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场之时已是深夜了。

    想到两个孩子还没吃饭,赵家宁煮了面和荷包蛋。

    那袋子鸡块谁也没想起来。

    沈伊诺饿坏了,吃了一大碗,而沈君诺却是一筷子没动,回来以后直接和衣躺在了床上。

    吃完面,赵家宁关了灯,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赵家宁轻拍着沈伊诺,嘴里哼唱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

    温柔的儿歌,不过唱的却有些凄婉......

    沈伊诺睡着后,歌声也就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并且有变大的趋势。

    以上帝的视角看去,方圆一两公里内的荒野中,这所唯一的院子在雨幕中显得是那么孤独无依,像是幽深大海上飘荡着的一艘无帆小船,随时都会被这天地间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雨滴砸在板房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愈发衬托着板房内的寂静。

    母子俩谁都没有睡着,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终是赵家宁先开了口,声音极尽温柔“君诺,你暑假说的那个电脑降价了没,妈妈买给你好不好?”

    几秒钟后,没有得到回应的赵家宁,黑暗中看向天花板的眼睛内溢出了一颗晶莹,顺着脸庞滑入发丝消失不见。

    沈君诺不记恨母亲的一巴掌,他只是想在那个女孩面前勉力维持一下可怜的尊严,但最后,尊严稀碎......

    小时候,因为两家人的关系,陈谨思和沈君诺自是相熟。

    后来陈谨思也跟着沈君诺的伙伴们一起玩,小孩子们的心思奇怪,看到漂亮乖巧的陈谨思就总想引起她的注意,而男孩们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欺负她。

    拽拽她的辫子啦,拿小石子投她一下啦等等,每到这时候沈君诺就会站出来保护她,这是两人友谊的发端。

    再后来大了一点,一群男孩就不愿带女孩玩了,因为这样的团队会引起同龄人的嘲笑。

    于是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骗陈谨思在家等,或者半路把她甩了。

    有一年寒假,晚上出来玩耍时,小伙伴看着陈谨思又跟着沈君诺出来了,就想把骗回家。

    一再受骗的陈谨思知道自己是受到排斥了,7岁的她觉得十分委屈,便哭着回去了。

    沈君诺看着于心不忍,也怕她向赵家宁告状。便偷偷(怕伙伴笑话)脱离了伙伴们跟着陈谨思,护送她回家。

    当走到县城工人路路口的时候,陈谨思因为哭着没看清楚路,踏空掉进了一个没井盖的废弃窨井里。

    当时沈君诺在井口急的团团转,想去找大人帮忙,又被陈谨思在井下喊住,她在井底哭着道:一个人害怕。

    工人路当时比较偏僻,冬夜又恰逢天空飘起小雪,周围无一行人。

    在上边看着陈谨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君诺,想不到办法干脆自己也跳了进去。

    窨井其实不深,大约两米,但对于8岁的沈君诺来说无疑于天堑。

    后来经过观察,发现井壁上嵌着用钢筋拗成的U型梯,但直上直下的U型梯需要手脚并用才行,而陈谨思脚扭伤了,却是自己没办法上去。

    在井底沈君诺尝试背着陈谨思上去,但同样年幼的他根本没有足以支撑两个人体重的力量,在向上爬的过程中力竭滑了下来。

    担心摔下来的时候背上的陈谨思先着地,下滑的过程中沈君诺一直用左手死死撑着井壁,还被井壁中的残砖划破了手心,但井下光线晦暗,看不到手上的伤势。

    两人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以后就放弃了,互相依偎在井底,感到身边的陈谨思身体一直在发抖,沈君诺便脱掉外套盖在陈谨思身上。

    止住啜泣的陈谨思,望着头顶上,窨井外的一圈昏黄路灯灯光,问沈君诺会不会有人找到他们,又问沈君诺会不会扔下她然后自己先走,在得到不会留她一人在此的回答后陈谨思靠着沈君诺慢慢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君诺被一道强光晃醒,然后听到了家人和陈谨思妈妈的声音。

    因为太晚没回家,已找了大半夜的两家人终于发现了这个窨井。

    在手电照到井底的时候,两家人看到的场景是——裹着沈君诺外套的陈谨思歪靠在沈君诺身上,只穿着毛衣的沈君诺紧紧抱着睡着了的陈谨思,两个小人儿像两条小狗一样偎在一起,温馨又可怜。

    两人被抱出来后,早已停止哭泣的陈谨思,在路灯下看到沈君诺左手满是已经干涸的鲜血后‘哇’一声又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君诺哥哥,君诺哥哥’。

    事后陈谨思并无大碍,倒是沈君诺回去以后感冒发烧吊了几天液体。

    但那天是陈谨思第一次对大自己一岁的沈君诺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君诺哥’,一直到如今。

    想到这些,沈君诺又想到刚才自己一家人在陈谨思家时的情形,心中便是一阵燥郁。

    饶是心思纷乱,但已一天一夜未眠的沈君诺终抵不过阵阵的倦意,在漫天秋雨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上午,板房内的气氛都无比压抑,母子俩谁也不说话,沈伊诺也是感受到了这种气氛,自己乖乖地捧了本小人书看了起来。

    中午刚吃完饭,陈建新开车带着两名摄像师各扛着一台摄像机到了林场大院内。

    在廊檐下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了几个小型收音器材后,一个摄像师就去了车里,然后汽车开到饲料堆的后面。

    另一个摄像师则进了平时工人们休息的板房。调整好器材角度,都静静地呆在埋伏处不再乱动了。

    这是昨天下午赵家宁和沈君诺商量的办法。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强弱悬殊的兔狮之搏,不借助外力是肯定不行的。

    而母子俩能用到的外力便只有陈建新的工作,媒体。

    媒体介入,引起关注。

    这也自然是昨晚赵家宁求陈建新的原因。

    但这件事对陈建新却是有风险的。

    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这帮人背后到底是谁,在关系利益错综复杂的电视台里,这种社会新闻也不一定能播的出去。

    但昨晚那种情形,自己不答应是不行了。于是今天,陈建新便以个人名义带了两名摄像师过来,拍了就算给了赵家宁交待,至于播不播到时就听老台长的。

    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刚停了一上午的雨又下了起来。

    院内都是没有硬化的土地,现在已是一片泥淖。

    陈建新在屋内踱着步,想着现在所做的事可能产生的结果,心中做着衡量。

    赵家宁在另外一个房间内坐立不安,紧张的情绪已是溢于言表。

    而沈君诺则搬了张板凳坐在板房门口的廊檐下,目光深邃,直视前方,仿佛是要透过层层雨幕看清自己的未来,或是看清今日的迷障。

    远远的,门外几近泽国的荒野中正有几个人蹚着泥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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