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除夕还剩五天,持续肆虐了四天的风雪总算消停了下来,只是久违的太阳并未从云层后冒出来,使得整个江城县依然天寒地冻,让人非必要都不想踏出家门了。    屋子里生了两个火盆却依旧让月儿感到有些寒冷,需要不时往小手上哈气才能重新提笔写字,这也让她的小嘴一直都噘得高高的,看着都能挂上一只油瓶了。但被她怨怪的对象,此刻却跟完全没察觉似的,依旧埋首写着东西,连半点安慰人的意思都没有。    几日下来,李凌背上的伤总算好转了些,如今已可以坐在椅子上读书写字。只是之前半来月终究是被耽搁掉了,不光耽误了读书时间,就连赶在年前完本《封神》一书的计划也只能拖到年后了。    到今日,内容已来到了周军面临的最后一道难关梅山七怪这儿。如果按照原来的内容照抄,那与此七人的交锋倒也平平无奇,就是杨戬一人开挂大杀四方的龙傲天似的无敌文套路。但李凌可不满足于此,再加上之前他还写出了精彩纷呈的几场大战大斗法,诛仙阵、万仙大阵……都让刚刚出版的第六卷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流行文化了,他总不能在即将收尾的时候来个大拉胯吧,所以这段情节还得想更多的新奇招数出来。    在写了一段后,李凌依旧不感满意,就暂且放下笔来,想着先看看经书换换脑子。结果他才一搁笔,旁边一直拿眼睛偷瞄他的月儿也停笔望了过来,一脸的可怜模样:“哥,我写得好辛苦啊……爹爹以前还说我只要能识得一些字不作睁眼瞎就好,又不用去考科举,不必读太多书的。”    “他这话完全是错的,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压根就是某些家伙拿来骗人的。”李凌却当即反对道,“一个人无论男女,要是连书都不读,那长得再好看也只能依附他人,难以真正立身生存。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总不可能让哥哥我陪你一辈子吧?赶紧把这卷书抄完了,我待会儿出去给你买糖吃。”    “哦,抄就抄,我要出松子糖。”月儿听到有糖吃总算是高兴了点,手腕好像也没那么酸了。只是在又抄了两行字后,她又有些不耐烦起来,身子还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李凌见了当即就拿眼一瞪:“好好写字,写不好可是要重写的,还没糖吃。”对付这个小吃货,就得拿捏她的七寸。果然一听这话月儿立马就规矩了,再不敢乱动,又苦脸继续抄书。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啪啪的打门声,随后又响起了招呼:“李凌李公子可在家吗?”    “我去开门。”小丫头当即就把笔一放,不等李凌点头就起身往外走去,都顾不上外头还是一片寒冷呢。见此,李凌也只能抱以苦笑,自己这妹妹其他都很好,就是不喜欢读书写字啊。    很快,院门开启,月儿领了穿了厚袄,戴了皮帽,可依旧冻得脸颊和鼻子通红的林烈走了进来。这让李凌略感意外,但还是赶紧起身相迎:“不知林捕头大驾光临,未曾出迎,还请不要见怪啊。”说着还施下礼去,却被后者一把搀住:“李公子不必多礼!”说着还放下了手中一只大大的猪腿,“昨日家中杀了一口猪,想着快除夕了,特意给李公子带来一条腿聊表谢意,还望你不要嫌弃啊。”    李凌垂目看看这一条大火腿,再抬眼看看对方那一脸真挚的表情,也不好推辞,便笑道:“既是林捕头一片好意,在下就厚颜收下了,多谢林捕头所赐。”说着,连连拱手作礼。    林烈赶紧摆手道:“李公子言重了,你对我有恩,咱老林还是知道好歹的。对了,还请你不要再称呼我什么林捕头了,就叫我老林便是,听着也亲切些。”    “这个……”人家毕竟是县衙里当差的,还是有一定身份的捕头,放后世好歹也是个警局刑侦队长,这让李凌不觉有些迟疑。    “怎么,你是瞧不上我这个粗人,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吗?”林烈当即佯怒道,李凌见此,只能苦笑着说道:“林兄,我叫你林兄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那我今后也叫你一声李老弟,你不会不应吧?”    “岂敢。”李凌笑了一下,又问对方道:“林兄这时过来没关系吗?我听说到今日县衙都还没闭衙呢。”    林烈也不客气,拉出张椅子先坐了下来,这才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个还真是叫人感叹啊。以前过了腊月二十就得闭衙不再处理公务,今年可好,这都二十五了,衙门里依旧忙作一团。不过兄弟们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总算是去了一块心病啊。”    “心病?你是指庄典史?他的罪名已被落实了吗?”    “那倒还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现在不该再叫他庄典史了,我们只叫他庄弘,因为他已经被县尊大人正式夺去了官职,还被投入了大牢。”说到此事,林烈的兴头可是越发的高了,“十八那日后老弟你就没再去县衙,也没再关注过庄弘一事了吧?你是不知道啊,那日堂上确认他贪污数十万两银子,又意图纵火县衙,烧毁证据后,全城百姓很快就传遍了县尊大人要为民除害之事。结果你猜怎么着,到了第二天,就有十多个百姓跑到县衙告发他庄横和兄弟庄强,还有家里其他人诸多横行不法之事。    “而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这几日里,直到今天中午,每日都有不下二十人跑来喊冤,让县尊大人为大家做主呢。那庄家也算是恶事做多了有了报应,这几年里,光是被他们害死的无辜百姓就有七八人之多,至于被他们谋夺的产业田地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真真是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李凌听得也是连声感慨,随即才想起来,让一旁听愣的月儿拿来茶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暖身润喉。而在喝下茶水后,林烈是越发的来劲:“就我所知,到昨日为止,可以确认的诉讼就达一百二十多起,当真就跟曹师爷说的那样,他所犯之恶,庆……庆什么来着?”    “罄竹难书!”月儿忙接了一句,小脸上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她突然就觉着哥哥说的也有些道理,多读些书还是很有用的。    “对,就是这个罄竹难书,还是老弟厉害,连家里的妹子都懂得比我这个粗人要多。”林烈咧嘴笑道,“正因为如此,昨日堂审之后,县尊才直接命人剥了庄弘的官服官帽,把他真正投进了大牢里去。”    其实在此之前,虽然庄弘身上已背了几十条大小罪状,却还没有真被投进县衙大牢,而只是被软禁在县衙门边上的驿站里头。这是对朝廷命官的特殊待遇,至少在被剥夺官职之前,是不能被随意关入大牢的——京城刑部的天牢除外。    “你说怪不怪,本来我们还觉着庄弘很难被真正定罪呢,可现在看来,过年前就能把案子给审断了。”林烈又是啧啧叹息,既疑惑又欢喜,“那可是朝廷命官,县衙的四老爷啊,居然说夺官就被夺官了,县尊大人果然厉害!”    就是月儿这时也忍不住好奇问道:“哥,新来的魏县令真这么厉害吗?想要让谁罢官都可以?”    李凌之前翻看过本朝的一些规章制度,所以此时只是一愣就明白了过来,便笑着解释道:“当然没这么简单了,只是因为庄弘所任的典史与一般朝廷命官有所不同才会如此。所以我之前才会称他为纸扎的老虎,看着威风凛凛挺唬人的,其实也就表面有些可怕,只要县令真想要对付他,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同样是官,又有什么不同?”林烈也好奇问道。    “典史一职虽然号称是官,但却不入品流,与县令、县城和主簿有着极大区别,算是官和吏之间的过度地带。所以一般来说前三者在本地都有任期,最多九年便要离任,而且必须异地为官,可典史却不用。庄弘就是我江城县人氏,所以他才能通过两代人,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而成偌大势力,让上面三名官员都只能与他合作,甚至被他逼走。”    林烈听着,又联系现实,忍不住点头称是。而李凌的话还在继续:“但也正因如此,使典史一职也存在了极大的缺陷,那就是不在我朝吏部官员名册之列。若是得了吏部册封的官员,纵然只是县丞主簿,八品下的小官,也不是县尊甚至府台一级官员说罢免就能罢免的。想要罢免他们,就得按照规矩上报朝廷,最后由吏部定夺。如此前后奏报,再等结果,怎么着也得等上数月。    “可想要罢免典史却不必如此麻烦,只消手握证据,县尊一句话就能做到了。所以别看庄弘以往嚣张跋扈,真遇到这样的事情,被罢免也就县尊一句话的事情。”    “原来如此,今日可算是长了见识了。”林烈叹息着道,又露出一抹异色道,“想不到李老弟你对官场之事也是如此熟悉啊,看来是真有心于此了?”    “不敢当,我只是……”李凌刚想谦虚一下,突然心中一动,看着他笑道:“林兄,你既然当我是朋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绕太多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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