒋涵更是进言道:“侯爷,这是他们的阴谋,我们绝不能上当了。” “可要是不去,就会被他们视作胆怯,被所有蛮人视作畏惧,到那时,姨父的威名受损,他们就越发无所忌惮了。”孙璧却看出了更进一步的问题来,一脸的忧心忡忡。 萧鼎点头:“是啊,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无所顾忌地请我去楚雄。” 这下,本来先后反对的两人没话说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两个选择都不好做,都可能生出极坏的后果来。 终于,萧鼎又是一笑:“其实我早已有了决定,去是一定要去的,只不过是怎么个去法而已,以及到了那边后,又该做些什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此番去那边说不定还是我们的一个转机呢,毕竟当知道我到了楚雄后,有些人必然会放松戒备,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随着他目光一扫,这些最熟悉定西侯的心腹们已相继反应过来,一个个都面露沉思,片刻后,又都各自点头。 “所以我才这么急着要你们全都回来,如今定西军大部已被我派出去弹压各地之乱了,而能担负起接下来重任的,就只有你们了。”萧鼎说着,竟直接下起了命令来。 这一道道的命令下得飞快,显然都是他早在深思熟虑后定下的对策,确实是改变眼下困局的绝妙之策。几人各自抱拳领命,或是将随他去楚雄,或是会留守昆州,反正每人身上都有重任,谁都别想轻松就是了。 “好了,该说的我已全部说完,接下来就看你们了。只要这次之事能成,至少十年内,滇南将再生不出什么大乱子来,到那时,我们便可以再进一步地想着从段高两家手里夺取更多势力,甚至将他们彻底铲除!”话说到这儿,萧鼎更是杀气腾腾,眼中有精芒透出,“你们都各自准备一下,我过两日就出发。” “卑职遵命!”这些人齐齐领命,只是随后,萧承志又问了一句:“那李凌他们几个又该如何安顿?” “他们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只能委屈他们,先在我昆州住上几日吧。只要不出城,就由他们走动。”在眼下大事面前,几个朝廷来的小官和他们的那点小事,在定西侯萧鼎眼里就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李凌他们确实怎都没想到,自己才从黔州那场大乱中脱身出来,却又一头闯进了明显更为复杂混乱的滇南乱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